第 6 节
作者:温暖寒冬      更新:2023-01-17 10:36      字数:4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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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英杰说:“如果他们在维也纳发展很快,会逐渐形成居高临下的优势,恐怕不是你收编他们了,而是他们收编你。”
  来一坤摇摇头,分析道:
  “维也纳固然好,但那是一个工商发达,投资饱和的高消费社会,是富人的天堂,普通中国移民除了打工很少有发展机会,加上语言不通、资金薄弱和种族歧视等多方面的限制,决不是王海和孙刚这种半文盲可以打天下的。大多数中国人出国并不是要在国外发财,而是为了杀回马枪,以外商身份发中国财。而王海和孙刚是无能为力的。人贵有自知之明的潜台词是,人很少有自知之明,当他们碰破了头,开始怀念两年赚三百万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该归队了。”
  夏英杰心里像灌了铅一样,又沉又堵透不过气来,她觉得宋一坤正用他的高智商摆弄一只魔方,而他身边的人都在某种磁力的作用下有规律地运动。他用最小的代价渡过了一场危机,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威信,强化了生存环境。
  夏英杰有理由相信:她是惟一目睹宋一坤解剖自己的人。此时的宋一坤已经剥去伪装显现出不可告人的一面,他是赤裸的,然而又是真实的。王英杰为这份不可多得的坦诚所感动,她能够体会出这其中的分量,也就是说,她在宋一坤心里已经占有一席之地了,她不再是无足轻重。
  该讲的都讲完了,宋一坤站起来,点上一支烟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去抽。夏英杰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随后跟过去。这里的噪音大,车轮有节奏地响个不停。
  夏英杰把水递给他,说;“你讲了这么多,也许是想把我吓回去,可我没那么脆弱。其实,你没有自己所描述的那么坏。”
  “不是那回事。”宋一坤说,“我讲了那么多目的只有一个,让你根据真实情况做出自觉自愿的决定。但是,这并不妨碍打发你回家。我暂时还不能跟邓文英离婚,确切地说是离不起,一旦离婚就必然涉及财产问题。邓文英的心思我知道,她学的是管理专业,又去法国专门进修服装设计,她有能力单干,可一直苦于没有资金。我的情况她了解,我也从没打算瞒她,毕竟夫妻一场。她的条件是:五十万元每人一半,而我的一半还要借给她使用一年。这个条件不满足,她是不会在离婚书上签字的。”
  “你的打算呢?”夏英杰问。
  “我想,还是应该控制住现在的主动权。”宋一坤扔掉烟头,喝了一口开水,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说:
  “我对将来有三种考虑。上策,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集结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打一个大战役,解决根本问题。中策,依靠现有的资本搞一个产品,慢慢滚雪球。这两种结果都不会亏待邓文英。下策,万一我一败涂地,只好重操旧业,耍笔杆子混饭吃。
  如果能争取最好的一种结果,你我之间的问题就不难解决了。”
  “你是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图谋财产?”夏英杰觉得自己被轻蔑了,屈辱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不能那样讲,但也不能不负责任。”宋一坤感触地说,“我的婚姻之所以失败,根本原因就在于邓文英对我期望过高了,期望与现实之间毕竟有距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直白地说只是一个山村穷小子,我没有三头六臂。如果你因为我而毁掉现有的生存基础,这个代价不是我可以承受的。从零做起,或者从负数做起,我没有把握包打天下。”
  夏英杰看着宋一坤,她沉思了许久之后缓慢而压抑地说:
  “女人嘛,总是相对自私一些。如果你肯为我做出牺牲的话,我希望你放弃手中的一切,满足邓文英的要求。”
  “用这么大的代价证明你的清白?”来一坤以反对的口吻问。
  “或许你不在乎,可对我却很重要。”夏英杰语气沉重地说,“我想证明我和娼妓之间的区别,不是零售自己,也不是一次性买卖,而是一种正常的、不伤害人格的感情关系。当然这很难说清楚,很多女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说清楚的机会。可我有这种机会,就看你给不给我。”
  “形式主义。”宋一坤说,“活命是第一需要。”
  “你夸大事实了。”夏英杰诚恳地说,“如果你仅仅是活命而不要求贵族生活,我自信能够养活你。我对你、对将来都有信心,我希望你能退居到和我平等的位置上,我们相依为命,从零做起,共同创造将来的生活,你和我两个人的生活。”
  宋一坤不为所动地说:“财富的含义很广泛,它包括知识、经验、感情、信任、伦理、爱心等等,而不仅仅是金钱。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也不必说服我。我对你是有安排的,对你来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让我干什么?”夏英杰问。
  “还记得我手里拿过一个笔记本吗?”来一坤说,“那是我在看守所里用了两个月专门为你准备的,是一份非常详细的小说大纲。我把本子烧掉了,把内容重新整理全部输人电脑,没人知道这件事。我把电脑留给你使用,一年之后等你写完了我会和你联系的,我估算了一下,大约三十万字可以完成。”
  “写小说?”夏英杰自语,这个念头她连想也没想过。
  “这是你的强项。”宋一坤耐心地解释道,“我告诉你,记者是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的职业,很难出人头地,而一本畅销书可以使你一夜之间红遍全中国。当然,现在文坛已经十分拥挤了,要想脱颖而出非得有点刁钻的招术不可,我自信有把握帮你杀出条血路来。你安心写书,干你自己的事业,无论我的情况怎样恶化都不会影响你的前途。”
  费了这么多口舌,绕了这么大圈子,终于把最后那张牌打出来了。然而夏英杰根本不为所动,她坚信:人是第一宝贵的,只有真正抓在自己手里才可以踏实、安心。她在心里说:
  女人有女人的一套打法,到了玉南就由不得你老兄了。
  (待续)
  第三章
  经过二十个小时的旅途,火车于次日下午五点钟到达省会城市江州。江州市人口五百多万,是中国的重要交通枢纽,人口流动量大,商业十分发达,自古就有商都之称。
  小马在出站口已经等候多时了。
  宋一坤没有直接启程去玉南,而是在江州看望了一个人——
  林枫的妻子。他大致询问了一下林枫被捕判决的情况,安慰林妻一番,临走时留下一万元现金。做完这件事他良心上宽慰了一些。
  到达玉南时,已是夜里九点多钟。
  宋一坤住进东方大酒店,随后让小马开车去接方子云来酒店,同时送更英杰回宿舍休息。
  老朋友久别重逢自然十分亲切,只是两个人见面的情形显得平淡了些,仅仅是笑着握了握手,连句问候的话都没说。
  麻烦,时间长了就悟出来了,这也算是坐牢的一点收获吧。”
  “这是方便千家万户的事,我看肯定有市场。”方子云兴奋地说。
  宋一坤摇摇头,说:“仅凭这一点是不足以打开市场的,还必须考虑到产品本身的保健作用,要在原材料上做文章。这种材料应该具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永不生锈。二、没有任何金属异味。三、能够在沸水中分解出多种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也就是说,原材料不是简单的不锈钢,而是由多种原料科学配制的合成物。这就需要有关行业的专家从理论和实践上研究、实验,能否成立还是一个未知数。”
  方子云想象着说:“如果研究出这种材料,那产品就多了,锅、铲、勺什么都能造。”
  “具体就由你去做了。”宋一坤说,“我给你一年的时间,给你十万元经费,轿车归你使用,小马给你做帮手。”
  “轿车我是绝对不会用的。”方子云急忙摆手。
  宋一坤说:“接送专家你用得着。”
  “不用,不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叫出租车。”方子云一口否决。
  “那好,我就不勉强了。”宋一坤看着一脸兴奋的方子云,将考虑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提出三个原则。一、不能因此而失掉工作,要把失败之后的糊口问题处理好。二、不能与官方科研机构合作,那样会丧失主动权,而且代价高昂。三、研究、实验的场所一定要设在玉南,绝对由你控制,对研究成果你必须能熟练使用和操作,产品专利权必须是你的。我有个建议:如果油田具备这样的人才,可以利用业余时间把他们组织起来。当然,聘用离退休人员更好。”
  “那你呢?”方子云问。
  “我到乡下待段日子,看情形而定。”宋一坤平缓地说,“你不必听风就是雨,也不要急于答复,这事不能像写诗一样情绪化,你认真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没那么复杂,”方子云说,“我只问一句,万一失败了,我负什么责任?”
  “如果让你负责,我根本就不找你谈。”
  “那就没问题了。”方子云非常认真地说,“你信任我,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我知道该怎么精打细算,论吃苦我这人没说的。”
  “越说越离题了。”宋一坤摇着头若有所思地说,“我敢肯定,你不是一个称职的商人。你对诗的感情不是一个穷字就可以抹掉的,我是担心有一天你后悔了,你和我都会为难。”
  “这个问题,半年前从夏英杰给你捎口信那会儿我就考虑好了。你放心吧,我是铁了心挣钱去。”方子云口气像是在起誓。
  “试试看吧。”来一坤点了点头,说,“车子你既然不用,我就连小马一起带走了。明天上午让小马陪你把钱存入银行,然后你们把这台电脑给夏英杰送去,中午大家一起吃顿饭,我就启程了。”
  “何必安排得那么紧张?”方子云提议道,“你难得来一趟,明天下午我陪你到黄河滩打野兔去,放松一下。我也好久没玩枪了。”
  “还是那支小口径步枪?”宋一坤问。他早就听方子云炫耀过,可一直没见过,据说是花了八百元从黑市上买来的。到底是诗人,情趣、爱好总是与众不同。
  方子云说:“等有钱了再配一只瞄准镜,就完美了。”
  “‘我劝你还是早交出去的好,私藏枪支是违法的,别闹出点事情来得不偿失。”宋一坤笑着提醒他。
  “我又不去杀人越货,只是调剂一下业余生活,就是真被查出来,充其量也是没收枪支罚两个钱而已,没大事。”方子云有点失望地说,“你没这个雅兴就算了,也省我几颗子弹。”
  “还是谨慎一点好。”宋一坤道。又说:“我这次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宋一坤指着一个箱子说:“这是一台高级音响,是叶红军在奥地利时送给我的,在国内得卖一万多元。我没你那么高的艺术修养,我到乡下也用不着,就借花献佛送给你了,一会儿小马送你回去时顺便抬过去。”
  “不行,”方子云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宋一坤说:“你是精神贵族,送你音响是文化交流。咱们之间,就不用又臭又硬了吧?”
  “那,我就半推半就啦。”方子云笑着转而问,“看样子,你不准备带夏英杰一起走了?”
  宋一坤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他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他现在没家、没业,连自己也不敢断言将来会怎样。如果带着夏英杰,他不能想象那将是一种什么尴尬局面。
  负不起责任的感。府,他是不敢接受的。
  夏英杰十分疲劳,回到宿舍一头倒在床上。但是她却不敢睡,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会眼看着宋一坤从玉南走掉。
  将来的事情太渺茫,她要的是现在。
  此刻,她的思路已不在玉南油田,而是在遥远的海南,在一个名叫江薇的女同学身上。她坚信自己的计划能够迫使宋一坤留下,她所关心的是离家出走之后的落脚点。
  “看来。真要到天涯海角了。”她对自己说。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林萍终于回来了,她一见夏英杰便表现出夸张的欣喜,叫道:
  “阿杰!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九点就来了,一直在等你。”夏英杰从床上坐起来。
  “等我?”林萍感到有些意外。
  “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只要我能办到的,没话说。”林萍显得很自信。
  夏英杰让林萍坐下,说:“这半年来我每个月都要出去几天,家里人以为我出去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