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3-01-10 19:58      字数:5057
  离这里10公里处,有个孔明冈。毛泽东用兵如神,被人喻为诸葛亮。美国著名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由此忽发奇想,并由此发问:毛泽东在白层渡河时说了些什么?毛泽东身在白层,有没有花上一两个小时,去拜谒孔明的安息之地呢?他又自问自答道:没有文字记载他去过,但要让人相信他没有去过也是不可能的。西方人的思维,做文章的风格,也是颇为有趣。
  我们下到三四十米处的江边,即白层古渡口的所在,想体验一下当年红军涉水渡江的感受。船倒是有一艘,可容十多人,但已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气氛,它也就只能成为我们照相的背景道具了。
  张国华县长告诉我们,到2007年,龙滩电站建成蓄水,这里就将被淹没,包括上面那几户人家,都要搬到对面的山坡上。这就意味着,我们此刻站立的地方,两年后将成为水底,它将是绝版的古渡滩头!此刻,我们站在江边的沙滩上,忽然感到有悠悠江风吹来,带给我们的是秋日的凉爽和惬意。看着滚滚南去的北盘江水,遥想未来它被驯服成为静若处子般的模样,我们的心情也为之激动。
  年轻的张县长,更是满怀憧憬地为我们描绘着即将成为现实的美景。位于广西的龙滩电站,规模仅次于三峡电站,建成之后我们贞丰将大大受益。现在这里的最大通航能力,是250吨的水运航线,两年后可达500吨以上;我们的各种产品,可以很方便地输送出去;到那时候,从这里还可以乘客轮,直达广东珠江口磨刀门码头;全线风光美景无限,那时你们再来,乘船看看北盘江及以下两岸风光,将会美不胜收。尽管该县年产三四吨黄金,他还是没忘算这笔账:通航之日,我县每年至少增加税收3千万元以上。
  时隔不到一年,当我再次来到这里,一个强烈的感觉是,贞丰特别是白层古渡口人心中充满着期待,他们口里言必说“明年这时候”。是呀,眼前哗哗啦啦、奔涌向前的浑黄色的北盘江水,将会成为人们永远的怀念,这里的一切都会大大改观。所谓“沧海桑田”,所谓“陵迁谷变”,在这里都不再只是文人笔下的形容词,而将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高峡出平湖,浑水变清江,古渡人眼前,将是一片美景!
  我想起了老人陈秀珍,她是红军过北盘江的目击者,也是古渡换新颜的见证人。在她的老房子门前,我向导游小姐打听她,希望见见她,并给她照张相。“她今天不在家,去县城赶集去了。”我在回县城的路上,一直暗暗捉摸着:“这路程不短呀,76岁的她,是走路去的?还是搭车去的?”心中难免有点挂念。
  7月2日这天,我们前往北盘江上游,到一个名叫小花江村的地方探胜。去年岁末欧阳黔森在电话里告诉过我,说这里是一个新发现的好去处,引起我兴趣盎然的向往。贵州“花江狗肉”,名扬省内外,不知此村与此物是否也有联系,心里好奇,也很想知道。但到得小花江,引起我关注的。却不再是此物。
  这是一个小村子,大约百户人家。村口有棵巨大的榕树,上书“千年古榕”四字,五六人都合抱不过来。由此树可证此村的古老。从村里沿石阶而下,左右皆高大的乔木,下至百米处俯视,北盘江又出现在脚下百米处。只见它顺着峡谷,蜿蜒向前,行如蛇龙,其色浑黄,其势汹汹,哗哗其声,回响山谷中。据说江上有一老旧的铁索桥,曾是交通要道,但我们未到谷底江边,也就可望而不可即,留下一个重游的念想。
  一江之上游,往往意味着古老。但当我们走进该村,却有另一种感觉。有位老人叫梁再恩,今年61岁,身板结实健康。家里大厅上,贴着一张刚刚荣获的奖状,上书“优秀共产党员”称号,是乡里于昨天(7月1日)颁发的。“因为什么给您这个荣誉?”“因为养殖。”“养什么呢?”“牛和羊。”“养了多少?”“牛二三十头,羊50多头。”从简短的对话中得知,他入党34年,曾是统计员,当过村干部,现在管牛场。全家一年收入好几万元。24岁的儿子,曾在浙江打工8年,现在带回来一个重庆女孩做媳妇。婚礼刚办过,门上还留着喜联:“万里鹏程飞来金凤凰,一席喜宴接待贵宾朋。”他儿子说:“今年不出去了。”“为什么?”“打工不如在家挣钱多。”
  离开小花江村时,我不禁回望一眼村口那棵古榕:往事越千年,你还将见证什么?
  在贞丰到贵阳机场的路上,有一个能让人豪气顿生的大峡谷。它在贞丰境内北盘江的中段,险峻而壮观,它和湍急的北盘江一起,构成了交通的阻隔,多少年来让前往贞丰的人不得不走满是弯道的盘山路。如今,一座近500米长、近400米高的亚洲第一高桥,横跨在这“天沟地缝”般的峡谷之上。这是前两年才建成的。我们下车过桥,领略这犹如科罗拉多大峡谷般的雄奇壮美风光。放眼壁立两边的近千米高的绝壁悬崖,真让入豪情满怀。
  立于大桥中间,俯视桥下的北盘江水,只见它还是那么急急匆匆,滚滚而去。我想起如今已升任县委书记的张国华日前说的话:我们正在修正思路:要实现大交通,做大煤金电!贞丰人说得到的,有谁会不信他们做得到?!看着脚下这一历来被看作桀骜不驯之物,我又明显感到,在伟大人类面前,今天它终于交得渺小了。万事万物中,最该叹服的,还是人的伟力!
  责任编辑 宗永平
  火车从村庄经过(组诗)
  田 禾
  草 民
  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风
  轻松地掀开了他的门扉
  泥巴筑的墙,麦草盖的房顶
  他的家像在麦壳里躺着。两个还
  很小的儿子,坐在门口
  大碗里装的红薯、土豆
  在催着他的儿子迅速成长
  一年前老婆得病死了
  准备盖房子的钱买了他老婆的棺材
  村子里的人都搬了。他还
  住着这间草屋。我见到他时
  他正在后山的斜坡上耕种他的
  三亩薄地。秋天刚过
  菜地里的辣椒杆子,被砍掉了
  改种白菜。他带着两个儿子
  要在冬季里慢慢完成他们的生活
  画石头
  风老了,石头更老。大河枯竭
  河畔显身的黑石头,仰望着
  临风而立。也许过了无数世纪
  一位画家把它搬在一张白纸上
  重重压住,像石头当初
  压住水底的天空。现在
  它身卧福地,阳光普照,月光重叠
  我试了几次想坐上去,与我
  相爱的人谈论祖国、人生和爱情
  但都没能成功。它不像画在纸上的风
  能让你看见动,看见吹。也不像
  在马蹄上画几只蜜蜂,就境界全出
  我想,它的身后一定有一条路
  通往乌有之国,有一条河流向
  乌有之乡。周围草木经典地摇曳
  火车从村庄经过
  火车经过村庄的时候
  五磨村还在夜里
  拉一声汽笛,警报火车通过
  今晚进入安全时刻
  汽笛声拉得很长
  拦腰截断了夜的前半部分
  后半部分笼罩在月光中
  这一站,是黄石至武昌之间
  的一个逗号。火车停站十分
  我的去南方打工的九妹
  在最后一分钟上了车
  火车尖叫一声就往南开
  往南,往南,一直往南
  途中走直路,也走弯路
  钻很多隧道,停很多站
  两行铁轨承受着整列火车的重量
  矿 难
  断氧的瓦斯,黄土、黑煤、石头和草
  十万黑暗与十万哭声
  把来自河南、四川和江西的213名矿工
  埋在了3000米深的井下
  有几个早上还在咳血
  两个昨天才从医院出来。他们很多人
  一年没有回过一趟家
  现在他们被埋在了深深的井下
  213名矿工——他们再没有身份
  他们最多是以前的挖掘者
  是熄灭的213盏矿灯
  是眼前的矿难
  是一次事故
  是三万块钱
  是亿万斯年后的几块煤炭
  那一刻
  那一刻我行走在汉正街的街头
  许多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
  长江水仍带着均匀的秒速平缓流淌
  那一刻堪称火炉的武汉在升温,但不急促
  那一刻,我乡下的表弟遭遇了车祸
  村长杨金锁在我的手机中泣不成声
  他说太惨了。还没等他说出表弟血肉模糊
  我差点就支持不住
  表弟死于酒后驾车司机的车轮下
  两眼昏花的司机,把我走夜路的表弟
  看成了一条路,从他的整个人身上碾了过去
  爬不动山坡的汽车
  那一刻却爬上了我表弟的额头
  那一刻,一只羊本能地穿过车轮的左侧
  表弟,他三十七岁的年龄上
  还挂着一双儿女和风烛残年的父母
  那一刻他的老婆杏芳当场昏死过去
  这本不该有的那一刻
  早该在时间表上删去的那一刻
  灰色的,迷茫的那一刻,被忽略的那一刻
  来不及拐弯的那一刻,生死两茫茫的那一刻
  几乎要被遗忘的那一刻
  烧 窑
  砖瓦窑的烟囱贴着地面升起来
  一米一米地升起来。远远地
  我看见烟囱冒白烟
  一年的忙碌就要出窑了
  窑工王腊明
  忙得昏天黑地。他几次
  爬上窑顶,看窑孔的火候
  他告诉我,红火焰烧到了窑孔
  还要烧三天
  砖瓦窑的烟囱有时冒烟
  有时喷出火焰
  我知道,冒黑烟的时候
  烧窑师傅,一定往窑灶里
  塞进了一把湿柴
  桃
  我轻轻呼唤我村庄的名字
  呼唤着一个叫桃的女子
  在她回音的背后
  总有一群羊
  在天亮之前摸出栅栏
  桃。身材瘦小的桃
  一见人就羞红着脸
  她最初开放的那一点红
  就是我的心跳
  那年,月亮孕育尖叫
  桃红孕育爱情
  不待开花,被桃的母亲
  连根拔掉。桃的心已碎
  村旁的那条小河
  告诉我,她是纯洁的
  我用她的羊鞭,把河水
  抽得流血
  如今回到村里
  小河依旧,而桃不在
  只有风中的那杆羊鞭
  在同青草一起飘动
  看见云儿走近
  看见羊儿走远
  夕 阳
  夕阳落在黄土岭最高的屋顶
  看去就要顺着风势
  滚下来。昨天它挂在一棵
  沙枣树的枯枝上
  差点变成黄土岭那只
  黑狗的猎物
  夕阳落入西山谷。也许就落在
  一个乞丐的搪瓷碗里
  让一个乞丐
  停止了乞讨。最后掉进八十公里
  之外的江中,半江瑟瑟
  半江红
  或者没有一种更适合夕阳的容器
  它直接落入了唐朝
  修 路
  炸开贫穷的石头
  打通明亮的隧道
  把祖先挪一挪窝
  让他们换个姿势长眠
  劈开大山,村庄的咳嗽
  从此不翻越山梁
  接通河流,像母亲
  为大地缝缀衣扣
  到拐弯处,让它拐弯。泥土
  有时露出脚趾,有时撅着屁股
  路修通了。山不跑,路跑
  乡村跑不远,又折了回来
  虽然不像火车,担心出轨
  但还是怕大卡车碾坏它
  夜晚的工地
  工地的灯光抚摸着这群民工
  朴实的脸。吃过晚饭
  他们就往工地上赶
  老板早站在灯光下
  民工们不敢打招呼,默默上了脚手架
  在一堆水泥包旁边,老板指手画脚
  一转眼,老板不见了,这一晚
  再没见过他。接着工头对民工们
  也是指手画脚。随后也不见了
  有人说了一句,又泡妞去了
  深夜零点,民工们把水泥包
  搬完了,把墙刷白了。另一些人
  打了三个桩。这中间,他们
  就抽了一根烟,撒了一泡尿
  晚上他们睡在半成品的楼道里
  向下生长的树(组诗)
  邹汉明
  就是这些诗
  源自古老的性灵——
  她们来了。害羞。不自然。转过头去
  小声说到自己的例假——但
  必须被认出,在未知的序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