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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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3-01-10 19:58 字数:4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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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认为杨同光不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像别的教师那样随时面临被炒掉的威胁。
五年前公司之所以创办这所学校,是因为而今办学就跟卖煤卖电一样,是巨大的产业。该校首次教师大会,公司高层领导全都从北城的总部赶到南城的学校,挨挨擦擦地坐在主席台上,邱董事长声色俱厉,要求明年高考要一炮打响,在最短的时间内创出品牌和效益,便于向社会招收择校生。第一批从初一到高三的学生,都是从各矿子弟校选拔来的,教师也是。这是一场战斗,也是一场赌博,校方规定,各年级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教师所任科目,只要连续两次大考在年级垫底,就放回原地,空出的岗位再从下面选人填补。校领导把这称为“动态组合”。煤矿子弟校都在夹皮沟里,一旦进城,就没有谁想回去,因此,手执教鞭的老师们,在讲台上,在办公室里,在家里,甚至在梦里,都在拼命。教师们成为台球,随时可能被同伴碰入深渊。他们要想留在台上,就既对同事设防,又把学生当成填鸭。
那届毕业班升学率并不高,但有个学生考上了北大——新州市只有两名学生上北大,新州高中和煤电一中各占一名——秋季招生时,煤电一中生意十分火暴。校方觉得,这都是“动态组合”的功劳,因此在每周一次的教师例会上,从晚上七点到十点,中层干部和校领导轮番发言,说的都是“动态组合”,把教师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唯杨同光例外,他实在是太优秀了,那个上北大的学生,要不是数学得了满分,是考不上北大的。
谁都认为杨同光没有被炒掉的危险,但是,他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轻松。他的累在心里。当初在矿上教书时还好一些,自从来到煤电一中,大家的眼睛只盯着升学率,加上他又得了学校那么多好处,他就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主动去提要求了——这样的事他从未干过。妻子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厚着脸皮去找马校长谈谈那件事。他相信,只要他提出来,马校长是会答应他的,以前马校长曾多次对他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又说,只要是你杨老师提的,我都满足!
二、三节课之间是学生做眼保健操的时间,广播响起来的时候,他下楼去找马校长。
马校长不在。他秘书说,马校长今天早上就出门开会去了,可能要下个星期才能回来。
杨同光有一种解脱感。父母早逝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像只冬眠动物,睡着的时候就睡着了,一旦醒来,就会咬他,啃他。他从小就性格内向,敏感,不善与人结交,事情来了也尽量逃避。可解脱感一阵风就吹过去了,因为大妈的事情是逃避不掉的,没有钱就不能继续住院,不能住院大妈就好不起来。要等马校长肯定等不及,交到医院的钱昨天就用光了,有人来通知赵新华,让她尽快想法子。赵新华只有几百块工资,杨同光的工资也不高,学校按职称定工资,杨同光虽是一方名师,但由于他从不写论文,还仅仅是个中级,在高级成堆的地方,中级简直就不叫职称,两口子的收入加起来,养儿子也困难,好不容易从嘴巴和穿着上抠出一点积蓄,大妈这一病全被掏空了,还找赵新华的爹妈借了五千块。大妈躺在医院里,就成了吞钱的机器,开始两天是一个姓侯的医生给大妈看病,之后侯医生老家有事走了,换成了一个姓肖的医生,肖医生硬是要对病人重新进行全面检查,包括重新做CT。大妈在病床上做牵引,腿上吊那两块砖头,每天就收四十五块……
想起这些,杨同光的眉头又锁起来了。他那么不愿意邱董事长把儿子送来,可现在只盼
他来得快些,好向他求求情;哪怕是他秘书送来,让他秘书带个话儿也好。
从二楼的校长室回到六楼的高三办公室,他听到许多上第二节课的老师还在拖堂。他们根本就没让学生做眼保健操。再过两分钟,下堂课的上课铃声又会响起,学生们连拉屎撒尿的时间也没有了。整个煤电一中,除了杨同光,没有不拖堂的。这里似乎不是一所学校,而是追求极限利润的工厂。
数学教师陈子江拖堂最久,上第三节课的老师都站到教室门口去了,他才出来。
看着陈子江疲惫而满足的神情,杨同光的心里动了一下。
他感到奇怪。他想我怎么会动那一下呢,好像有些紧张似的!
可是他的确有些紧张。他觉得自己从来不去跟那些老师争时间,尽管现在还看不出有人可以挤掉他的迹象,以后呢?这是很难说的。像去年,虽然他教的班级数学成绩还是在全市拔尖,可跟前年相比,就少了许多绝对的优势。造成他丧失这种优势的,不是别人,正是本校的陈子江。陈子江在考前给他班上的学生押中了两道很大的题目。杨同光暗自承认,自从去年高考过后,马校长对他就不像以前那样又亲热又恭敬了。他的紧张就是这么来的……
想那么多干啥呢,他对自己说,哪有那么严重呢!
今天上午杨同光没有课,但他不能离开办公室。这学校实行严格的坐班制。教务处配备了特别的工作人员,什么事也不干,专门对教师考勤,从早自习开始到晚自习结束,她都在教学大楼的几层楼之间走动,手里拿着一个考勤簿和一根笔,只用两个符号(√和×)来记录自己工作的业绩。由于学校紧靠公路,持续不断的噪音常常把门窗震得嘎吱作响,因此老师们上课的时候,习惯把前后门关上,这没关系,考勤员会走到靠讲台的前门,贴着耳朵听,听见是谁在讲课,她就在那名字后面画上√;如果老师没讲课,而是让学生做题,教室里自然就没有声音,这时候,考勤员有权利将门推开,察看究竟。至于坐在办公室的老师,有时候免不了上厕所去,为防备考勤员到来时自己正好蹲在厕所里,每个教师都自制了一张纸牌,上面写着“厕所”二字,起身时将纸牌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自己办公桌的显眼处。如果是女教师,考勤员会去厕所证实,如果是男教师,她会坐在那位子上等,等上几分钟还不见回来,就毫不犹豫地在那名字后面画上×。只要被画上×,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即使不被立即“动态”掉,也有好一番解释,甚至诅咒发誓,声泪俱下,最后,不管你那天是不是肚子不好,在厕所蹲得久了些,扣当月奖金是最低的惩罚。
课已经备好,给学生布置的作业,也是让学生在课堂上完成而且评讲了,因此,杨同光坐在办公室里几乎无所事事。看别的书吧,比如他喜欢的哲学,那是不行的。那被称为不务正业。看哲学书不行,看超越了中学教学大纲的高等数学,包括那些著名数学家的传记,同样不行。学校不是让你把学生教成数学家,而是要高考时拿分数。有一次,杨同光在办公室读《康托传》,由于对这个为数学而疯的德国人既敬仰又迷惑,他看得格外入神,因事找他的马校长,在他背后喊他数声他才听见了,他把书合上,马校长有一眼没一眼地盯那书名,虽然封皮上标明了“数学大师传记丛书”字样,马校长的神色还是十分尴尬。他好像抓住了杨同光的把柄,只是不好说他而已。从那以后,杨同光在办公室里就什么书也不看,让光阴从脚底下流走,让自己从青年变成中年,在柔软如绒的头发里,添上几根银丝。
每当这时候,他就抓心抓肺地想起上海的那所大学和关心他的数学家……
他枯坐在办公室里,专心致志地等邱董事长的到来,为怎样给邱董事长或他秘书说话,认真地打着腹稿。可是他实在太困了,脑子里像飘飞着许多闪亮的萤火虫,猛然之间,萤火虫又全都死去了,世界一片黑暗。他发现,在他的面前,早就树起了一堵巨大的屏障,这屏障有着坚实的血肉与骨骼,让他无法逾越。他真想睡一觉,但他不能睡,要是上班时间被发现打瞌睡,以旷工论处。再说,要是他打瞌睡的时候邱董事长突然来了,那成什么体统呢?他该作何解释呢?邱董事长把自己儿子交给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能放心呢?
邱董事长的儿子没来。过了好几天都没来。
赵新华倒是天天晚上回来的。大妈见她辛苦,总是少吃东西,也少喝水,这样她晚上就不会起夜,就能够让赵新华回家睡个踏实觉。
赵新华回家的时候,杨同光往往还没有回。高三学生晚自习课上到十点四十,教师也要守到这时候,而且要去监督学生上床就寝。杨同光回到家里,通常都过十一点半。
往天杨同光回来的时候,疲惫不堪的赵新华已经睡了,可今天她没睡,她胸脯大起大伏地等在那里。杨同光刚迈进屋子,她就把手里的茶盅扔到地上去了。杨同光心里一紧,知道又将迎来一个不眠之夜。结婚没几年,赵新华就常常扔东西来发泄她的忧伤和愤怒,每次这样,杨同光都只能睁着眼睛送走夜晚。他把摔扁的瓷盅捡起来,将茶叶和黄不拉唧的水扫进垃圾桶,才正了正滑到鼻尖上的眼镜,走到赵新华身边。他想说话,却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知道肯定又是与钱有关的事。
的确如此。今天赵新华为钱的事受了羞辱。羞辱她的是一个护士。煤电公司职工医院在北城公司总部旁边,里面的护士,大多是公司领导的孩子。羞辱她的护士姓江,是财务处长的女儿。江护士今天上午九点左右进了病房,病房里住着四个人,她把那三个人的药瓶都挂上了,就是不管大妈。她出去后,过了好一阵也不见来,赵新华就去喊。公司领导的孩子,赵新华差不多没有不认识的,因此她喊得格外亲切,她说小江,28床还没挂药。江护士那时候正跟两个同事闲聊,听到她的话,只是瞟了她一眼,又继续聊。赵新华干干地吞了好几口唾沫,低三下四地又叫小江去挂药。小江终于对她说话了,小江说28床早就欠费了!赵新华知道欠费,可她给高院长打过招呼的,表示很快就会送钱来填窟窿。赵新华把这意思向小江说了,可小江说,我们开的又不是救济医院!这话刺耳,也刺心,赵新华的嘴皮子像秋叶那样抖了一阵,又强作笑颜补了一句,她说28床是煤电一中杨同光老师的大妈呀。她这样说话,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丈夫名声很大,江护士四年前在煤电一中读过书,肯定知道他。谁知江护士撇了撇嘴:我以为是皇太后呢!这句话她是低声对着两个同伴说的,两个同伴并没回应她的嘲讽,而是怜悯地看了赵新华两眼。这让赵新华伤得更深……
杨同光不说话,可赵新华等着他说话。他不说话架就吵不起来,她的愤懑也就无从发泄。
杨同光知道躲不过,终于说,啥事嘛。
赵新华这才大声武气地骂开了,一口一个肥婆娘。她骂的是江护士。江护士是很胖,她当年读书时,享有不打扫教室卫生的特权,因为她胖得转不开身。赵新华骂够了,才说事情的原委,说着说着,就哭了,边哭边说,边说边骂。
她说那肥婆娘那么大的胆子,肯定是高院长指使的,高院长真不是人,自己女儿跟你杨同
光学了大半年数学,一分钱不拿,送的礼品也全是过了期的烂渣货,到头来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又不是赖账,我只不过是要缓些日子,而且他也是当着我的面答应了的。
她说邱董事长为啥没把儿子送来呢?他不送来,未必你就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你以为他让儿子跟你学数学就是他求你?不,是你求他!你不是那么聪明吗,你不是差点就留在上海当教授吗,这么一个简单的理也翻不过来?
她说你杨同光聪明啥呀,外人说你聪明,那是只看到了你的皮,看不到你的骨,你骨子里头是个百无一用的窝囊废!
赵新华骂杨同光的时候,最喜欢用的词就是窝囊废,可当初为了把这个“窝囊废”抢到手,她在矿上闹出了很大的风波:她天天去找杨同光,但杨同光并不承认自己在跟她谈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