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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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 更新:2023-01-10 19:57 字数:4782
文公曰:“郑邻晋而远于秦,秦何利焉?”乃使人以兵期告秦,约于九月上旬,同集郑境。
文公临发,以公子兰从行,兰乃郑伯捷之庶弟,向年逃晋,仕为大夫,及文公即位,兰周旋左右,忠谨无比,故文公爱近之,此行盖欲借为向导也。兰辞曰:“臣闻‘君子虽在他乡,不忘父母之国。’君有讨于郑,臣不敢与其事。”
文公曰:“卿可谓不背本矣。”
乃留公子兰于东鄙,自此有扶持他为郑君之意。
晋师既入郑境,秦穆公亦引著谋臣百里奚、大将孟明视、副将杞子、逢孙、杨孙等,车二百乘来会,两下合兵攻破郊关,直逼曲洧,筑长围而守之。晋兵营于函陵,在郑城之西;秦兵营于汜南,在郑城之东。
游兵日夜巡警,樵采俱断。慌得郑文公手足无措,大夫叔詹进曰:“秦、晋合兵,其势甚锐,不可与争,但得一舌辩之士,往说秦公,使之退兵,秦若退师,晋势已孤,不足畏矣。”
郑伯曰:“谁可往说秦公者?”
叔詹对曰:“佚之狐可。”
郑伯命佚之狐。狐对曰:“臣不堪也,臣愿举一人以自代,此人乃口悬河汉,舌摇山岳之士,但其老不见用,主公若加其官爵,使之往说,不患秦公不听矣。”
郑伯问:“是何人?”
狐曰:“考城人也,姓烛名武,年过七十,事郑国为圉正,三世不迁官,乞主公加礼而遣之。”
郑伯遂召烛武入朝,见其须眉尽白,伛偻其身,蹒跚其步,左右无不含笑。
烛武拜见了郑伯,奏曰:“主公召老臣何事?”
郑伯曰:“佚之狐言子舌辩过人,欲烦子说退秦师,寡人将与子共国。”
烛武再拜辞曰:“臣学疏才拙,当少壮时尚不能建立尺寸之功,况今老耄,筋力既竭,语言发喘,安能犯颜进说,动千乘之听乎?”
郑伯曰:“子事郑三世,老不见用,孤之过也,今封子为亚卿,强为寡人一行。”
佚之狐在旁赞言曰:“大丈夫老不遇时,委之于命,今君知先生而用之,先生不可再辞。”
烛乃受命而出,时二国围城甚急,烛武知秦东晋西,各不相照,是夜命壮士以绳索缒下东门,径奔秦寨,将士把持,不容入见,武从营外放声大哭。
营吏擒来禀见穆公,穆公问:“是谁人?”
武曰:“老臣乃郑之大夫烛武是也。”
穆公曰:“所哭何事?”
武曰:“哭郑之将亡耳!”
穆公曰:“郑亡。汝安得在吾寨外号哭?”
武曰:“老臣哭郑,兼亦哭秦。郑亡不足惜,独可惜者秦耳!”
穆公大怒。叱曰:“吾国有何可惜?言不合理,即当斩首!”
武面无惧色,叠着两个指头,指东画西,说出一段利害来。正是:
说时石汉皆开眼,道破泥人也点头。
红日朝升能夜出,黄河东逝可西流。 烛武曰:“秦晋合兵临郑,郑之亡,不待言矣。若亡郑而有益于秦,老臣又何敢言?不惟无益,又且有损,君何为劳师费财,以供他人之役乎?”
穆公曰:“汝言无益有损,何说也?”
烛武曰:“郑在晋之东界,秦在晋之西界,东西相距,千里之遥,秦东隔于晋,南隔于周,能越周、晋而有郑乎?郑虽亡,尺土皆晋之有,于秦何与?夫秦、晋两国,毗邻并立,势不相下,晋益强,则秦益弱矣。为人兼地,以自弱其国,智者计不出此,且晋惠公曾以河外五城许君,既入而旋背之,君所知也。君之施于晋者,累世矣,曾见晋有分毫之报于君乎?晋侯自复国以来,增兵设将,日务兼并为强,今日拓地于东,既亡郑矣,异日必思拓地于西,患且及秦。君不闻虞、虢之事乎?假虞君以灭虢,旋反戈而中虞,虞公不智,助晋自灭,可不鉴哉?君之施晋,既不足恃,晋之用秦,又不可测,以君之贤智,而甘堕晋之术中,此臣所谓‘无益而有损’,所以痛哭者此也!”
穆公静听良久,耸然动色,频频点首曰:“大夫之言是也!”
百里奚进曰:“烛武辩士,欲离吾两国之好,君不可听之。”
烛武曰:“君若肯宽目下之围,定立盟誓,弃楚降秦。君如有东方之事,行李往来,取给于郑,犹君外府也。”
穆公大悦,遂与烛武歃血为誓,反使杞子、逢孙、杨孙三将留卒二千人助郑戍守,不告于晋,密地班师而去。早有探骑报入晋营,文公大怒,狐偃在旁,请追击秦师,不知文公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叔詹据鼎抗晋侯 弦高假命犒秦军
话说秦穆公私与郑盟,背晋退兵,晋文公大怒,狐偃进曰:“秦虽去不远,臣请率偏师追击之。军有归心,必无斗志,可一战而胜也;既胜秦,郑必丧胆,将不攻自下矣。”
文公曰:“不可。寡人昔赖其力,以抚有社稷。若非秦君,寡人何能及此?以子玉之无礼于寡人,寡人犹避之三舍,以报其施,况婚姻乎?且无秦何患不能围郑。”乃分兵一半,营于函陵,攻围如故。
郑伯谓烛武曰:“秦兵之退,子之力也,晋兵未退,如之奈何?”
烛武对曰:“闻公子兰有宠于晋侯,若使人迎公子兰归国,以请成于晋,晋必从矣。”
郑伯曰:“此非老大夫,亦不堪使也。”
石申父曰:“武劳矣,臣愿代一行。”乃携重宝出城,直叩晋营求见。
文公命之入,石申父再拜,将重宝上献,致郑伯之命曰:“寡君以密迩荆蛮,不敢显绝,然实不敢离君侯之宇下也。君侯赫然震怒,寡君知罪矣,不腆世藏,愿效贽于左右。寡君有弟兰,获侍左右,今愿因兰以乞君侯之怜。君侯使兰监郑之国,当朝夕在庭,其敢有二心?”
文公曰:“汝离我于秦,明欺我不能独下郑也。今又来求成,莫非缓兵之计,欲俟楚救耶?若欲我退兵,必依我二事方可。”
石申父曰:“请君侯命之。”
文公曰:“必迎立公子兰为世子,且献谋臣叔詹出来,方表汝诚心也。”
石申父领了晋侯言语,入城回复郑伯。郑伯曰:“孤未有子,闻子兰昔有梦征,立为世子,社稷必享之;但叔詹乃吾股肱之臣,岂可去孤左右?”
叔詹对曰:“臣闻‘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晋人索臣,臣不往,兵必不解,是臣避死不忠,而遗君以忧辱也。臣请往。”
郑伯曰:“子往必死,孤不忍也。”
叔詹对曰:“君不忍于一詹,而忍于百姓之危困,社稷之陨坠乎?舍一臣以救百姓而安社稷,君何爱焉?”
郑伯涕泪而遣之。石申父同侯宣多,送叔詹于晋军,言:“寡君畏君之灵,二事俱不敢违。今使詹听罪于幕下,惟君侯处裁,且求赐公子兰为敝邑之适嗣,以终上国之德。”
晋侯大悦,即命狐偃召公子兰于东鄙,命石申父、侯宣多在营中等候。
且说晋侯见了叔詹,大喝:“汝执郑国之柄,使其君失礼于宾客,一罪也;受盟而复怀贰心,二罪也。”命左右速具鼎镬,将烹之。
叔詹面不改色,拱手谓文公曰:“臣愿得尽言而死。”
文公曰:“汝有何言!”
詹对曰:“君侯辱临敝邑,臣常言于君曰:”晋公子贤明,其左右皆卿才,若返国,必伯诸侯。‘及温之盟,臣又劝吾君:“必终事晋,无得罪,罪且不赦。’天降郑祸,言不见纳,今君侯委罪于执政,寡君明其非辜,坚不肯遣,臣引‘主辱臣死’之义,自请就诛,以救一城之难。夫料事能中,智也;尽心谋国,忠也;临难不避,勇也;杀身救国,仁也。仁、智、忠、勇俱全,有臣如此,在晋国之法,固宜烹矣。”乃据鼎耳而号曰:“自今已往,事君者以詹为戒!”
文公悚然,命赦勿杀,曰:“寡人聊以试子,子真烈士也!”加礼甚厚。
不一日,公子兰取至,文公告以相召之意,使叔詹同石申父、侯宣多等,即以世子之礼相见,然后跟随入城。郑伯立公子兰为世子,晋师方退。
自是秦、晋有隙。髯翁有诗叹云:
甥舅同兵意不欺,却因烛武片言移。
为贪东道蝇头利,数世兵连那得知。
是年魏犨醉后,坠车折臂,内伤病复发,呕血斗余死,文公录其子魏颗嗣爵。未几,狐毛、狐偃亦相继而卒,晋文公哭之恸曰:“寡人得脱患难,以有今日,多赖舅氏之力,不意弃我而去,使寡人失其右臂矣,哀哉!”
胥臣进曰:“主公惜二狐之才,臣举一人,可为卿相,惟主公主裁!”
文公曰:“卿所举何人也?”
胥臣曰:“臣前奉使,舍于冀野,见一人方秉耒而耨,其妻馈以午餐,双手捧献,夫亦敛容接之。夫祭而后食,其妻侍立于旁。良久食毕,夫俟其妻行而后复耨,始终无惰容。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况他人乎?臣闻‘能敬者必有德。’往问姓名,乃郤芮之子郤缺也。此人若用于晋,不弱于子犯。”
文公曰:“其父有大罪,安可用其子乎?”
胥臣曰:“以尧、舜为父,而有丹朱、商均之不肖;以鲧为父,而有禹之圣。贤不肖之间,父子不相及也。君奈何因已往之恶,而弃有用之才乎?”
文公曰:“善,卿为我召之。”
胥臣曰:“臣恐其逃奔他国,为敌所用,已携归在臣家中矣。君以使命往,方是礼贤之道。”
文公依其言,使内侍以簪缨袍服,往召郤缺。郤缺再拜稽首,辞曰:“臣乃冀野农夫,君不以先臣之罪,加之罪戮,已荷宽宥,况敢赖宠以玷朝班!”
内侍再三传命劝驾,郤缺乃簪佩入朝。郤缺生得身长九尺,隆准丰颐,声如洪钟。文公一见大喜,乃迁胥臣为下军元帅,使郤缺佐之。复改二行为二军,谓之“新上”、“新下”。以赵衰将“新上军”,箕郑佐之;胥臣之子胥婴将“新下军”,先都佐之。旧有三军,今又添二军,共是五军,亚于天子之制。
豪杰向用,军政无阙。楚成王闻之而惧,乃使大夫斗章请平于晋。晋文公念其旧德,许之通好,使大夫阳处父报聘于楚。不在话下。
周襄王二十四年,郑文公捷薨,群臣奉其弟公子兰即位,是为穆公,果应昔日梦兰之兆。
是冬,晋文公有疾,召赵衰、先轸、狐射姑、阳处父诸臣入受顾命,使辅世子驩为君,勿替伯业。复恐诸子不安于国,预遣公子雍出仕于秦,公子乐出仕于陈。雍乃杜祁所生,乐乃辰嬴所生也。又使其幼子黑臀,出仕于周,以亲王室。文公薨,在位八年,享年六十八岁。史臣有诗赞云:
道路奔驰十九年,神龙返穴遂乘权。
河阳再觐忠心显,城濮三军义问宣。
雪耻酬恩中始快,赏功罚罪政无偏。
虽然广俭繇天授,左右匡扶赖众贤。
世子驩主丧即位,是为襄公。襄公奉文公之柩,殡于曲沃,方出绛城,柩中忽作大声,如牛鸣然,其柩重如泰山,车不能动,群臣无不大骇。
太卜郭偃卜之,献其繇曰:“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梃,一击三伤。”偃曰:“数日内,必有兵信自西方来,我军击之,大捷。此先君有灵,以告我也。”
群臣皆下拜,柩中声顿止,亦觉不重,遂如常而行。先轸曰:“西方者,秦也。”随使人密往秦国探信不题。
话分两头。
却说秦将杞子、逢孙、杨孙三人屯戍于郑之北门,见晋国送公子兰归郑,立为世子,忿然曰:“我等为他戍守,以拒晋兵,他又降服晋国,显得我等无功了。”已将密报知会本国。
秦穆公心亦不忿,只碍著晋侯,敢怒而不敢言。及公子兰即位,待杞子等无加礼。杞子遂与逢孙、杨孙商议:“我等屯戍在外,终无了期。不若劝吾主潜师袭郑,吾等皆可厚获而归。”正商议间,又闻晋文公亦薨,举手加额曰:“此天赞吾成功也!”遂遣心腹人归秦,言于穆公曰:“郑人使我掌北门之管,若遣兵潜来袭郑,我为内应,郑可灭也。晋有大丧,必不能救郑,况郑君嗣位方新,守备未修,此机不可失。”
秦穆公接此密报,遂与蹇叔及百里奚商议,二臣同声进谏曰:“秦去郑千里之遥,非能得其地也,特利其俘获耳。夫千里劳师,跋涉日久,岂能掩人耳目?若彼闻吾谋,而为之备。劳而无功,中途必有变。夫以兵戍人,还而谋之,非信也;乘人之丧而伐之,非仁也。成功利小,不成则害大,非智也。失此三者,臣不知其可也?”
穆公艴然曰:“寡人三置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