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
孤独半圆 更新:2023-01-10 19:57 字数:4722
,您会索性连好的那一个也给忘掉?”
布里吉特对我的这些不知好歹的言行表现得很有耐性,这既让我高兴又让我觉得羞愧。一个自己受苦的人却也想让自己所爱的人也痛苦难受,这真是咄咄怪事!人要是自己管不了自己,难道这不是病人膏育了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眼见一个男人刚刚离开自己的怀抱,由于不可原谅的怪撤,转眼便对最神圣、最神秘之夜大加嘲讽,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残酷无情的吗?然而,她并没有躲避我,她仍呆在我的身边,弯着腰在刺绣,厕我则是狗脾气大发作,对爱情横加指责,用我那张刚被她的亲吻润湿的臭嘴胡说八道,大放厥词。
在这些日子里,我一反常态,饶有兴味地谈论着巴黎,把我那放荡的生活描绘得美不胜言。“您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女,’俄笑着对布里吉特说道,“您并不懂得生活。只有无忧无虑、只知做爱而不相信有爱情的人才懂得什么是生活。”这岂不是在说我自己也不相信有爱情吗?
‘哪好呀!”布里吉特回答我说,“您就教我如何让您永远喜欢我好了。我也许同您所怀念的那些情妇一样漂亮吧。如果说我没有她们的那种才智按她们的方式让您快活的话,那我好好地学就是了。您就当作并不爱我,让我来爱您,而您什么都别说。如果说我对宗教是虔诚笃信的,那我在爱情方面也是如此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您相信这一点呢?”
她走到镜子前面,大白天里对境更衣梳妆,仿佛要去参加舞会或是夜宴,强忍着痛苦在搔首弄姿,尽量学着我的腔调,在房间里又笑又跳的。“我合您的口味了吗?”她说道,“您看我像您的哪一个情妇啊?我是不是挺漂亮,能够让您忘记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是不是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女人呀?”我随即在这种假装出来的快活之中,看见她背过身去,看见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连插在头上的花也颤动了起来。我一下子跪倒在她的脚下,对她说道:“别闹了,你对你想模仿的那种人,对我的具嘴胆敢在你面前提及的那种人,简直是模仿得太像了。把头上的花拿掉吧,把这条裙子脱了吧。让我们以真诚的泪水洗掉这种快乐吧。你别让我又想起我是个浪子,我对自己的过去是太了解的了。”
但是,这番悔恨本身也是很残酷的:它向她证明我心中的那些妖魔鬼怪是真的存在的。由于害怕,我只好向她明确地说,她的忍让以及她想讨我喜欢的愿望,都只是给了我一个污秽的形象。
确实是这样的。我快活喜悦地来到布里吉特家里。发誓要在她的怀抱中,忘掉我的痛苦和我过去的生活;我跪行到她的床前,向她保证我要敬重她;我像步入圣坛似的上了她的床;我泪流满面地向她伸开双臂;于是,她做了某个动作,以某种方式脱去了裙子,挨近我时,说了某一句话;而我立即想起某个妓女,她有一天晚上,在脱去裙子的时候,走近我的床边,也做了这个动作,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怜的忠诚的人呀!当我张开双臂准备拥抱你,但它们却像失却了生命而软绵绵地落在你温柔鲜嫩的粉肩上的时候,当我正想吻你而又复然而止的时候,当我那充满爱情的目光、那上帝的纯洁目光,宛如被狂风吹歪了的利箭一样移开的时候,你看见我在你面前脸色发白,你有多么痛苦啊!啊!布里吉特呀,您的眼里流出多少晶莹的泪珠呀!你用你那耐心的手,在怎么样一个慈悲高尚的宝库中,汲取你那充满怜悯的忧伤的爱情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快乐的日子和痛苦的日子几乎是有规律地交替着。我相继他表现出冷酷和刻薄,温柔和忠贞,生硬和傲慢,悔恨和顺从来。德热亲那张第一个出现来告诉我该如何行事的面孔,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在我表现出怀疑和冷淡的日子里,我可以说是常常在心里同他商量来着。在我刚用某种残酷的冷嘲热讽来伤害布里吉特的时候,我常常暗自寻思:“要是换了他,他会比我还要做得出来!”
还有的时候,当我戴好帽子准备去布里吉特那里的时候,我会对镜端详,自言自语道:“有什么大的坏处呢?不管怎么说,我有一个漂亮的情妇;她委县给了一个我这样的浪荡子;她把我看做我原本就是的那种人。”我脸上挂着笑地到了她家,懒洋洋地、随随便便地坐到一把扶手椅里,然后,便看到布里吉特两只大眼睛里既含着温情又充满不安地走了过来。我把她那两只白嫩的小手握在手里,随即沉浸在一种无尽的梦幻之中。
怎样给一个无名的东西取个名字呢?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是个多疑的人还是个疯子?不要去考虑这些了,必须往前走。这种事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有个邻居,名叫达妮埃尔太太。她颇有点姿色,也不缺媚态。她很穷,但却要假装阔气。她晚饭后常来看我们,同我们赌钱时,总是玩大的,尽管输起来很不自在。她喜欢唱。但嗓子却不好。由于命运不济,她只好呆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她耐不住寂寞,成天想着找点乐趣。她每年要去巴黎呆上两三天,嘴里离不开巴黎。她喜欢赶时髦,我亲爱的布里吉特带着怜悯的微笑,在这方面尽量地帮她的忙。她丈夫是土地管理处的职员,每到节日,他便带她去一趟省城,于是,她便穿上最好的衣服,戴上各种行头,在省府大厅里,同当地驻军尽情地跳舞。回到家来,她两眼闪光,但全身却像散了架似的。她跑到我们这儿来,想向我们炫耀一番她的丰功伟绩以及她引起那些士兵的小小的愁苦。其他时间,她就看点小说,家务事是从来不干的,再说,家务事确实干起来没劲儿。
我每一次看见她,都得嘲笑她几句,觉得她所过的那种日子简直是可笑之极。我打断她叙述她的节日见闻,问问她有关她丈夫和她公公的情况,可她对他们恨之入骨,因为一个是丈夫,另一个是个乡巴佬。总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免不了就某个问题要争论一番的。
在我烦闷苦恼的日子里,我就准备向这个女人献殷勤。目的不外乎是让布里吉特伤心。我就说:“咯,达妮埃尔太太真懂得生活!她那乐呵呵的性情真讨人喜欢,还能找到比她更可爱的情妇吗?”于是,我便开始赞扬她:再没意思的话到了她的嘴里就说得津津有味了,她的过度夸大其词是很自然地在想法讨人喜欢;她很穷,但这是她的错吗?至少她一心想着欢乐,而且毫不隐讳地说出来;她不高谈阔论,也不喜欢别人讲大道理。我甚至对布里吉特说道,她应该以她为榜样,并且说那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女人。
可怜的达妮埃尔太太突然发现市里吉特眼里含着一种忧伤。她是个尤物,当别人把她从贫困缠身中解救出来的时候,她是既善良又真诚,但当她为贫困所缠绕烦心的时候,她则是傻里傻气的。遇到后一种情况,她就会做出完全像她的那种事来,也就是说显得既善良又傻气。有一天,在散步场所,只有她和布里吉特的时候,她竟扑到布里吉特的怀里,对她说道她发现我开始向她献媚取宠,说我跟她说些很明显的挑逗的话,但又说她知道我是布里吉特的情人,所以不管怎样,她宁可死也不愿毁掉自己女友的幸福的。布里吉特向她表示感谢,而达妮埃尔太太心里平静了,便不再故意与我眉目传情,免得惹我伤心了。
晚上,她走了之后,布里吉特声色俱厉地把在树林中她俩说的话讲给我听。她请我今后不要再发生类似让她难堪的事。她说道:“并不是我在乎这种事,也不是我相信这种玩笑,但是,如果您对我有这么一点爱的话,我觉得您用不着告诉第三者您并不是天天都爱我的。”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呀?”我笑着回答道,“您很清楚,我是在开玩笑,是在消磨时间。”
“啊!我的朋友呀,我的朋友,”布里吉特说,“真是不幸,都要消磨时间了。”
过了几天,我向她建议,我们也去省府,看看达妮埃尔太太跳舞。她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当她打扮完了的时候,我呆在壁炉旁边,对她失去往日的欢乐情绪责备了几句。“您怎么啦?”我问她道,其实我和她心里都明白,“您现在干吗老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说实在的,您将让咱俩的亲密生活笼罩上一层悲伤。我知道您以前是个快活、自由、开朗性格的人。看到我让您的性情改变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是您的脑子太旧了,您生就适合在修道院里生活。”
那天是个星期日。当我们经过散步场所的时候,布里吉特叫马车停下,要向她的要好的几个女友问声晚安,那是几个清纯、诚实的乡下姑娘,她们是要去菩提树林跳舞去的。离开她们之后,布里吉特有好长一段时间头靠在车门上。她很喜欢那种乡村舞会,她忍不住用手帕去擦眼睛了。
我们在省府看见了高兴异常的达妮埃尔太太。我开始老邀请她跳舞,以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我一个劲儿地恭维她,她也在尽量客气地回答着我。
布里吉特就在我们对面,眼睛一直盯着我们。我心里的感觉一言难尽,既高兴又难过。我很清楚她很嫉妒,可是,我并未为之所动,反而想尽办法让她更加忐忑不安。
回来的时候,我准备好挨她一顿埋怨。但她不仅没有责备我,而且第二天,第三天,一直默然无语,郁郁寡欢。当我去她家时,她照样迎上前来,吻了吻我,然后,我们便相对而坐,各想各的心事,顶多说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第四天,她说话了,酸溜溜地大大责备了我一通,说我的行为是莫名其妙的,说她不知道该对此如何去想,只认为我是不再爱她了,说她无法忍受这种生活,宁可豁出去,也不忍受我的这种种怪诞行为和冷酷无情。她泪眼汪汪,我正准备请求她的宽恕,可她突然说出几句极其尖刻的话来,挫伤了我的自尊心。我也就针锋相对地顶了她几句,于是,由吵嘴变成了唇枪舌剑。我对她说,我竟然不能取得我的情妇的信任,让她连我最平常不过的行为也要疑三惑四的,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说达妮埃尔太太的事只不过是她在找碴儿,说她明明知道我对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说她的所谓嫉妒实际上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专横,假如这种日子让她受不了的话,她尽管分手好了。
“好,”她回答我说,“挺好,自从我跟了您之后,您变得我已不认识了。您想必是耍了个手腕,让我深信您爱我。现在您的手腕玩腻了,您就露出真面目来了。别人的一句话,您就信以为真,怀疑我在欺骗您,可我却无权对您对我的侮辱抱怨几句。您已不再是我曾经爱着的人了。”
“我知道您的痛苦是怎么回事,”我对她说道,“谁能保证因为我将来的每一个行为不再引起您的痛苦呢?我很快就将无权同除了您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说话了。您装着受到虐待,为的是您自己好去侮辱别人。您指责我粗暴专横,好让我变成您的奴隶。既然我扰乱了您的安宁,那您就平静地生活吧,您不会再见到我了。”
我俩气呼呼地分别了。我整整一天没有去看她。第二天晚上,将近半夜,我感到悲痛欲绝,无法忍受。我泪如泉涌。我把自己臭骂了一通,是我活该,自作自受。我心想,我是个疯子,是个可恶的疯子,竟然让最高尚\最优秀的女人痛苦。我向她家奔去,想向她跪地求饶。
走进花园,我看见她屋里有亮光,心里顿时疑窦丛生。“她不知道我这会儿会来的,”我在纳闷儿,“谁知道她在搞什么鬼?昨天我离开时,她痛哭流涕的,也许我闯过去会看到她在唱歌,早把我忘到脑后去了。她也许像另一个女人那样正在梳妆打扮。我得悄悄摸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正巧房门微微地开着,我能看见布里吉特,可她却看不见我。
她坐在桌前,正在那本最初引起我对她的怀疑的日记上写着。她左手拿着一只白水小盒子,不时地有点颤抖地看它一眼。我不知道这间表面平静的房间里有什么不祥之兆。她的写字台抽屉开着,里面有好几捆信件,仿佛是刚刚整理好的。
我故意用力地推开了门。她站了起来,关好写字台抽屉,然后,含着笑向我走过来。“奥克诺夫,”她对我说道,“咱俩真像是孩子,我的朋友。我们为一点小事就吵嘴,真没劲儿,你今晚要是不来的话,我就会跑到你那儿去的。原谅我吧,是我的错。达妮埃尔太太明天来吃晚饭。如果你想骂我就骂我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