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3-01-03 17:22      字数:4732
  氐淳貌幌ⅲ孔椒宥挤⒊雠穑路鹨蝗赫窘胖挠率俊?br />
  当头一架敌机猝不及防,被炮火击中,浓烟烈火包裹之中连翻几个跟头,像个脆弱的啤酒瓶子四分五裂爆炸开来,燃烧的金属片飞溅在半空,尾部朝下掉落下去,坠毁在西边峡谷中。第二架敌机见势不妙,不知炮弹从何而来,急忙做出机动动作,蹬左舵、压左杆,机身向左大角度侧倾机头高昂,猛加油门想从斜刺里寻条生路掉头返航。但由于飞行编队紧密,互相间距过小,它这一转弯,反而对我高射炮转移火力射击十分有利,炮口略做调整即将其抓住。一顿炮弹冲天而起紧追不舍,只见它在弹雨包围之中,机翼猛然一震,接着,窜出黑烟,左右摇摆向下滑落,眼看就要触地。可是,驾驶战机的飞行员并未放弃,他一边甩掉副油箱,一边努力稳定飞行姿态,逐渐将机头重新拉起,擦着山峰缓慢升高,像一名醉汉,趔趔趄趄,虎口余生,逃命去了。
  “打得好!打得好!”在小竹林里观战的陈友和魏立财跳起脚,互相拍打着狂呼乱吼。许志宏他们也利用联络间隙“擅离职守”,钻到外边手舞足蹈看热闹,兴奋地大喊大叫。
  与此同时,另外两架敌机知道中了埋伏如梦初醒,在满天横飞的弹雨中,一时无法确定高炮阵地的具体位置,求生欲望占了上风,“三十六计走为上”,惊惶失措之中连忙将副油箱和机载武器统统丢掉,向右转身疾速下降,企图沿山谷往东另寻出路脱离战场。
  “注意低空!注意低空!集火低空之敌!”杨天臣撇开望远镜,一手拿话筒,一手指向低空快速、风驰电掣而来的“鬼怪”。
  战地片刻的沉寂,使早就红了眼的勇士们好像经历了漫长的等待,37炮的炮手们手心攥出了汗、眼睛瞪出了血,赤膊腆胸咬牙切齿,憋得五脏六腑快要爆炸了,只等那复仇时刻的到来。
  测远机手嗓音嘶哑大声测报:“3500……3000……2800……2500……”
  “放——”
  炮声再次响起,如同平地卷起一阵狂飙,无数颗夺命的弹丸被火药猛然一推,便轻快地跃出炮膛,呈抛物状一路欢歌钻上云霄。它们摩肩接踵你追我赶飞向敌机。同时,刚胜一阵的57炮连也扭转炮口前来助阵,瞄准侧行的目标又是一通炮弹。半空朵朵炸云里放射出许许多多密如飞蝗、横冲直撞的弹片,呼啸着四散开去。此时此刻,技术精湛的美军飞行员使出浑身解数操纵战机,左躲右闪迂回曲折拼命规避,仍旧无法冲破这密不透风、铁桶似的人间炼狱。
  死神终于降临了。
  一架敌机被当场切掉尾翼,机身也被打成了筛子,百孔千疮。发动机徒劳地“咯咯”呻吟剧烈震颤,火苗窜上机翼,头重脚轻直接撞到北面山峰上,轰然一响炸成碎片,浓烟滚滚飘向远方。另一架境遇稍好,虽然挨了几炮,并不致命,拖着白烟冒死俯冲,几乎贴着树梢疾速掠过落荒而去,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侥幸冲出火网的逃亡者,困难地扬起机头,循着来路越飞越远……
  战斗结束,山谷中恢复宁静,习习山风吹散了阵地上空的烟团,刺鼻的火药味也渐渐淡了。
  机动部队旗开得胜,参战官兵笑逐颜开。杨团长坐在掩体外面,遥望群山,取了支香烟在鼻子上闻,对围在身边的人说:“上报战果,设伏部队于十一时二十五分投入战斗,击落敌机两架,击伤两架。我方无一伤亡,按预定计划拟于今夜转移阵地。”略停顿,又说,“现在,通知参战部队全力搞好伪装,从现在起不得使用明火做饭,天黑以后撤出阵地,二十点集结,二十一点出发,我们要走喽。”
  正文 第八章 转战上寮(三)
  佟雷他们执行设伏任务走后,周援朝一直闷闷不乐,天天茶不思、饭不香,平时话也懒得说。值班勤务频繁加上天热休息不好,夜里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动辄被噩梦惊醒,精神头大不如前。常独自一人来到古藤缠绕的石岩上枯坐,望着远山心事重重,默默地吸着烟,许久,一动不动。每当这时,只有小猴“淘淘”在不远处爬上爬下,无忧无虑玩耍。
  尽管他在人前人后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悲哀和不祥的阴影时刻笼罩在心头,从那日渐削瘦的面庞和沉默不语的背影,明眼人一望便知他思想沉重内心焦灼。
  周援朝又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梦魇般的可怕夜晚。
  当他在瑟瑟秋风里匆匆赶回家时,掩映在棕榈丛中的小洋楼,里里外外已是一片狼籍,花花绿绿的标语、大字报铺天盖地糊满墙壁,父亲的名字被打上红“×;”,“叛徒”、“特务”、“走资派”,一串串罪恶的字眼触目惊心令人发指。那辆熟悉的黑色“吉姆”轿车不见了踪影,家里被翻箱倒柜查抄一空,只有两个妹妹和小弟,惊恐万状抱成一团藏在楼梯下的黑影里。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仿佛见到父母被批斗、被殴打、被辱骂、被肆意践踏尊严,不由得义愤填膺心如刀绞。
  “哥哥——”弟妹们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
  “不怕,小弟不怕。”周援朝全身战栗,把最小的弟弟揽在怀中。
  “来了好多人,拳打脚踢把爸爸妈妈捆走了,把家也抄了、砸了,还骂我们是狗崽子。我跟他们讲理就打我。”大妹妹气愤地诉说,倔强的额头上全是血,“哥,咱们怎么办哪?我跟他们拼了!”
  “傻话,拼什么拼?小弟小妹扔下不管啦?”周援朝从床单上撕下布条,给大妹包好伤口,又问,“爸爸妈妈临走说什么了?”
  满面泪痕的小妹凑到耳边,压低声音机警地说:“妈妈悄悄跟我说,跑!让咱们跑!”
  周援朝想了想:“对,这个家不能待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现在就走!把你们安顿好,我再去打听爸爸妈妈的下落。记住,要相信他们都是好人、是革命者,绝不是坏人,更不是敌人!”
  举目无亲的周援朝,把小弟小妹临时安置在跟随他家十五年的老保姆赵妈妈家里,又匆匆送大妹登上开往江西老家的列车。在一个风高夜暗的晚上,他悄然离开了这座养育了他,而又抛弃了他的城市,从此,骨肉分离各奔东西,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生活开始了。
  在四处飘流的日子里,周援朝满腔的“革命热情”渐渐冷却下来,转而用疑惑的目光去审视周围的一切。虽然他同许多年轻人一样,无法判断这场运动带来的是是非非,更不可能“逆历史潮流而动”,倒行逆施去当革命的“绊脚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红色浪潮席卷神州大地每个角落时,想方设法避开无处不在的伤害,混口饭吃,勉强生存下去。那段孤独辛酸的岁月,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创痛和难以平复的伤痕。每当回想起来,都会心惊肉跳不寒而栗。然而,噩梦并未结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周援朝不怕死,他常想:部队就是我的家,战友就是我的亲人,我决不离开这个充满温暖的家!即使洒尽鲜血战死沙场也心甘情愿,也许那才是人生最好的归宿,事实将证明,一个革命者的后代有着怎样的拳拳报国之心!
  其实,周援朝对提干、当军官没敢抱太大奢望,这些年的磨难使他潜意识里多少有些自卑,他觉得在“家庭包袱”没有彻底甩掉之前,什么个人前途,那只是虚无飘渺的幻想,因为政审这一关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能留在部队继续服役,参加出国作战,已经是上苍有眼,他心满意足了。因此,尽量不去多想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免得心猿意马,乱了方寸。可最近发生的一切却再次无情地揭开了周援朝心灵上的疮疤,使他心神不安饱受煎熬。
  背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周援朝从纷乱的回忆中拉回思绪,转过脸看时,连长沈长河拿一柄竹扇已经来到近前,他忙起身迎上去。
  两人在被雨水冲刷过的洁净光滑的大石上坐定,沈长河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当年的‘周司令’、如今指挥连的五虎上将,一个人跑到老林子里,是琢磨破敌良策,还是钻牛角尖哪?”
  “什么周司令啊?”周援朝苦笑着摇摇头,“小队长,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分明是当年愚昧无知,又不是光荣的事。我这是闭门思过,正反省呢。”
  沈长河假装惊奇地问:“闭门思过?思什么过?犯错误啦?”
  “没有。”
  “没犯错误思什么过?是不是闹情绪啦?”沈长河又问。
  “也没闹情绪,不知怎么的,这些天脑子有点乱,其实你都一清二楚,就别明知故问了。”
  沈长河笑了:“你看看,还是有情况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多同志都看出来了,因为提干的事,你思想有波动。按说以你的能力和表现,当个排长完全能够胜任,群众威信也不错,大家都服气,觉得这个无线排长是众望所归非你莫属。可是,现在遇到些阻碍,战士中间也有议论、猜测。在这种时候,周援朝,你犯了一个错误!”沈长河表情严肃起来,“你最担心的家庭问题其实只有少数领导知道个一星半点,在任用上稍有犹豫,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你的反常情绪会被误认为思想脆弱、经不起考验、不能正确对待组织决定,过多考虑个人前途!特别是在出生入死的战场上,难道允许一个共产党员用这种消极态度来对待个人命运吗?”
  连长的话使周援朝受到震动。
  “小队长,我知道自己最近心态调整得不好,可我并不是一心想当这个官,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这件事再度勾起你心中沉淀的往事,它让你痛苦、难过、怨天尤人。既然认定自己的父母亲人是被冤枉的,就应该坚定信念毫不动摇,振作精神从过去的阴影里勇敢地走出来,朝前看,干出个样子!不能消沉,更不能自暴自弃!那是政治思想上不成熟的表现。”沈长河一针见血。
  周援朝不做声了。一番肺腑之言使他豁然开朗,清醒了许多。
  沈长河缓和口气,又道:“援朝,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些年你比谁都累,轮战以来承受着肉体和心灵的双重压力,兢兢业业无所畏惧,尽了心、尽了力。战友们都看在眼里,我这个老大哥更是记在心上,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过多考虑那些不该考虑的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始终不渝,就会觉得一身轻松。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胸怀、胆量和智慧去面对人生道路上的一切艰难险阻!你家老人不也正是这样的心愿吗?”
  “小队长!”周援朝眼里闪着泪花。“淘淘”惊慌地跳过去望着他。
  “告诉你,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仍未成定局,说句不该说的牢骚话吧,政治上的是非曲直现在说不清楚,也许将来会真相大白。我所要做的是,在一个优秀士兵的任用上,凭着党性、凭着良心,必须严正立场、表明态度,纵然犯忌也要一吐为快。而你,周援朝,关键时候要打起精神、直起腰来,别没精打采的给我丢人现眼!佟雷这个愣头青竟然找到上面去替你讲理,别让关心你的战友失望!”沈长河激动了。
  周援朝一下子从石头上站起来。
  “放心吧小队长,今天的话我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周援朝说不上钢筋铁骨,但决不是熊包软蛋!我会一如既往加倍努力的!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我无怨无悔!”
  夕阳已接近地平线,天边堆积起五颜六色的云彩,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毯,镶着黄色的金边。一抹晚霞升腾显耀,映红了西面的群峰,火焰般燃烧着。暑气稍稍褪去,一阵山风吹来,翠竹摇曳,有了些凉意。
  沈长河是个言行一致、雷厉风行的人。
  当晚即再次找指导员王怀忠商讨周援朝提干之事,口口声声要有个定论。作为连队党支部正副书记,他们两人的意见应该取得一致,如果各执己见、相去甚远,则对其他支部成员产生影响,终究议而不决。
  凭心而论,性情温和处事谨慎的王怀忠对周援朝这个不可多得的思想骨干,虽不如连长那样关爱呵护倍加赏识,但内心始终觉得是个人才、是块好钢,同时也认定这个兵将来会有大出息。可是一想到他那扑朔迷离尚无结论的家庭背景就大伤脑筋。从档案里看,“家庭出身”一栏赫然填着革命干部,而家庭成员一栏,只有任“某某省军区参谋长”的舅舅。王怀忠当然知道,周援朝的父母都是地方上的大干部,可是他们过去怎样?现在怎样?将来又会怎样?如堕五里雾中,谁又能说明白呢?士兵提干,政治标准是第一位的,家庭出身尤其重要。上级机关来考察又不明确表态,非要连队先报意见,弄得基层支部书记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