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赖赖 更新:2023-01-03 17:22 字数:4715
你跑了,算老子白活!可再往前跑就是山沟,那里边地形复杂,原始雨林遮天蔽日,真要钻进去可就不好办了。于是,他边追边招呼后面的人:“魏立财,你们从左边包抄过去,堵住他下山的路,铁匠,抓活的!”
陈友猛吸口气憋住,甩开大步,稀里哗拉一阵风似的冲到前面,离那家伙越来越近,伸手可及。猛然间他大叫一声:“站住!不站住开枪啦!”同时拉动枪栓。那人听得脑后吼声如雷,心胆俱裂,略一回头冷不防被竹根绊住,向前闯了两步摔倒在地。眼见两个红了眼的中国兵杀气腾腾近在咫尺,他困兽犹斗凶相毕露,翻身坐起抬手就是一枪。可是,心慌意乱出枪不稳,子弹射偏了。清脆的枪声打破山林的沉闷,振动山谷。
他一看没打着,再次击发已经来不及了,忙就地打了个滚儿跳起来,反身还想跑。陈友怒不可遏:“打不死的赖皮狗!还敢开枪!你找死!”一把抹下钢盔,抡圆了劈头盖脸扔过去,不偏不倚正砸在腿肚子上,把那家伙砸的“哇呀”摔个嘴啃泥。
张志峰和陈友同时赶到,腾空而起,把他连人带枪扑在身子底下。一个掐脖子一个摁腿,那家伙依旧不老实,又踢又咬、狂呼乱叫、拼命挣扎。陈友火冒三丈,拾起钢盔照着后背狠狠擂了几下:“再闹,再闹砸断你脊梁骨!看不出你这黑猩猩还有点战斗力,不服是不是?”
三个人筋疲力尽,喘作一团。
抓了个活的!收获不小。
沈长河闻讯大喜,当即报告团长,并连夜派人押往团部。经审讯得知,此人的确是敌特分子。这个右派军队里的亡命之徒,受上峰指派,偷渡湄公河进入解放区,刺探军情伺机破坏。最近,通信线路连遭破坏大多是其所为。他自以为身经百战熟悉地形,夜宿晓行、飘忽不定,因而屡屡得手。正想回去交差领赏,没想到被一群不要命的中国人逮个现案。
指挥连此次设伏算得上功德圆满。
正文 第五章 前线!前线!(二)
有战争就有前线,就有战火硝烟,就有血肉横飞、尸横遍野。不管哪一方军人,都面临肉体折磨、精神刺激和死亡威胁,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经历生与死的考验。有过亲身经历的人,最终会把前线带给他们的全部感受归结为两个字——紧张!
指挥连的官兵对“紧张”有切身体会。前线嘛,岂有不紧张的?
战斗行动是一种紧张,因为有伤亡、会死人。还有一种紧张则来自于心理上的某种胆怯,也就是害怕!没有人是天生的虎胆英雄,无论愿不愿意承认,这个阴影都程度不同地存在每个人心里,并时刻影响他们的行为举止。比方说夜间站岗,当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阴森可怕、伸手不见五指的原始雨林中游荡时,内心深处会不自觉地产生各种吓人的念头,其中感受为常人所难以理解。
廖树林独自一人站在黑黢黢的馒头石下,紧紧张张往四下里偷眼睃视,额上直冒冷汗。有道是:当官不当司务长,站岗不站第二岗。因为司务长充其量是个大号的伙头军,终究没多大出息。夜间轮上第二班岗最为尴尬,刚迷迷登登似睡非睡就被提溜起来,等站完岗再回到铺上翻腾一阵子,小半夜算白瞎了,少睡好几个钟头。
他偏偏赶上了第二岗!
一连几天都是上半夜阴天,后半夜下雨,天黑的像一口大铁锅倒扣在地上,严丝合缝一点儿亮光都没有。气压低得令人窒息,溽暑酷热中,无数的蚊虫小咬密密匝匝上下飞舞,围着人又叮又咬。廖树林只觉得眼前魑魅晃动、魍魉憧憧,一阵阵心慌意乱,脑海里不时出现焦糊烂臭、狰狞可怖的美机飞行员,凸头凹眼龇牙裂嘴的敌军特务,绿目阴光浑身臊味的斑斓猛虎,尖喙立耳“咯、咯”奸笑的猫头鹰。还听说狗熊专门在背后拍肩膀勒脖子,就是惹恼了猴子,也会一拥而上,把你当俘虏抓走,折腾个半死。
他觉得头皮发紧,后脊梁沟直冒凉气,手颤脚麻重心不稳,紧贴在馒头石上,一动也不敢动。
“废物!胆小鬼!没用的东西!”他恶毒地咒骂自己,企图知耻而后勇壮壮可怜的胆量。可是做不到,骂了半天反倒更加垂头丧气,竟连最后一丝勇气也骂没了,同时把营区警戒巡逻忘到了九霄云外,光剩下拄着步枪倚住石壁,勉强站在黑影里虚弱地喘息。
“吱呀——”,指挥所的门打开了,坑道口出现微弱的光亮,有人急匆匆跑出来,钻到旁边林子里“哗哗”地解小便。廖树林精神一振,像见到了救星,按捺不住想奔过去拦住他,哪怕搭讪几句,消耗点时间也好。可是他没有挪动脚步,因为从接岗时起,由于紧张害怕,已经连续三次借口找水喝溜进了掩蔽部。实在不好意思再去搅扰别人,只好眼巴巴看着“救星”边系皮带边关上门,一切便又回复如初了。
天还是那么黑,四周还是那样静、那样吓人。
正恍惚间,不远处传来小型发电机启动的“突突”声,廖树林一直搁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有了着落,他循着机器有力的运转声,沿崎岖小路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下去。
刘文和一名油机员满身汗水油污,正连夜检修发电机。白天跑警报时,这台该死的发电机连续熄火,弄得指挥所里一团漆黑,凡使用交流电的设备一概停止了工作,气得参谋长当场大发雷霆。若不是标图员们平时练成一手硬工夫,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哪里还有敌机的影子?险些造成作战指挥上的严重失误。事后,沈长河带着佟雷,气势汹汹地来到油机房,恶狠狠地用小眼睛瞪着由于长时间摇马达,早已累得瘫软在地的刘文半晌不语,一句话都没说,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而佟雷则跳着脚把所有在场的人指名道姓地狠批了一顿,骂得刘文眼泪都快下来了,最后他猛的从地下爬起来,枯瘦的胸脯急剧起伏,吼道:
“以后再发生这种问题,你枪毙了我!”
这会儿,他望着恢复正常运转的机器,心满意足地抓起棉纱,连胳膊带手胡乱擦擦,取出香烟走到竹栅栏门口,刚想点火,一抬头猛然发现黑影里站个人,吓得连连倒退差点跳起来。
“谁!什么人!”他厉声喝问。油机员也吓了一跳,迅速端起冲锋枪靠上来。
“是我,刘班副,廖树林,站岗的。”
刘文鄙视地望望手足无措的电话员:“站岗跑这儿来干什么?哨位应该在哪里,不明确吗?提个烧火棍子到处乱晃,还想走火伤人哪?”一看见这个马大哈他就来气,不由自主地想起曹向东这个操作和维护发电机的高手,若是他在,今天何至于受此羞辱。
听见别人揭短,廖树林特别伤心,按说事过境迁,不应该老挂在嘴上,批也批了,处分也背了,检讨也做了,还要怎样?难道就不许人家犯了错误改正错误吗?迷途知返还是好同志嘛,再说也不是故意的。想着眼圈就红了:“刘班副,我已经承认错误,也受了处分,你咋还揪着不放?我不该来,我走。”
刘文一听,立马后悔了。是啊,能上战场就是好兵,就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万不可随意伤人自尊,自己挨了批,哪能迁怒于人呢?他一把拉住廖树林,帮他抹去泪珠,点支烟插在他嘴边,拍拍肩膀诚心诚意地说:“小廖,是我言重了,不该说这话,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做事仔细点,可别再马马虎虎的了,回哨位去吧。”
廖树林满心感激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刘文一拍自己的后脑勺:“该死!”
“砰——”
响亮的枪声打破黎明前的黑暗,回荡在山背上。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顾不上提裤穿衣,纷纷从床头抓起枪光着身子冲出房门。营区上下兵荒马乱人声嘈杂,枪栓拉得卡卡直响,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部门前小队长沈长河只穿条军绿裤衩,右手提着手枪,挥动左手高声断喝:“镇静!镇静!谁开的枪?是谁开的枪?!”
老半天,高大的木棉树后传出心力不济的魏大宝颤抖的声音:“小队长,是我,不小心走火了。”
魏立财今晚运气不错,轮上站最后一班岗。睡意正浓时被人叫醒浑身都不自在,口苦眼涩步履蹒跚、仿佛是个梦游患者,跌跌撞撞地在黑夜里毫无知觉的游荡。他先是按照习惯路线,围着主要警戒目标:指挥所——油机房——报台——仓库——炊事班——连部转了一圈,才来到木棉树下。刚刚站定,就听脚下“哗——”一片声响,唬得他闪身躲到树的另一侧险些栽倒,连忙掏出子弹推上膛,把步枪紧紧靠在胸前,如临大敌、怦怦心跳。
“哗——”又是一阵。
侧耳细听,这可怕的声响虽然近在咫尺,可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搞得满山遍野都是回音,每隔分把钟就来一次,愈演愈烈经久不息。魏立财倚在树后直犯嘀咕:什么东西?他咽咽干燥的喉咙,极力控制住发软的双腿,慢慢探出头去,什么都没有?!
“活见鬼了!”他又往前挪挪定睛仔细观察,树上、地下、前后左右,还是空空如也。难道是耳朵故障了,出现幻听?拿手指狠狠掏了两下,耳朵眼儿里一切正常。莫不是在做梦?一掐大腿根,疼得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使他妈那么大劲儿干嘛!啥都不是、又啥都没有,然而那声音不远不近分明就来自身边,岂非咄咄怪事?
魏立财狠狠心,围着树蹑手蹑脚绕到刚才站立的地方,弯下腰打开手电。天哪!无数只小虫整整齐齐首尾相连,排列成几十条行军纵队,形成一条足有一尺多宽的虫带,无边无际、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这便是热带雨林中的奇观之一——白蚁搬家,虚惊一场!
白蚁,昆虫类,形状像蚂蚁,群居,喜食木材,对森林、建筑物、桥梁、铁路等破坏性极大。目前我国城乡木结构房屋日益减少,此类害虫已不多见。
轮战部队经常遭其侵扰,苦不堪言。有时清晨起床,屋子中央一夜之间就平地隆起个半米多高的大蚁巢,数不清的白蚁正在忙忙碌碌、兴高采烈铺天盖地的大兴土木。它们选择在能遮挡风雨的房间安家落户,真是聪明绝顶,就是地盘占得太大,让同志们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看着就肉麻!要想彻底清除它们十分麻烦,连挖带铲,又是开水浇,又是汽油烧,很难根除,实在对付不了,只得搬家给它腾地方。有的时候,成群结队的白蚁三更半夜爬上床铺,满身满脸乱爬。酣睡中,你如果乱拍乱打触怒了它们,这些小生灵就会立即反抗,用巨大的颚钳咬住肌肤死也不放,即使揪掉屁股,脑袋还在你身上,视死如归!使人寡不敌众、遍体鳞伤。
此物胃口极好,随时随地都在啃吃所有能吃下去的东西。放进猫耳洞的钢盔,稍不留意,转眼就变成了铁锅,里面的皮圈、绳带一律被吃得精光,化为乌有!
更让人难以招架的是,忽然有一天它们竟然生出了翅膀,从巢穴中鱼贯而出“陆军”变成“空军”,密密麻麻飞向自由的蓝天,好似平地升起一股黑烟漫天飞舞。炊事班做夜餐,但见光亮它们便灯蛾扑火般纷至沓来,奋不顾身地朝锅里钻,弄得好好一锅汤浮萍飘零、尸横遍野。好在蚂蚁虽小也是肉,用大笊篱一捞,照喝!
为了填饱肚子,白蚁经常搬家,搬迁途中分工明确队形严整、规模宏大场面壮观,如遇危险便一齐猛烈抖动身体,发出巨大声响恐吓对方,使其知难而退。这一奇观碰巧让魏立财赶上,算是开了眼,不过还是看得浑身发冷直起鸡皮疙瘩。但凡玩心重的人,遇见有趣的事都不会轻易错过,他一时心血来潮,蹲在地下用刺刀远远地与蚁群耍逗起来。正在兴头上,没留神扣响了扳机。
乐极生悲!自认倒霉。大会小会点名挨批不说,气得陈友一星期没搭理他。
贾双林被调到无线排当了油机员,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三伏天打摆子——抖起来了”。从此以后再也用不着钻到老林子里餐风露宿去查线了,也免得今天害怕碰见虎,明天担心遇着狼,担惊受怕的。再说,油机员好歹是门手艺,内燃机和电工学的原理学问不大却很实用,备不住复员回家还能用得上。越想越来情绪,简直是喜出望外。
其实,关于贾双林的工作调动是件挺棘手的事。从打到了国外,他就“一病不起”,整天小病大养、无病呻吟,躺铺板、吃病号饭、白天不出勤、晚上不站岗。动不动就装疯卖傻、胡言乱语,说是受了惊吓,精神受到刺激。一听见集合哨响,不是这疼就是那痒,反正不好受。实在没了辙找不到借口,就用纱布把眼睛蒙上一只,谎称眼珠子疼,挖空心思不择手段地逃避所有公差勤务和集体活动。只要团部有车来,他就趁机会往卫生队跑,死活非要要住院,人家不收就又吵又闹。
为此,陈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