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3-01-03 17:21      字数:5081
  “哪方面的生产力?”他凌厉的反问。
  “好吧,没错……我们必须根据目标,让机器人发挥生产力。但是我必须让它们发挥高度效率,才能收回成本,而只有当机器人生产零件的时候,才能达到那么高的效率。”
  钟纳再度摇摇头。“罗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工厂的整体效率非常高。假如你们的效率真那么高的话,为什么工厂还会碰到麻烦呢?”
  他从衬衫口袋中掏出雪茄,咬掉雪茄的一头。
  “好吧,你瞧,即使只是因为我的上司很在意效率,我都必须重视效率问题。”
  “罗哥,想想看哪件事情对你的上司比较重要:效率还是钱?”他问。
  “当然是钱啰。但是,高效率对赚钱而言,不是也很重要吗?”我问他。
  “但是大半时间,你都因为追求高效率,而和赚钱的目标背道而驰。”
  我说:“我听不懂。而且即使我明白了,我的上司还是不会明白。”
  但是钟纳点燃了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好吧,我看看能不能从几个基本问答中,让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先告诉我:当你看到有个工人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时,这样对公司到底是好,还是坏?”
  “当然不好了。”我说。
  “总是不好吗?”他问。     我察觉这个问题是个陷阱。“呃,我们必须做一些维修——”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假如有个生产工人闲在那儿,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产品可以生产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就永远都是不好的。”我说。
  “为什么呢?”
  我笑了。”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这样浪费钱呀!难道我们光付钱请人不做事吗?我们负担不起人力的闲置,这样一来,成本会高得超出我们的负担,这样做不但没有效率,而且生产力很低——无论你拿什么指标来衡量都一样。”
  他把身子往前倾,仿佛要悄悄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每个人时时刻刻都在工作的工厂,是非常没有效率的工厂。”
  “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已经听到了。”
  “但是,你要怎么证明你说得对呢?”我问。
  他说:“你已经在工厂中证明了这件事,这个现象就发生在你的眼前,但是你却一点都看不见。”
  现在换我摇头了,我说:“钟纳,我觉得我们好像沟通不良。你瞧,我的工厂里没有一个冗员,我们把产品运出门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每个人都不停的工作。”
  “告诉我,你们工厂里,有没有多余的存货?”
  “有。”我回答。
  “你们有没有很多的多余存货?”
  “呃……有。”
  “你们有没有很多很多的多余存货?”
  “有,好吧,我们的确有很多很多的多余存货,但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你明不明白,过多的存货,只会由过多的人力引致?”他说。
  我想了一下,他说得没错,机器没有办法自己进行操作准备,然后自动运转,必须靠人力才能产生多余的存货。
  我问:“那么,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裁掉更多的人吗?我们已经裁得只剩下最起码的人力了。”
  “不,我不会建议你裁员,但是我建议你检讨一下你管理工厂产能(capacity)的方式。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根据目标来管理产能。”
  侍应生在我们之间放下两个典雅的银色咖啡壶,壶嘴还不停冒着热气。他同时端出一小壶牛奶,然后为我们倒咖啡。当他忙着这些动作的时候,我注视着窗外,几秒钟后,我感觉到钟纳伸手过来,拉拉我的袖子。
  他说:“事情是这样的,外面的世界里,有个市场需要你们制造的东西,而在公司里,你拥有这么多的资源,每一种资源都有这么多的产能,可以满足那些需求。在我往下说之前,先问你一句,你明白我所说的 ‘平衡的工厂’(balancedplant)是什么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平衡的生产线吗?”我问。
  他说:“基本上,平衡的工厂是整个西方世界的工厂厂长长久以来戮力追求的目标,在平衡的工厂中,每一个资源的产能都和市场需求达到完全的均衡。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厂长都想达到这个目标吗?”
  我说:“因为假如我们没有充足的产能,我们预估的有效产出就是假的。但是假如我们的产能过剩,我们就是在浪费钱,我们就失掉了降低营运费用的机会。”
  “没错,每个人都这么想。”钟纳说,“因此,大多数的厂长都倾向于尽可能的调节产能,不要有任何资源闲置一旁,让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工作做。”
  “对,当然是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工厂也一样。事实上,我所见过的每一座工厂都这么做。”我说。
  “你的工厂是个平衡的工厂吗?”他问。
  “呃,已经是尽我们所能的平衡了。当然,我们有一些机器闲置,但是一般而言,那些机器都很老旧。至于人员嘛,我们已经把产能调节到极致了。”我解释,“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让工厂产能达到完美的平衡。”
  “真有趣,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任何真正平衡的工厂。”他说,“你觉得为什么在耗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心力之后,还没有人能成功的经营一座平衡的工厂呢?”
  “我可以列出一大堆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情况不断的在改变。”我说。
  “不,事实上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说。
  “当然是啦!你瞧瞧我必须对抗哪些事情好了,例如供应商,我们常常在赶订单赶得水深火热的时候,才发现供应商给了我们一堆烂零件。或是看看我们的员工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好了——缺席、不在乎品质、员工流失,真是应有尽有。然后就是市场本身的问题,市场总是不停的改变,难怪我们老是在某个部门产能过剩,而另外一个部门却产能不足。”
  “罗哥,你没有办法平衡工厂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比你刚刚提到的这些原因更根本的原因。相比之下,其他所有的因素都不太重要。”
  “不重要?”
  “真正的原因是,你愈接近工厂平衡的目标,也就表示你愈接近破产的边缘。”
  “算了吧!你一定在开玩笑。”我说。
  “从目标的角度来看看你们对产能的执着吧,当你裁员的时候,你们的营业额上升了吗?”他问。
  “当然没有。”我说。     “你降低了存货吗?”他问。
  “不,我们藉着裁员来降低营运费用,而不是减少存货。”我说。
  于是钟纳说:“正是如此,你只改善了一个衡量指标——营运费用。”
  “这样还不够吗?”
  “罗哥,目标不是降低营运费用一项而已,你的目标不是要单独改善某一项指标,而是要降低营运费用,减少存货,同时增加有效产出。”钟纳说。
  “好,我同意。”我说,“但是假如我们降低了费用,而存货和有效产出保持不变,我们不是已经有进步了吗?”
  “对,假如你们没有增加存货或减少有效产出的话。”他说。
  “好,对,但是平衡产能不会影响其中任何一项指标。”
  “喔?不会吗?你怎么知道呢?”
  “我们刚刚不是说——”
  “我刚刚可没这么说,我是在问你,而你的假设是,如果你把产能调节到与市场需求平衡的地步,不会影响到有效产出或存货。但是事实上,这个在欧美商业界通行的假设却大错特错。”
  “你怎么知道它错了呢?”
  “不说别的,至少我有数据可以清楚显示,当你分毫不差的根据市场需求来调节产能的时候,有效产出会下降,而存货会一飞冲天。而因为存货上升的缘故,囤积存货的成本(也就是营运费用)也会随之上扬。所以,甚至连这样做是不是真的能降低总营运费用,都还值得商榷,而营运费用还是你期望能改善的唯一指标。”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每个工厂都并存着两个现象。一个现象就是所谓的 ‘依存关系’(dependent  events)。你知道我说的依存关系是什么意思吗?我的意思就是,一个事件(例如作业程序) 或一系列的事件必项等待其他事件发生之后,才能发生,也就是必须有赖于前一个事件发生之后,接下来的事件才会依序发生,你明白吗?”
  我说:“当然明白,但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当这些相关事件都和另外一个叫 ‘统计波动’(staristical fluctuations)的现象结合起来时,事情就变大了。你知道什么是 ‘统计波动’吗?”
  我耸耸肩。“就是统计上所发生的波动,不是吗?”
  “这样说好了,你知道,我们可以很精确的得到某一类的资讯。举例来说,假如我们想知道餐馆中有多少座位,我们只需要数一数每张桌子放了多少张椅子,就可以很精确的算出餐馆的容量。”
  他指指周围。“但是还有其他类的资讯,是我们无法精确预估的。例如,侍应生要多久才会把帐单拿来,或是厨师要花多少时间才会把烘蛋做好,或是今天餐厅会需要多少鸡蛋,这些资讯的估算方法都各不相同,也就属于统计上的波动。”
  “对,但是一般而言,你都可以靠经验概估出这些数据。”我说。
  “但是只有在某个范围内,才行得通。上次,侍应生花了五分钟四十二秒,把帐单拿来,再上一次,他只花了两分钟。那么今天呢?谁晓得呢?可能是三、四个小时。”他一面说,一面四处张望,“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没错,但是假如厨师正在准备晚宴的菜肴,他知道会来多少客人,也知道他们都会吃烘蛋这道菜,那么他就知道今天需要几个鸡蛋。”我说。
  “一个都不差吗?”钟纳问,“假如他不小心让一个蛋掉在地板上呢?”
  “好吧,那么他就得多准备几个蛋。”
  “要成功的经营工厂,大多数的关键要素都无法事先预见。”他说。
  侍应生把帐单拿来,放在我们中间,我把帐单拉过来。“好吧,我同意,但是当一个工人日复一日的做同样的工作,经过一段时间以后,统计上的波动就会相互抵消。老实说,我不懂这两个现象和其他事情有什么关系。”
  钟纳站起身来,准备走了。“我谈的不是个别的现象,而是这两个现象结合起来的效应。 这就是我要你思考的问题,因为我得走了。”
  “你要走了吗?”我问。    “我必须走了。”他说。
  “钟纳,你不能就这样跑掉。”
  “有客户在等我。”他说。
  “钟纳,我没有时间猜谜,我需要的是解答。”我告诉他。
  他把手放在我的手臂上。
  “罗哥,如果我直接告诉你该怎么办,你终于会一败涂地。你必须自己想办法弄清楚,才能应用这些原则。”他说。
  他握握我的手。“下次再谈吧。当你想通了这两个现象结合起来,对你的工厂究竟有什 么意义时,再打电话给我。”
  然后他就匆匆的走了。我满肚子火,招来侍者,把帐单还给他,并且付了钱。我没等他找钱,就追随着钟纳的脚步,走到大厅。
  我从柜台人员那儿领出了我的旅行袋,把旅行袋搭在肩上。转身的时候,我看到钟纳仍然是一身便装,站在旅馆大门口和一个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男人谈话。他们一起走了出去,而我也踏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走出去。那个人领着钟纳走到一辆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旁边,当他们走近的时候,一名司机从车子里跳了出来,为他们打开车门。
  我听到那个穿西装的人一边跟在钟纳后面上车,一边说:“参观了工厂之后,我们就要和董事长和几位董事一起开会……”一个银发男子早已经等在车里了,他和钟纳握握手,司机关起车门,回到驾驶座。豪华轿车静静的驶入车流之中,我只能透过暗色的玻璃窗,看到他们模糊的侧影。
  我钻进一辆计程车中。司机问:“要上哪儿呀,先生?”
  12   工作永远都排第一位!
  听说优尼公司有个家伙在公司通宵加班之后,回到家里,他一面走进屋子里,一面大叫:
  “嗨,亲爱的,我回来了!”却只听到他的招呼声回荡在偌大的空屋子里。他太太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小孩、狗、金鱼、家具、地毯、器具、窗帘、墙上的照片、牙膏、每一样东西,或几乎每一样东西。事实上,她只留下两样东西给他:他的衣服(堆在卧室衣橱旁的地板上)以及浴室镜子上口红写的留言:“再见,你这个混帐东西!”
  开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