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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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3-01-03 17:21 字数:4730
大家搜索完现场发现没有高登的一点痕迹时,她在心里念了一百次阿弥陀佛。她想,还是我的老公财大命根粗,老天保佑,逢凶化吉,才躲过了这场劫难。至于老公晚上去了哪儿,这已成了次要问题。当一群工人不三不四地议论开的时候,她赶紧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溜回家中去了。
这一夜,苏菁菁失眠了。她已经十分清楚地认清了老公目下所面临的严重形势。她想,一场冲垮老公的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老公转眼就要落马了,一个关于老公的案子这一下马上就要开庭了,他很快就要成为阶下囚,轻则判刑,重则杀头。
在这场难逃的劫难来临之前,她该干些什么准备工作呢?她首先想到的是钱。家里的五百多万元存款已经被老公转存在弟弟苏二牛的帐上了,这会不会出问题?苏菁菁是个聪明人,她这时想到了窝赃罪。万一这些钱被人家查出来,弟弟岂不犯了窝赃罪?现在,弟弟的钱已经挣多了,已经不稀罕钱了,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想到这儿,他马上起身,披了上衣光着下身下到地上,也不管深更半夜,抓起电话就给弟弟打过去。弟弟这时还在酒店喝酒,听到姐姐电话里说的事,立刻收了摊子,连夜将几个存折送到姐姐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菁菁早早地领了弟弟站在了银行门口。等银行一开门,她第一个抢进去,将以前高登转到弟弟账户上的款子分文不爽地又转到了高登的名下。
市警方接到玻璃厂报警后,立即组织侦查人员勘察了爆炸现场,经过认真走访,严密摸排了可能犯案的嫌疑人。在爆炸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下午,他们将目标集中到了杜强身上,一传唤,杜强就毛了。他企图翻墙逃跑,刚翻过去,就被两个早已埋伏在那里的便衣警察抓了个正着。他被戴上手铐抓走了。
杜强一被抓走,全城的人都吼开了:
“这一下,那个姓杜的非把高登抖出来不可!”
“高登这一下插翅难逃了!”
“那个姓杜的据说也不是个好东西。以毒攻毒,这下有好戏看了。”
“现在你听得成天在高喊反贪,其实真正被反贪局抓出来的能有几个?还不都是靠那些连环案子往出牵。”
……
那些听说杜强被抓的贪官们都害了怕,纷纷拿出自己的黑账本查出高登送钱的数目,拿着钱去银行往廉政账户上转。
这天早晨,建设银行一开门,廉政专柜前就同时挤着五个人。已经退休三年的前市经贸委主任刘琳也挤在中间。
营业人员打扫完卫生,才慢慢腾腾地坐在桌前启动电脑。
廉政专柜的旁边是普通存款柜台,几个人一边等着营业员们磨蹭,一边抽着烟在议论。
“高登这个大贪官这一下完了。杜强那小子前天晚上用自制的炸药包去炸他,结果没炸着,倒把自己炸进号子里去了。”
“杜强可是他的死对头,前些天,就是他组织工人闹政府闹市委的。”
“他手里掌握着高登的许多犯罪事实,他一进去,肯定都倒出来了。”
“可是这事太蹊跷了。高登竟然正好在杜强炸他的那个晚上得了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听说他已经变成了植物人。”
“多亏没炸死,炸死便宜了他,倒让他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他总活着吧?”
“活着。就是变成了植物人,不能动,也不会说话。”
“眼睛总该睁着吧?”
“听说还有视觉。”
“那就够了。只要他能看得见法律对他的审判就行。”
廉政专柜前面等着的几个人一听这话,哗地都离开柜台,纷纷走出银行。他们的脸上和嘴角流露出人们不易察觉的笑容。
22
这是一间家化病房。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罩,洁白的被单,一切都是洁白的。这一片洁白加上一个昏迷不醒毫无声息的病人给人一种静穆的感觉。两张单人床都是席梦思。一张是病号的,另一张是陪员的。一对单人沙发,中间夹一个玻璃茶几。对面是一个写字台。写字台上是一台十九英寸彩电。
高登处于昏迷,这时正在挂吊瓶。苏菁菁斜躺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连续剧《情杀》。电视的声音放得很高。她高跷着二郎腿,一双血红色火箭式高跟鞋跷得很高,而且在一晃一晃地晃荡。她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子,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脸上一直挂着或喜悦或焦急的神情,有时还情不自禁的发出一两声欣喜的喝彩或狂怒的喊叫。医护人员进来查房,已经提示过她几次,可是当他们一出去,她便又那样了。她想,反正高登处在昏迷,什么也听不到,什么感知也没有,什么对他都构不成影响。
明天就要手术了。听医生说,要做的是开颅手术,危险很大。苏菁菁想,反正都是一死,迟死不如早死。早死了,公安或许就不查他的那些事情了,倒落得个清清白白,鱼安水安,我也好活人一些。更重要的是那些钱或许会保住,我这一生就吃穿无忧了。一旦将他救活了,麻烦就会接踵而来,灾难就会接踵而来。或许还在他没走下病床的时候,监狱的门就为他敞开了。那样就全完了。他自己完了那是咎由自取,可是带给这个家和我自己的那将是灭顶之灾,将是毁灭性的灾难。所有的钱被没收还不算,所有的财产也会被没收,马上就要完工的别墅也会被没收。这样,我苏菁菁岂不又变成了穷光蛋,岂不又要流落街头无人收?从前,自己无职无业,可是凭着年龄和长相的优势,用卖身的方式还可以混一口青春饭糊口,现在,自己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了。自己已经成了个黄脸婆,脸上已经布满了战壕,以往的颜色已经褪尽,变得灰不溜秋的,就是摆在大街上,又有谁愿意看你一眼呢?想到这些,她便不寒而栗,心里充满了悲哀和辛酸。所以,她要看电视。说起来,这电视也真管用,一看起来便将你的灵魂勾引过去,让你如痴如迷如醉如癫,忘了一切的烦恼,消了一切的忧愁,排遣了一切的苦闷。家里本来有一台电视,投影式的,大得跟电影一样,可是她一直懒得看。高登经常黑天白日不回来,家里只留下她一个,她孤独,寂寞,心慌,她无心打开那劳什子。她只迷恋打麻将,一坐上那桌子,手中一撮上那玩意儿,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和惬意,加上那些喜欢调侃的麻友,说说笑笑,他觉得那种生活是再好没有的了,甚至比天堂里还要美。可是到了这里,到了这建在生与死的分水岭上的医院,麻将是没得打了,调侃是没得有了,她只能看电视。也只有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电视原来也是样好东西。
正在苏菁菁看电视入迷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挤进一个穿皮夹克夹公文包的胖男人来。苏菁菁认识他。那是别墅工地的包工头。姓樊。老樊进来径直坐上沙发,翘起二郎腿,掏出一支烟,点燃吸着,吐出几口白烟,然后礼节性的问了几句高登的病情,便摆出黄世仁讨账的模样,向苏菁菁说:“厂长夫人,你看是这样,本来嘛,工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想在工程结束时再结账,可是不想公安局今天早晨来人将整个工程冻结了。所有施工的部位都贴上了封条。所以,这工程款……你看,我用的人全部是民工,工程一停,他们就要拿钱走人。本来嘛,高厂长和我是老朋友,他正在病中,我不应该来。你要谅解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呀。”
苏菁菁一听别墅工程被公安机关封冻了,先是一惊,浑身打起颤来。她心中清楚马上就要出事,可是当这事出来后,她仍觉着吃惊,觉得恐惧。她又一想,这姓樊的莫不是趁火打劫吧?便问他:“樊经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稍等两天。明天高登就要手术了,等他手术一完,清醒过来,好和你算个数目,我再给你点钱。我们家有的是钱,你不要怕。只是现在,我一个女人家,什么都不懂,工程的事又是你和他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给你按多少付这个钱呢?”
姓樊的经理一听苏菁菁这样说话,心里便生出气来,口气也就变得生硬了:“我说苏女士,你这话怎么能这样说呢?假设这高厂长永远也醒不来,假设手术不得成功,你还红嘴白牙地让我给你们白干了不成?你还想白白地落了这别墅不成?既然你这样说话,我今天这钱已经要定了。再说,民工们也催得我站不住脚。你现在就陪我回去拿钱,否则,我叫你在这医院里也不得安宁!”
苏菁菁关了电视,默默地坐着没话了。她想,给就给吧,给出去一些,家里就少一些,家里少一些,就少一份儿担心和忧虑。反正这钱终究都是人家的,付了工钱倒比当作赃款没收了好。于是她满脸堆上笑容问:“樊经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理所应当。你算吧,欠你多少还你多少,一分不欠。你现在就跟我回家拿钱!”
姓樊的脸上立刻阴转晴,满脸笑容地说:“满城的人都知道苏小姐通情达理,办事干练,果然名不虚传。工程虽然还没结束,但已接近尾声。整个工程按照当时的预算,材料费三百五十万,工钱二百三十万,总共是五百八十万。到目前为止,未完成的工程合计七十三万,就算八十万吧。这样,已完成的工程额就是五百万。高厂长在世的时候——奥,对不起,我说错了,是高厂长健康的时候,他给我预付了二百万,你看,这是我记的帐,我当时也给他打过收条,你回去可以找着看看。这样,你们就还欠我整整三百万元。”
苏菁菁的脸红了,头上的汗水透过发际流到脸上来。她清楚,家里的存款和现金已经没有三十万了。她掏出纸巾擦了下汗,呐呐地说:“樊经理,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这工程还欠下你这么多钱。你就看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又病成这样的份儿上,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们家确实没有那么多钱了。”
姓樊的经理脸上立即显出难看的神色。可是他一转念:高登的案子马上就要破了,这案子一破,第一件事便是抄家。家一抄,所有的钱都会被没收。到那时可能连一分也难倒我姓樊的手中了。到了这般时候,抓现成要紧,弄一分是一分,多弄一分总比全部丢了好。这样一想,他便说:“行吧,念在高厂长生前——奥,我又说错了。念在高厂长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你现在有多少就先还多少,剩下的以后还。”
苏菁菁千恩万谢着便领他回家取钱。一出医院大门,樊经理招呼苏菁菁坐上自己的奥迪轿车,便向玻璃厂她的家奔去。苏菁菁上车时,发现有几个陌生人一直盯着她,她的心便跳起来,腿便软起来。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姓樊的家伙莫不是要绑架我吧?可是一转念又想,这些工头,就为着个钱,我又不是不给他,他为何要绑架我呢?不会的。她又想,这家伙是不是趁我的丈夫不行了,想占我的便宜,将我掠为己有?再一想,也不会的。自己已经这般年纪了,已经成了一包豆腐渣,谁还会对我动心呢?那些包工头,腰里有的是钱,现在这社会只要有钱,年轻漂亮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谁还能顾得对咱一个半老徐娘动那份儿心事呢?他们莫非是为了给我制造些恐惧,从我手里弄走钱,我倾其所有给他们不就得了。这样想着,她便大大方方地上了樊经理的车。上车后,她的心仍然有点儿忐忑不安,便透过车窗玻璃向后看。这一看,又让她心惊肉跳——那几个人坐上一辆白色的轿车一直跟在他们的后面,跟得很紧很紧。
到了家属楼下。苏菁菁下了车,她发现那辆跟踪他们的白车也驶进了厂院,停在了离他们不远处。他们的楼下,有几个同样陌生的人在转来转去,见他们下车,个个都显出高度警惕的样子。她的腿更软了。她想问问樊经理,可是喉咙动了动却没有问。她想,光天化日的,又在厂里,谁还敢将我怎么样?
她跟着樊经理一步一跌地上了楼,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插进门洞,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拧动它。这时,楼下那几个转悠的和白色轿车上跟来的那几个人迅速包围了她。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名片样的东西亮在她的眼前:“苏菁菁同志,我们是公安局的。”苏菁菁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樊经理也显出万分的紧张,嘴里不时地呐呐着:“这,这,这可怎么办?”
为了办案需要,苏菁菁被公安人员带去,暂时和高登隔离,对她进行审查。
公安局一边派人去医院陪护高登做手术,一边打电话给高登的儿子和女儿,只说他们的父亲患急病住进了医院,要他们火速回家陪护。
高登的女儿高亮在大庆油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