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九十八度 更新:2023-01-03 17:21 字数:4773
家公安局局长送了多少?三万元,三万元哪!”
牛玉梅这时候在心底里竟然感激起高登来。
9
牛玉梅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她开始细细的考虑一些问题。她首先想到的是丈夫送出去的两万块钱。她想,丈夫白白折腾了一通,连根官毛也没拔回来,反倒贴出去一条性命,外加两万块人民币,这实在太冤枉。性命是白送了,说什么也找不回来了。可是那两万元,她得设法弄回来。决不能让那些贪官们白占了这便宜!丈夫是烈士,我也成了光荣的革命烈属,是受国家保护受人民爱戴的对象,只要我出面和他们闹,谁还敢和我对抗?
她毕竟头脑简单,心血来潮就出阵了。
她先到市委组织部找到了部长。
她走进部长办公室的时候,部长正拿着一份反贪的内参看哪。她心想,怎么就这么巧?我正好借此入题,免得转弯抹角。她一步上前,从部长手中拿下那份内参,强装镇静地说:“部长大人能将这文件学进去吗?”
部长一惊,抬起头来,望着她大惑不解:“你是?你的意思……”
“贵人多忘事。前些天,我丈夫死了,是你部长大人在葬礼上亲自给他封的烈士和优秀员称号,给我加冕革命烈属的呀。”
部长恍然大悟,赶紧取下眼镜,站起来,满脸歉意地给她让座,倒茶,向她寒暄。
“部长大人别客气了。你也是大忙人,我不想多打扰你。我来找你,只有一点小事……”
“你说你说。只要组织上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你看,部长,郑德晓活着的时候,争强好胜,总想着上进,想着干点大事,好为人民做更大的贡献。可是他今天已经不在人世了,活着的时候想的一切也都白想了。你看,部长,他一去,撂下我一个孤寡女人,生活也是挺困难的,尤其是经济……”
“奥奥,确实是这样的。”部长打断她的话,说,“郑德晓同志生前在平凡的岗位上辛勤工作,为党为人民做出了很大贡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你作为他的妻子,支持他,鼓励他,帮助他,对成就他这样一个典型也是做出过特大贡献的。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一定有一个优秀的女人。郑德晓同志的成功,你的功不可没呀。党和人民也不会忘记你的。你目前的境况,我们会充分考虑的。奥,民政部门的抚恤金发了吗?”
牛玉梅本来想得好好的,准备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可是怎么一开口竟然将话题引得这么远。她有点懊丧。
她的脸腾的红了,呼吸明显加促。她吭哧了两下,突然就冒出一句:“部长,我是说郑德晓生前送你的一万块钱!”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部长的脸和脖子蓦地变得通红,连声问。
“你装什么糊涂!德晓他活着的时候为了能当上玻璃厂的办公室主任,不是送你一万元吗?事没办成,人已死了,这钱你应该还的!”
“没这事的,确实没有这事。小牛,你可不能胡说呀!”
“我胡说?你是说我空口无凭血口喷人?”
“你总得有个根据呀!你怎能随便污人清白呢?”部长明显的有些愤怒了。
牛玉梅愣住了,她愣了半天,撂下一句话“算我们倒霉,那时就没向你要张收据!”,便扬长而去了。
组织部长气得面如金纸,抓起桌上的反贪内参,狠狠的摔了一下:“无赖!没见过世界上还会有这等无赖!”
牛玉梅气冲冲的走出市委大院,疯疯癫癫的走上公路,将手举得高高的挡住一辆出租车,一溜烟直奔市政府,找到经贸委主任的房间,猛劲地砸了两下。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经贸委的刘琳主任。
刘琳以为是本单位的哪个科室打麻将三缺一来调兵遣将,才将门砸得那么响。他一边喊着“来了”,一边摸着口袋中的零钱。等他开了门,却见是前些日子死了丈夫的牛玉梅,便赶紧收住脸上的笑容,问:“小牛,你来了,有事吗?”
牛玉梅汲取在组织部长那儿的教训,准备给刘主任来个措手不及。她冷笑一下说:“刘主任,郑德晓已经死了。人死了,你就是给他个玉皇大帝他也不当了。那么,他生前给你的那一万块钱,我想你早应该还回来了。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天,等得我望眼欲穿还是不见你的影子,今天,我就是来取那钱的!”
刘琳主任像迎头挨了一闷棍,被牛玉梅这一通话弄了个蒙头转向。他连声问:“什么一万元?干什么的一万元?你说清楚呀!”
“你装什么糊涂?就是他送给你的一万元!如今,他人死了,你竟然想赖帐?!”牛玉梅提高了嗓门,放大了声音。她想,反正你刘主任马上就要退休了,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也不怕惹了你。
“你说清楚!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为什么给我送钱?!”刘琳也发火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喊声震得房子都颤起来。
“他人死了,你才这样问我。反正他就是将一万元送了你。至于送你干什么,你心里清楚!我给你说清楚,你如果昧着良心吞了这钱,你就不得好死!你会断子绝孙!”
“你这个泼妇!你这个无赖!你诬陷好人!你犯了诬陷罪!我不和你说,咱们法庭上见!”刘琳气得浑身筛糠般地抖,他声嘶力竭地喊。
几个科室的人闻声赶来,看到这般情景,赶紧将牛玉梅拦住。牛玉梅见来的人多了,就更来了劲儿,一蹦一跳地喊:“刘琳,你这个贪官!你这个无赖!你吃人都不看看对象,连死人的钱你也贪!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连拉带扯将她拖出门去。一直拖下院子,拖进一辆小车,她还在喊:“我要找市长!我要告刘琳这个贪官!刘琳,你等着瞧,你不得好死……”
两个小伙子一直用小车将她送回家,还对她说了刘主任的许多好话,说刘主任是个廉洁的领导,从不贪财。她想,他们都是一伙儿,官官相向,官官相护,官官相捧,其实都不是好东西。
两万元丢了,一分都没找回来,反惹得她生了一肚子的恶气,她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来劲儿,越有了追回这钱的信心和决心。
她想着新的办法。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两个牵线的人——你看咱这人糊涂不糊涂,放着唐王不追却去追敬德,难怪碰得头青面肿。
她知道,前一次之所以在那两个家伙那里那样理屈词穷,那两个家伙之所以那样嚣张那样混账,就是因为自己手中没有证据,让人家抓住了咱的弱点。这一次,咱一定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在哪儿?哪儿有证据?她苦思冥想。这种事,只能单线联系,只有当事人是唯一的证据,可是郑德晓他死了。他死了,这证据也就跟着他消失了,还能在哪儿找到什么证据呢?
这些天,她的头发落了许多,人也消瘦了好些。他一直在想,想,想。上班想,下班想,睡觉也想。她已经失眠好些日子了。
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和丈夫生活这些年的日日夜夜,让那些甜蜜的场景像电影似的在大脑的屏幕上一遍又一遍的上演,那辛酸的泪便一个劲地流。心中的悲哀无法排遣,她便打开录音机,将那哀乐一遍又一遍地放。她希望丈夫在冥冥之中也能听到这幽怨哀伤的音乐,能听出她揪心断肠的哀思。
这一夜,在她打开录音机准备播放哀乐的片刻,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有了这个想法便开始激动。她抽出录音机里的哀乐磁带,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开始只是手有点颤抖,接着全身都颤抖起来。她上了床,躺下,将那个磁带按在胸口上。她的心在突突直跳。她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她先去车间主任家请了假,才回家洗脸梳头。等到八点,便随身装了那盘磁带,骑了自行车直奔市委组织部。她在组织部找到那个副科长。
办公室只他一个。他正在用拖把拖地。
见牛玉梅进来,他先是一怔,然后赶紧放下拖把,笑容可掬的给她让座。等她坐下,他便赶紧关了房门。满脸诡谲的问:“大嫂今日来可有啥事?”
“少说废话。你还我丈夫给你的一万元吧!”
“大嫂,哪有这事?大哥从来没给过我什么钱呀!”
“小伙子,你休想抵赖!当时,我丈夫郑德晓给你送钱时可是秘密地录了音的。这不,录音带我已经复制了五盘,你找个录音机来,再把你们单位的人全集中过来,我放,让大家听听。你小伙子可清醒点儿,你若继续赖帐,我就只好拿这录音去法院了!”
副科长的脸上、头上顿时汗珠子滚滚下落。他左擦一把,右抹一把,然后带着哭腔凑近牛玉梅说:“大嫂,奥,阿姨,请你不要声张,我马上还你。”说着打开书架,从一排书的缝隙中取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双手送到牛玉梅的手上:“阿姨,我一分都没花,全在里面,您收着吧。您千万不要声张。声张出去,我的饭碗就完了。我求求您了,阿姨。”
牛玉梅接过信封,掏出钱数了数,心想,这么大点蟊贼都敢这样,这还了得。
她出了科长的门,便去找部长赔情道歉了。
牛玉梅乘胜追击,又去了经贸委,用同样的方法从那个干事手中追回了一万元,并去刘琳主任那儿道过歉。
回家的路上,她有着凯旋的快乐感。她骑在自行上自言自语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两个小小蟊贼竟想跳出我如来佛的掌心?自不量力!”
过不几天就听说,组织部和经贸委先后辞退了那两个人,并以诈骗罪将他们移交司法部门查处。人们便议论纷纷:
“那两个小蟊贼算得什么?贪污受贿几十万上百万的,在这座城里少说也有上百个,他们还都把持着重要的领导岗位,逍遥法外哩!”
“民不告,官不究嘛。”
“贪官们能将人绊倒,可是有关部门却绕道走!”
“没想到吧,咱们的郑大烈士也干那鸡鸣狗盗的事情。”
“牛玉梅那女人真厉害!”
……
10
一号家属楼爆炸了,二单元三户职工的住宿问题成了火烧眉毛的当务之急。成了摆在玻璃厂领导层面前的重中之重的紧急工作。
爆炸发生两小时后,厂办公室就在院子的黑板报上写出通知:十一点召开厂领导紧急会议。
几个厂领导早就到齐了。愁云笼罩着每个人的脸,他们的眉头紧锁,额头的皱纹明显的加深,个个心事重重的样子。从前烟卷不离嘴的副厂长杨锐,今天连一根烟都不抽。他不抽,别人也就没人抽了。会场上没了那悠悠缭绕的烟雾,就失去了以往那种轻松悠闲祥和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的,给人一种压抑感。
十分钟后,高登进来了。他手里拿本塑料皮笔记本,一进来就直直地走到主席台的中心、前面竖着一面国旗和党旗的那个位子上坐了。他的气色和神情与以往没有任何二致。他说话了:“今天,我们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是这么件事,昨天,市委组织部、市经贸委分别将我叫去,通知我,通过他们的深入考察和严格审查,确定了我厂办公室主任的候选人,要求我们务必于今天打个报告。组织部和经贸委一致认为,李大河同志年轻有为,作风正派,工作积极,群众基础好……”
“高厂长,咱们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目下有一人死亡,三户人家住房被毁,面临无家可归的境遇,我们是不是先研究一下这件事。至于办公室主任的事嘛,我想是不是可以稍往后推一下。”副厂长杨锐打断高登的话说。
“那可不行。组织部要求今天就要将李大河的材料报上来。所以,今天的会议集中解决这一个问题。至于厂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故嘛,我想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大个厂,一千多近两千号人马,这么多年死一半个人有啥。再说,死人的事咱们管不着,有的是公安。至于三户人家的住宿问题,后勤科想办法处理一下不就完了?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都扯到会上来,这会还能不能开完?”
三位副厂长、一名纪检书记和一名督察员一改过往顺风跑的习惯,也都争相发言,要求改变会议主题,立即拿出意见,对三户受灾职工的住宿问题做出妥善的安排。
高登愤然作色,提高了嗓门:“大家头脑往清醒点,现在实行的是厂长负责制。在一个工厂,厂长就是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今天的会议是我召集的,我说干啥就干啥!”
几个人都默然无语了。
副厂长杨锐脸涨得通红。他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两口,抬头说:“高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