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大热      更新:2022-12-28 10:23      字数:4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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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秋末冬初,天晚得快,集贤镇离开城于有十里足路,走到盐局门首,已是初更时分。但见灯烛辉煌,正在大宴宾客。远望正厅上,放着五六席酒。只见李得走到厅前,高叫道:“何义兄弟,如何不请我吃酒?”那主席上坐的何义看是李得,慌忙立起迎接。李得道:“还有老将军张岳在此,要和兄弟说话。”何义道:“什么老将军,我却不认得。”李得道:“便是山阳县有名的老将军张岳。”何义道:“姑且请来吃一杯酒。”李得便出厅来,招呼张岳进内。相见已毕,张岳便就客席上坐了。打量何义时,有五尺余身材,四十多年纪,生得颧高额广,两目凶光暴露。三人入席,酒过数巡,张岳忍不住,目视李得,叫他说话。李得便开言道:“何义兄弟,今日老将军约我到此,非为别事,只因这开盐局的林锦,是老将军师弟,特来和你相商,把盐局让还了他,我自有位置给你。”何义闻言大怒道:“李大哥,你却也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恁地好说话!什么老将军、小将军,我都不认得!”张岳忍住气道:“老兄息怒,听我一言。走遍天下,总有一个道理。林锦的盐局,被你占了,如何肯甘心?你既然得手了,叫你让出来,你也不情愿。我却有个计较,你若让了盐局,我和李得担保,叫林锦让你在此镇上再开一所,分别营业,各不相犯,恁地时,大家好看。”何义一闻此言,怒气冲天,圆睁双眼喝道:“你是怎样狗才?到这里来欺负我!须知我在海州一带,纵横数百里,谁不知我叫做爬山虎何义?我要怎的时,谁敢道个不字?你要我让出盐局,我也可以,只问我三千兄弟肯也不肯?”张岳道:“你休得逞强,毕竟不肯让出,也好商量,何必把三千兄弟来压倒我?我虽老朽,千军万马中,也曾杀得进杀得出,却不曾见如此不讲情理的汉子。”何义听了,一发大怒,狂叫道:“谁替我把这老头子撵出去?”说犹未了,只见五六桌酒席上的宾客,恶狠狠地围了上来,有几个磨拳擦掌,欲待出手殴打。
  这时张岳再也忍耐不得,须髯倒竖,怒发冲冠,霹雳也似大吼一声,霍地立起身来,双手一挥,早跌倒丁十来个。何义更不多言,一脚踢翻了桌子,直扑张岳。张岳趁势一闪,待他扑到怀里,就他背脊骨上只一拳,打倒在地,翻转身躯,骑在何义背上,提起拳头,对着后脑壳上扑的一拳,只听得似敲碎瓦钵儿一般声音,脑浆迸裂,血流满地而死。张岳见打杀了人,并不慌张,跳起来道:“谁敢上前,以爬山虎为例。”众人远远地望着,哪里敢上前。这时李得惊得呆了,也不敢来说话。张岳见无人敢来,走出厅来高叫道:“一身做事一身当,我自去自首。”说着,放步狂奔,众人何敢追赶?一转眼不见了。
  却说张岳一径奔到家里,已交三鼓,不见了林锦、翁麟瑞二人。问守门的,但说喝罢了酒,出外散步去了。张岳等了好一会,才见林锦、翁麟瑞二人缓缓归来,急问:“那事办得怎样了?”张岳道:“那厮不肯让,还出言不逊,被我一拳打死了,我就要去自首,特来嘱咐你们几件事。”言犹未了,翁麟瑞大叫道:“师父,这个如何使得?如今县官糊涂,若去自首,必然受苦。为了这件事吃官司,不值得。”林锦也道:“师兄万不可去自首,暂时避一避,兄弟自有去处,可以安身。”张岳尚未回答,只听得军号乱鸣,有如追杀敌人一般。只见守门的奔进来道:“不好了!有三五百官兵奔杀将来!”张岳走到门口一望,但见火把齐明,相去不过一二百步。正要回转身时,只见翁麟瑞已经轻装缚裤,帕首短靴,手执双刀,冲出大门,迎敌官兵。张岳顿足道:“如此却弄坏了。一不做,二不休,杀一阵也好。”当下便与林锦各执武器,呐喊一声,杀出大门,与官兵接战。这一来有分教:杀一条血路,结几个英雄。正是:
  一旦英雄归草莽,百年湖海闹风雷。
  欲知翁麟瑞等迎敌官军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西天王独霸清河县 东方亮称雄白水村
  话说当时翁麟瑞手执双刀,直冲官兵,勇气勃发,锐不可当,刀光起处,人头落地。接着张岳、林锦赶到,一发将官兵杀得尸横遍地,血膏原野。那些见机的官兵,见不是头,纷纷弃了火把刀杖,四散奔逃,才得保了性命。张岳见官兵已逃,便止住翁麟瑞道:“这事本与他们无干,我们不得已,把他们杀了几十个。已经逃走的,不必追赶,回家却作计较。”当下三人回到家中。看看翁麟瑞身上,都是血迹,林锦便道:“现在事体弄得大了,想知县必定申详上宪,统领大兵前来剿捕。我有一个至交好友,姓宋名杰,自命西天王,为人勇迈绝伦,广有谋略,现在清河县居住,教授拳棒。市井泼皮都拜他为师父,所以羽党众多,开场聚赌。知县奈何他不得,反而结识了他。叫他去驾御那些泼皮,才能保得地方安宁,其人因之独霸清河一县。与小弟总角之交,若去投奔他,必然收留。”张岳道:“事已至此,除了这着,没有别法,姑去走一遭。”便与翁麟瑞换了衣服,收拾物件,给几两银子与守门的,叫他自去作生理。林锦本没家眷,即便率着张岳、翁麟瑞,共三个人,连夜投奔清河县来。
  原来山阳、清河两县相连,到宋杰家里不过三四十里。步到东方发白,晓日初出,已至宋杰门首。林锦举手敲门,里面老奴才出来开了,便问:“林大官人,如何来得恁早?请进。”三人客堂坐下。奴才道:“此刻家老爷尚没起身,待奴才去请他起身。众位少坐。”说着,关上大门,便进内室,唤起宋杰。宋杰知道林锦来了,慌忙起身出来,径到客堂。叙礼既毕,问了张岳、翁麟瑞二人姓名,宋杰便道:“久闻二位英雄大名,一个是老辈中健者,一个是青年中俊杰,今日得见,实为幸甚。”张岳看看宋杰,生得短小精悍,约在三十岁左右,谅他可以做些事业出来。当下四人坐定,林锦便将盐局如何被夺,张岳、翁麟瑞如何义愤杀人的事说了一遍。宋杰大喜道:“天下有这样不平的事,如何忍耐的住?张将军、翁阿哥做事爽快,可敬可敬。但是事情弄大,官厅怎便干休?定必发动通缉公文,命各州县缉捕。众位现在打算到哪里去?依小弟愚见,众位出门,遍地皆是荆棘,不如便在舍间暂避几时,谅官厅不敢前来搜捕。待等案情淡了,再与众位出来做一番事业如何?”林锦等欠身答道:“我等到此,正要请大哥收留。既蒙大哥允诺,感激不尽,将来自当图报。”宋杰谦逊一番,心中自然快活。便有奴才取出热水四盆,各人盥洗巳毕,又大家吃了点心。从此张岳等三人住在宋杰家中,宋杰每天用好酒好食相待,不在话下。
  时光迅速,忽已过了半月有余。翁麟瑞天性好动,住得很不耐烦。一天,只见一个公人模样的走进门来,见了宋杰,跪了一跪,说道:“有事奉禀,乞退左右。”宋杰道:“但说不妨。”那公人道:“听说老爷有个朋友叫做林锦,唆使张岳、翁麟瑞二人打死何义,拒敌官兵。现在山阳知县行文本县,委托加意访拿。昨天有人到县告密,说起林锦等三人现住老爷家里。知县相公听了这话大为震怒。便差壮健快役三四十人,要到老爷这里来搜人,因此特来知照。”宋杰听了笑道:“哪里有这件事?让他们来搜便了。若然搜不出时,我却与他讲话,你自回去。”那公人便告辞而出。宋杰便去见林锦等三人,告知此事。翁麟瑞道:“既然如此,我们自投别处去,不可连累大哥。”张岳也道:“恁地时,我们自己投案。”宋杰道:“三位休如此说。谅我宋杰家中,他们做公的如何敢来搜人?只是风声传布开去,很不稳便。不是小弟不留众位,只是众位都是有为之人,常在这里,如何有出头之日?小弟有个结义兄弟,现在徐州,聚集八九十个死党,专贩私盐,沿海一带,极有势力,常常拒敌官兵,因此立足得住。人家因他惯会游泳,能识水性,称他叫做海白虾王四。我当写一封信,请三位带去见他,他爱好交接豪杰,见了三位必然欢喜。徐州离此,不过六站路途,约有三四百里,数日可到,我当护送三位出了县界,然后回来。”三人听说,甚为欣慰。次日宋杰写了一封信,交与林锦,备了盛筵,与三人饯别。席间,自然各谈平生志愿,个个眉飞色舞。酒罢,时已昏夜,月上东山。张岳道:“我们趁着月色,正好出城。”宋杰道:“将军说得是。”便取出白银百两,送与三人作为盘费。送出北门,洒泪而别。宋杰自回家中,不在话下。
  当夜,张岳、林锦、翁麟瑞三人出了北门,乘了月色,悄悄的一路行来。行了三十余里,看看月色西沉,天将明亮,走过刘皮集前面,便是一带森林。张岳道:“你们仔细,徐州道难于山东道,这里强人出没,不要着他们的道儿。”翁麟瑞道:“师父不要担心,他们一个来杀一个,二个来杀一双。”言犹未了,只听得马蹄声响,那森林里冲出三匹马来,骑着三个壮士。张岳等抬头一看,月光之下不甚清晰,但见一色武装打扮,身穿密门纽对襟小袄,辫子盘在头顶,每人手执一柄长枪,骤马过来。张岳知是盗匪一流,急忙知照翁、林两人,暂时躲在林子里,不要多事。翁麟瑞只做没有听见,蹲身地下,待三盗马到,麟瑞掣出利刃,大吼一声,砍断了两只马腿,马上那盗一跳至地,丢了手中长枪,拔出短刀与翁麟瑞决斗。后面两骑直趋过来,却被张岳、林锦二人接住。月光之下刀枪并举,酿成一团杀气。斗了十余回合,三盗力怯,料敌不住。下马的那盗忽然大呼道:“输了!输了!”说着,拨步便走,麟瑞随后便赶。那盗只望林子里一闪,便不见了。麟瑞恐有变故,不敢追迫,正想来助林锦厮杀,只见马上两盗早已滚鞍下马,伏在地下请罪。原来已被张岳杀败,情愿投降。只听得张岳问道:“你们三个人,决不是安分之辈。”那一盗道:“不瞒大汉,某等兄弟三个,一母所生,自小爱好拳棒。后来父母死了,没有衣食之所,空有了一身武艺,也没处摆布。不得已,兄弟三个商量,在此做这犯法的勾当。这几匹马,也是劫夺得来的。这里群盗如毛,只我身体最大,人家都称我叫做丧门神潘阿仁。二弟生得而貌丑陋,人家都叫他青面獠牙潘阿义。三弟生得身躯肥大,有些憨气,人家叫他老牯牛潘阿礼。我们阿仁、阿义、阿礼兄弟三人,在此一载有余,专门劫夺贪官污吏。若是贫困商旅,不敢相犯。如今既被好汉杀败,听凭发落,虽死不怨。”翁麟瑞听罢,便对张岳道:“他们只劫贪官污吏,原来也是好人,师父不可杀他。”张岳点头称是,扶起二人。那林子里的那人,见没事了,也走出来,望着翁瞵瑞等便拜。
  当下六个好汉,就月光之下一片空地上坐下。潘阿仁等闻知张岳等姓名,十分大喜,愿拜张岳为师,跟随左右。张岳不肯答应,经不起潘阿仁等苦苦恳求,只得应允了,当下受了潘氏三兄弟拜了三拜。说起要去投奔徐州海白虾王四的事,老牯牛潘阿礼大声道:“师父,师兄,快不要去,听得那人气量狭小,此去必不见容。不如就在此处做这道路罢。”张岳道:“你如何知道他气量狭小?”阿礼道:“他每年贩私盐总要几万包,兄弟们没有盐用,向他借些,他总不肯。我以此知道他小气之辈,瞧不起他。”张岳道:“这是传闻之词,何能作据?我有西天王宋杰亲笔信函在此,若去投奔他,必然厚待。”阿礼道:“什么海白虾,有何本领,值得师父去投奔他?你们去,我不去。”阿仁、阿义都大喝道:“三弟不得狂言,你若不随师父去,我们杀了你却去。”阿礼笑道:“我去,我去。”六人立起身来,弃了马匹,一同行走。转过了林子,就是带茅屋,内中有一所破旧不堪的,阿仁指着道:“这便是草舍。肚中觉得饥饿,家中有煮熟的白米饭,众位进内吃了几碗再说。”说着,引了众人到草屋里坐定,阿义去盛出六碗饭。阿礼道:“你这人好不知趣,瓦缸里还有半缸高梁酒,如何不将出来喝?难道还要带到海白虾那边去不成?”阿义道:“酒是有着,只没有菜。”阿礼道:“那只老母鸡留它做甚?一发煨来吃。”说着,使自去捉了母鸡,把来杀了洗了,放到灶里去煨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