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每次抬头去看叶司；又见对方一脸镇定的表情，喝茶吃东西，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人的动静。
  周蔷薇只能收回目光，继续应付“热情”的莫逸之，眼角的余光还不忘时时打量一下远处正在玩得兴起的沈嘉兰和叶紫薇。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沈嘉兰提到母女装这个问题后开始，周蔷薇心里就像被种下了一个暗示。从前她并不觉得，可现在她真心觉得，叶紫薇跟沈嘉兰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细看她们的五官，真是越看越觉得一样。只不过叶紫薇还小五官还没长开，显得一团和气。而沈嘉兰则是那种颇具攻击性的美丽，气质上两人大相径庭，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很难令人将她们两个联想在一起。
  看她们两个相处起来如此和谐，周蔷薇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根本算不上叶紫薇的母亲。因为她对自己也就是这个态度，从来没有亲热到腻在一起的时候。想想也是，她跟叶司是雇佣关系，跟他的女儿也充其量也就是个主仆关系。她是叶紫薇的保姆而非母亲，她要做的只是把孩子的饮食起居照顾好，剩下的或许并不需要由她来操心。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嘲地笑笑，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刚想要喝一口，叶司却突然站起身来。他似乎要走，但又停下来看了周蔷薇一眼，伸手把她的酒杯摁了回去。
  “少喝点酒。”他说完这话后抬脚就走，径直走到儿童游乐区那边，把正在抹眼泪大哭的叶紫薇抱了起来。
  叶紫薇看起来似乎是受了点委曲，趴在叶司肩头正哭得伤心。沈嘉兰站在一旁不停地哄着她，甚至还做起了鬼脸。周蔷薇手里拿着酒杯，动作却停在了半空，既没拿起来喝也没放下去，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莫逸之在旁边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有意无意地轻声说了句：“呵，看起来挺像一家人。”
  他这一话一出，周蔷薇就感觉心头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一直以来存在她心头的那根刺终于还是没能拔掉。非但没拔掉，如今还让人越扎越深了。她默默收回了视线，手里的那杯酒最终还是举了起来，仰起头一饮而尽。
  叶司把叶紫薇抱回来后就向沈嘉兰两人辞行：“紫薇大概困了，我们先带她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他也不等别人回答，直接拍拍周蔷薇的肩膀示意她起身，随后大步走出了餐厅。周蔷薇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言不发，总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在隐瞒些什么。最近这些天她总有一种感觉，就像是阳光灿烂的天空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大块乌云，虽然雨还没有下下来，但那种压抑沉闷的气氛却已经在心头重重地蔓延了开来。
  叶紫薇趴在叶司的肩头边哭边揉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累着了，最后竟直接睡了过去。周蔷薇坐在后排陪着她的时候，透着前面的后视镜观察叶司的表情。他看上去略有不悦，也不知在气什么，周蔷薇满心的疑问却问不出口，最终只能沉默着回到家里。
  和姐姐姐夫的这顿饭就这么不愉快地吃完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却又好像发生了些什么。叶司接下来又回学校加班加点去了。偶尔会回家来住一晚，但绝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宿在了实验室里。
  他不回家周蔷薇也不找他，两个人像是都憋了一股气似的，谁也懒得理谁。日子还得照常过，周蔷薇每天接送孩子买菜做饭，其实忙碌得很充实。偶尔想到叶司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时，在心里默默地骂他几句，转头也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唯独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躺在黑暗又安静的环境里时，心里才会觉得空落落的。周蔷薇觉得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以前她也是一个人睡一个房间的，但那时候知道叶司就在隔壁房间，似乎心就很安定。现在一想到那房间空了，那个人不在这个屋子里，心就像被掏出了个洞，总有冷风嗖嗖地往里吹似的。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嫌事情不够乱似的。叶司整天不着家已经够让周蔷薇烦的了，没想到早就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裴礼又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自打两人的车刮蹭了一下后，他似乎就成了周蔷薇生活里的常客。
  明明两人回国这么多年也没碰见过，可现在却像是老朋友一样时不时就能撞见。比如早上周蔷薇送叶紫薇去幼儿园，转身去商场购物时就能碰见他正好在吃早餐。下午去银行取钱又能银行大厅撞见他。就连晚上偶尔带紫薇出来在附近超市买个冰淇淋，居然也能碰上他在那里购物。
  一开始周蔷薇还以为是巧合，但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她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她再单纯也不是小孩子了，概率这种问题她还是懂一些的。
  所以某次早上当她去汤包店买早餐而碰上也在排除的裴礼时，她终于忍不住把对方拉到一边，一脸严肃道：“我问你，你什么意思？”
  裴礼装得一脸无辜：“什么意思？我买早饭啊。”
  “你别给我装傻。你说，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裴礼心虚地一抬眼，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怎么可能，我没事儿干嘛要跟踪你。”
  周蔷薇瞪了他一眼，又盯着他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最后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走了。但自那以后她就留了个心眼儿，托人给她买了瓶防狼喷雾回来，每天搁包里不离身。
  裴礼被警告过一次后似乎有所收敛，但只消停了几天又故伎重施。周蔷薇实在心头有火，有一天晚上就索性演了出戏，假装自己出门买东西，最后在巷子里跟裴礼“偶遇”时，她终于掏出“武器”，对准对方的眼睛就是一通猛喷。
  裴礼哪受得了这个，当场就抱着脑袋滚地上鬼哭狼嚎去了。周蔷薇这会儿倒也不知道害怕了，蹲下来揪着裴礼的耳朵大声质问：“姓裴的，你到底想干嘛？”
  裴礼心里真想大吼“老子不干了”。可一想到叶司那张像阎王似的脸他又害怕了，只能咬着牙硬顶着，好容易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我，我还喜你，我想追你。”
  要不是看在大家相交一场的份上，周蔷薇真想吐他一脸口水。裴礼这个人从前就是爱个胡说八道的主儿，从前她单纯不知底细，才被他骗了几个月。后来接触久了也就了解了，对他说的话基本上是不会听的。这种人，当当普通朋友还可以，深交就没有必要了。
  而且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现在他居然跑来说他喜欢自己，这不是瞎扯淡吗？周蔷薇扯他耳朵的手愈发用力了：“你少胡扯，你到底想干嘛？上次我们两个车撞上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的？”
  裴礼心里大喊冤枉，嘴里还得继续解释：“上次明明是你自己过线撞的我，怎么可能是我故意的。我再大本事也操控不了你的方向盘啊。”
  “那，那你最近干嘛总跟着我？”
  裴礼两眼不停地往外流眼泪，他一边胡乱抹着一边叹气：“我真的不想干坏事。蔷薇，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虽说不上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胚子吧。从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没欺负过你。你那么矜持害羞，连嘴都不让亲，我也没强逼你对不对？我对你是真心的，这回国这么些年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可到最后我发现，你居然是所有我交往过的女人中最单纯的一个。我说喜欢你不是随口说的，完全是出于真心实意。你别瞧不起人好不好？”
  周蔷薇简直哭笑不得，她也懒得去追究裴礼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提醒他道：“可我已经结婚了，前几天你也见过叶教授了。你现在是怎么样，想挖人墙角？”
  裴礼在心里大喊一声“叶教授你要害死我”，但面上还是装得一脸大无畏的表情“正义凛然”道：“我就是看你犯傻，上了那个姓叶的当，才想着来解救你的。你当你嫁的是个什么好人？那个叶教授，十足的伪君子一个。他从前跟沈嘉兰的事情你不知道吧？”
  “不，我知道，他们结过婚，又离了。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看起来你还挺高兴。傻瓜，我告诉你，你整天帮着沈嘉兰养女儿是不是很高兴？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蔷薇，你这么好的姑娘，干嘛要吊死在叶司那棵歪脖子树上？”
  ☆、43　权衡
  半夜十点钟；周蔷薇还在街上游荡。
  紫薇已经在张奶奶家睡下了，而她看着满街渐次落下的霓虹，完全没有回家的欲望。其实会有今天这个结局，她一早就该料到吧。她的丈夫曾经和她的姐姐结过婚；虽然后来分开了，但这个男人依旧在替她养女儿。
  难怪上次一起吃饭时她会觉得沈嘉兰和叶紫薇很合拍；难怪莫逸之会说叶司他们三个才像一家人。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姐姐身材高挑五官出众；站在叶司边上相得益彰，很显然比她这个矮冬瓜看起来更为和谐。
  所以当裴礼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时，她心里更多的是失落而非难过。失落于这个早就在心里的答案终于浮出了水面，而落到今天这样的结局；她一点儿也没必要难过。
  想想她和叶司；一个出钱一个出人，弟弟的眼睛已经治好了，而她现在更可以提前抽身了。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啊。几个月的时间她赚得了二十多万，解决了家里最大的难题，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更何况妹妹替姐姐养几在孩子也没什么，就当是小姨对小侄女的关怀好了。有那么一刹那她都想拿出手机给叶司打电话，单方面宣布终止合同了。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过幼稚，冲上心头的那点怨气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只是一个人走在夜风里漫无边际地游荡，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其实叶司何必瞒着她呢，早跟她把话说清楚多好。是怕她知道叶紫薇是沈嘉兰的女儿就不愿意答应他的条件？其实她只是冲着钱去的，养谁的孩子不是养，叶司真的过于谨慎了。
  想到这里周蔷薇抬头看看笔直的路灯杆，眼睛酸得要命，却怎么也不肯让眼泪流出来。裴礼已经走了，在被她的防狼喷雾折腾得死去活来后，临走他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几句安慰的话：“蔷薇算了，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我不会嫌弃你的。”
  周蔷薇一把推开他的爪子，咬牙道：“这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啊，我裴礼可是电脑天才。当年帮你修电脑那会儿我不就破解了叶教授的电脑密码嘛。实话告诉你吧，那时候趁你去洗手间我就看过他电脑里的东西了，他跟沈嘉兰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我本来以为你们没戏了，你都急着回国了，肯定是跟他吹了。没想到这回碰上你们，发现你竟然跟他结婚了。蔷薇说实话，你这人真的挺好的，我真挺喜欢你的。所以我……”
  “你什么？”
  “这事儿你别跟叶教授说，回头他该揍我了。”裴礼凑过来小声道，“我就又侵入了他的电脑，翻了翻里面的东西。你猜怎么着，真让我查出了问题。那个叫叶紫薇的小姑娘是沈嘉兰的孩子，不过不是跟叶教授生的，是跟那个陆思霖生的。陆思霖你还记得吧，当年跟沈嘉兰好过一阵子的。这小子这几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想到生的孩子还让叶教授带回了国。你说这事儿复不复杂。蔷薇我劝你趁早抽身走人，别跟他们那帮子神经病混在一起了。没好处的，到时候只会受伤罢了。”
  周蔷薇耳朵里听着裴礼的话，脑子其实已经乱了。不过有一点她相信，那就是裴礼的电脑技术绝对高超。叶司虽然智商高，但在这方面远不及裴礼的万分之一。可惜这小子好技术没用在正道上，整天尽干些黑客攻击的事情。
  可自己也得谢谢他不是？当年就是他帮忙自己才躲过了一劫，没想到五年之后还是靠他的提醒她才知道了叶紫薇的亲妈究竟是谁。陆思霖？居然会是陆思霖。当年跟沈嘉兰一起在悉尼消失的陆思霖，竟是叶紫薇的亲生父亲。
  那他现在在哪里？沈嘉兰都出现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现？五年前这两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叶司为什么又会搅和进去？
  周蔷薇突然觉得裴礼说得有点道理。这事情太复杂了，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范围。如果她再继续深陷泥潭的话，搞不好有一天真的会受伤。
  叶司已不值得信任，沈嘉兰同样不值得深交。她的人生但凡沾上这几个人就会变得一团混乱，唯有转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周蔷薇收起手机转身离开，当天晚上就没有回家去。她在燕云附近的旅馆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给叶司打了电话。
  叶司当时熬了一晚上正在补眠，被吵醒后略有不悦。周蔷薇也不理会他的怒气，只用平静的语气坚持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谈。”
  “非得现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