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
疯狂热线 更新:2022-12-23 20:32 字数:5031
是老想着,恐怕要出事,恐怕要出事,……还真出事了。”
“教育局也是的,拿这种房子来打发人!糊鬼呀!”
“我也不想住呢。可我家老罗,……会跟我瞪眼。”
“嫂子,你们租这房子,于局长要你家老罗交多少钱?”
“钱……没交吧,没要我们交。”
“就是嘛!就这烂房子,人都中暑死了,要是再交钱,那才叫丧德呢!”白岭
的爱人把不平移植到了自己身上,“我们住那房子,才住过去,于局长就叫我家小
白按每月五十块钱交房租,一交半年。我跟白岭说,我们受了这么大的苦,哪个管
了?哪个也没管”!——不交!一分钱也不交!三百块钱,讲起来也不算多,但心
里抹不平。我家小白还想不听我的,自作主张;我说,你要交这钱,我马上就去法
院,跟你离婚!“
“那你们……没交?”
“没交!”
白岭的爱人去罗家吊孝的惟一收获,就是把愤然的情绪和氛围都无形地拔高了,
上升到了水满而溢的地步。
然而次日,白岭正上着班,他爱人却来到教育局,推开局长室的门,与于局长
大吵大闹地“讲理”了。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不曾在意,可那边说着讲着,声音就
大起来,似有吵闹的迹象。老蒋和小秦喜欢凑热闹,急慌慌地溜出门去观望。白岭
先还麻木,及至那边声音更大,已经由讲话变成了吵闹,才听出来,——坏了,她
……怎么跑到局里来了,真是不省油啊!
“今天老罗不在,就是在,我也不怕!他是受害者,我同情;可我们更是受害
者,谁来同情我们?!正好,你们现在人多,你们大家可以比一比嘛,可以拿白岭
和老罗比一比!凭什么他老罗一分钱不交,我们就要交五十块钱?!于局长你把这
个道理讲清楚,也不要考虑面子;现在我们连脸上的肉都没有了,还要考虑什么脸
面!”
白岭的爱人其实长得很标致,和白岭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他们性格反差
太大了,一个文人气质太重,另一个,却沾染了太多的市井气。白岭在探头出门,
听到这充满市井铜臭气味的声音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迅速地撤身,眉头紧锁,想
骂人,并下意识地把房门关上了。
吵闹的声音仍在继续,在这样的声音里,白岭无法考虑对策。顶多过了十秒钟,
他抓起电话,拨通了斜对面局长室的电话。“喂!我不找你,我找我老婆!你让她
接电话!”他口气生硬地对于新说。
“哪一个?!我一个!你烦不烦人?!——我限你半分钟内离开教育局!什么?
不行?好,半分钟内你如果不离开,我马上就去法院,跟你离婚!你看我能不能做
到?!”
在摔下话筒的同时,白岭的整个身子差不多也软了,他颓丧而无力地坐到椅子
上,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水分;只有一双耳朵,灵敏异常,仿佛整个身体就只剩下
这双宝贝耳朵了。
那边的声音已经低了八度,但并没有马上停歇。半分钟很快过去了,声音也还
不时地发出,似藕断丝连。大约过了近一分钟,那边才彻底偃旗息鼓。
然后,一双皮鞋嗒嗒嗒地从白岭办公室的门前经过,如同战争爆发时敌占区的
军靴。
……白岭爱人的闹事所起到的负面效应,是白岭始料不及的,当然更让局长于
新搔头。
中午下班,靠家近的回家吃饭,离家远的去食堂,吃过饭打扑克,下棋。下午
于新刚进局长室,就见地上躺着一张长长的纸条,捡起来,原来是一封电脑打印机
打印出来的打油诗——
局长背地把人欺,
办事不公分等级。
租房补贴人人有,
偏偏给了白岭妻。
前任局长贪财癖,
车辙之鉴且牢记。
试问剩余九十八,
暗箱操作何处去?
一位饱受贪官坑害之苦的教育局干部
于新拿着纸条,有点傻眼。如今电脑已经普及,教育局各个科室都配备了电脑
和打印机,要想排查,显然是不会有结果的。他想到了老蒋,想到了小秦,也想到
了教育局的其他人……教育局这帮文人,向来酸得很,阴毒得很,也陈腐得很;有
什么意见,你完全可以拿到桌面上来讲嘛,犯不着这样放冷箭。匿名就匿名了,还
在落款处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是想叫人同情呢,还是叫人憎恨。
但于新坐下来之后,马上就释然了。——抖出来也好,抖出来,这钱的出处就
好解决了。叫大家自己看看,每个人都谈谈,根据教育局目前的现状,这笔数目不
大的钱款,到底该怎么出账?
于新旋即去了隔壁孟凡的办公室,对孟凡说:“你发个通知,明天上午,局里
所有在家的同志,八点半开会。”想想不对,又改口说:“上午不行,上午老罗的
妈要出殡。下午吧。……干脆,后天吧。后天上午,八点半开会。”
第七章
机关会多,是机关的痼疾;但这个会,于新不能不开。
礼拜四上午九点钟,局机关各部门同志都陆续来到教育局的会议室。开会前,
于新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召孟凡,叫他进会场悄悄通知白岭,不让白岭参加会。这
样,教育局全体机关人员的大会,白岭就被莫名其妙地拒于门外。
于新一个人坐在台上,把那张写着打油诗的纸条拿出来,从朗读打油诗开始,
使会议内容无的放矢般地随意展开。不明真相的人先是一阵谑笑,笑匿名信作者有
才气,连捅乱子都捅得文屁冲天。接着,于新话题一转,扯到了罗一成母亲的死,
扯到了老人家昨天的火化。
“老太太为什么偏偏赶在这时候去世呢?要我说,全是房子闹的,太热,不能
住!你们中间,但凡去过他家的,我想,没有谁会感到他家凉快、不热吧!”
这话一经说出,大家便已朦胧地知晓了局长召集开会的用意,一个个不由得严
肃起来。
接着,于新说起那房子的来路,顺带着为弟弟于华美言了几句。然后,他谈起
了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建宁一村,为白岭租房子的整人经过。
“好在我们局机关人不多,就这么二三十个人,我看……大家‘过堂’吧,我
们就采取民主的办法,‘过堂’,一个一个谈,挨个表态,大家看看,这钱,这每
月除去五十块钱以外的九十八块钱,应该怎么处理?——是该全部由小白出呢,还
是由单位出,或者,由我于新出?”
于新挑明了“游戏规则”,然后指着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孟凡:“我们就按座位
顺序,点名发言吧。小孟,你坐在最前面,你就先谈吧。”
孟凡站起身,觉得不妥,又坐下,忽然说:“于局长,我想……提个建议,不
知道妥当不妥当?”
“你提,你提。人人都有讲话的权利嘛,发言自由!”
“我想……”孟凡有点嗫嚅,“要想达到充分民主,还是采用无记名投票的方
法,比较妥当。”
“怎么无记名,你讲讲呢。”
“用电脑打印一张单子,分为三栏,一是同意小白付款,二是同意你付款,三
是同意由局里掏钱。每人一份,大家打勾,既公平,又省事。”
“嘿,孟主任这办法好,办法好!——大家看看呢?”于新首先表示赞同。
台下七嘴八舌。……半分钟以后,一致表示,同意。
立即让打字员去操作。
快得很,顶多七八分钟,单子已经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大家低头打勾,表情
煞有介事。一个勾打起来容易,然后将纸叠一道,由打字员统一回收。……票数有
限,唱票也是极简单的,即便不是走过场,也类似于走过场。
结果很快出来了,——同意白岭付钱的,八票;同意于新付钱的,一票;同意
教育局出钱的,十九票。
很不理想;但也只能这样了。对教育局的这帮好佬,你还有什么好办法?于新
略带麻木地想。不过少数服从多数,是一项基本原则。先民主后集中,最后由局长
拍板决定,也是说得过去的。
于新正考虑应该怎样对刚才的“民主”作一简单概括,然后来进行必要的个人
“集中”,口袋里的手机骤然响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看号码,不是太熟。
“小于啊!我哪位?——我姓路,路之明。你到我这儿来一趟,现在就来!”
那边的声音相当武断。
尚未完全形成的思路,被路区长的这个电话迎头打断。想来那边定有什么要紧
的事,不马上过去肯定不行。于新只好简单归纳几句,暂且放下“集中”的念头,
匆匆地、近乎仓皇地收场。
……屏住呼吸,小心地推开路区长房间的门。却不料白岭正坐在沙发上。白岭
埋首在哭,没有哭声,但眼泪不止。于新本能地想到了罗一成哭丧时的那张花脸。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白岭掉眼泪,有点吃惊,多少还有一点不适的感觉。
路区长四方脸上肌肉正不停地抖动,是一种不能做主的痉挛。他朝于新使一个
眼色,那意思很明白,是要于新做做白岭的工作,把人劝走。路的眼色很硬,态度
明朗,不容改变;于新从中看出,他的肝火正在燃烧,烧得蓬勃旺盛。这一来,于
新就显得十分尴尬,站在那里,一时手足无措。
好歹调整了情绪,走到沙发跟前,俯下身。于新平和地说:“小白,你这是干
什么?机关干部哪兴这一套的?你先回去,啊?先回去。”
白岭甩一下长发,身子坐得板直:“回什么?!回哪去?!我说过了,房子解
决不了,钱,总是要掏的!”
于新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开会不让白岭参加,正好给白岭腾出时间,直
接来找区长了。于新抬眼看路区长,被动地寻求策略;但路之明眼望窗外,不理他。
于新只好拍拍白岭的肩,提高声调,带着明显不耐烦地说:“听我的小白,先回去。
局里已经考虑解决了,先回去,啊?!”
白岭一抖肩膀,将于新搭在他肩上的手甩下来,不留情面地说:“于局,我找
区长谈心,没你的事!”
于新闹了个冷脸,却并不在意,淡然地说:“你冷静点小白。向区长反映情况,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慢慢说,慢慢说不行吗?多大的事,犯不着像你这样,情绪
这么激动?”
这话明显不对路区长的味,路区长索性将屁股下的转椅一旋,面对窗外了。
一时冷场。
老板桌上的电话适时地响起来,回荡在沉闷的空气里,十分悦耳。路区长保持
着刚才的坐姿,不接电话。于新想过去接,见路之明态度冷漠,也不便贸然伸手。
电话铃声中断了一下,紧接着又响起来。这次响得很固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意
思。路区长耐不住了,抓起话筒,硬硬地说:“哪一位?什么事,说!”但他听了
几句,脸部表情突然就和缓下来了,压低声音说:“我马上就到,马上到!”
放下电话,路区长转过身来,已一脸谦和:“于局长,你来评评理,你看小白
这种做法对不对?他一来,二话不说,就找我要房租;我作为一区之长,主要考虑
全区宏观工作,怎么可能事无巨细,一概都管呢?他们有困难,我抱同情态度;但
这事应该找分管领导。我对小白说了,可他听不进去,一定要我解决,并且叫我马
上就解决。你说说看,这有没有道理?”路区长顿一顿,似在调节一下说话的节奏,
“你看,他九点出头就来了,我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刚才我到下面去了解情况,
他也钻进我的车子,跟我一同下去。这不影响我工作吗?”
“我不想影响你工作,也不敢影响你工作!戴这么大的帽子,我吃不消!我只
要求领导给我解决问题!”白岭说话还是那么强硬。
路区长就显出发急的样子,朝他直摆手:“我马上还要去临江镇,徐市长都已
经到了。你小白,总不能再跟着我去见徐市长吧?”
“市长?省长又怎么样?!”白岭无所畏惧地说。“我们小百姓,认准了,还
在乎什么省长市长?!”
于新觉得诧异,那边正讨论着他的房租问题,他却为房租来找区长了;小白哪
是计较的人呢,怎么也突然计较起来了?于新定一定神,想如果不支走白岭,自己
就无法逃离。于是快刀斩乱麻,突然弯下腰,两手猛地伸进白岭的胳肢窝,架着他
的胳膊,一把将他架起来。这时的于新,因为出手快,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