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2-12-23 20:32      字数:4835
  娟婶没有说话,空气里只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那是娟婶的眼泪滴在了柜台玻璃上。
  因为她知道,阿芬以后都不会开门了。阿芬走了,一个人就这么走了。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只留给她一张可有可无的信纸。
  阿芬为什么要走?娟婶想不明白。
  和佟林结婚刚刚两年,虽然没有孩子,感情却浓烈如酒。旅馆是她父亲生前留下来的,经营始终一般,维持生计却没有问题。
  娟婶想不出阿芬出走的理由。难道是和佟林吵架了?但昨晚风平浪静,丝毫没有争执的声音传出。为什么呢?要走也要给个理由,为什么阿芬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就这么走了?
  佟林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睡眼惺忪:“妈妈,看到阿芬没有?”
  娟婶沉默着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这个问题。
  “咦!大清早,跑哪里去了!”佟林把毛巾搭在肩上,疑惑着走向卫生间。
  娟婶忍不住:“你们睡一起的,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床的吗?”
  “妈妈!”佟林噗哧一笑,“你也知道,我睡着了,就像头死猪。阿芬什么时候起床,我可真不清楚。”
  “阿芬……她……”娟婶欲言又止。
  佟林从卫生间走出来,“怎么了!阿芬她怎么了?”
  娟婶无言递给他一张信纸,“你自己看。”
  佟林看完信纸,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娟婶一样,想不明白,阿芬的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母亲失去了女儿,丈夫失去了妻子,旅馆失去了老板娘。可惜,生活还是要继续。
  娟婶和佟林都在等,等待阿芬回来的那一天。倦鸟终究要归巢,她在外面的世界,累了疲了够了,家,是唯一能够包容她的地方。
  夜半十二点敲过,娟婶一阵尿急。她下床,摸黑走向厕所。
  过道里,有风隐隐穿过,阴冷的风。
  隔壁放缝纫机的屋子中,突然响起了踩踏缝纫机的声音。“搭拉……搭拉……”一下又一下,带有节奏性。暗夜里,尖锐的声音直透屋顶。
  是佟林吗?夜已经那么深,他一个人呆在隔壁屋子中踩缝纫机干什么?难道他想念起了阿芬?
  “搭拉……搭拉……”是熟悉的声音和节奏,一切仿佛回到从前。
  从前,阿芬每晚都会在缝纫机前忙碌一阵,把以前穿旧的衣服重新裁剪、拼接,用缝纫机踩踏成一件新衣。阿芬的心灵手巧在街坊邻居里,是出名的。都说佟林娶到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阿芬人漂亮,亦有旅馆经营,加之性格柔顺乖巧,和佟林在一起,多少带着种公主下嫁般的底气。
  不过,佟林也是个好男人。对长辈孝顺礼貌,对妻子温柔体贴。如果不是性格太懦弱的话,娟婶倒是对他相当满意。丈母娘看女婿,向来都是越看越喜欢。
  想到佟林,娟婶的背脊上突然滑过一丝冷汗。她分明记得,刚才从屋里摸黑出来的时候,还听见佟林在对屋里沉重打鼾的声音。再想想,也许是记错了。娟婶的后背贴在墙壁上,手脚都在发冷。她记得很清楚,是佟林在对屋的鼾声,不可能听错,更不可能记错。
  那么……隔壁屋子里,踩踏缝纫机的人……是谁?
  这里是旅馆的后院,和旅馆本身是两个独立的建筑体。后院上有防盗铁门安装,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能进来。而后院里,除了她和佟林,亦不会有其他人存在的可能性。
  那么……隔壁屋子里,踩踏缝纫机的人……是谁?
  娟婶手脚发软,心跳在迅速加快。她紧紧按住胸口,害怕一不小心,心脏就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隔壁缝纫机的踩踏声还在继续。一下又一下,时而间隔,时而连贯。像极了阿芬的习惯,像极了阿芬的节奏,像极了阿芬在踩踏缝纫机时候的声音。
  难道是阿芬?是阿芬回来了吗?
  娟婶屏住呼吸,慢慢移向隔壁屋门。
  屋门并没有关紧,还留着一条门缝。娟婶想要悄悄从门缝里看去,却猛然发现一个令人惊恐万分的事实,隔壁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开灯。
  没有开灯,一片黑暗,缝纫机的声音尖锐刺耳。一下又一下,踩踏出她熟悉的节奏和音调。
  娟婶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崩溃。她一步一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才惊觉,背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清早,娟婶径直冲向隔壁屋子。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门开了。屋子里空无一人。娟婶的眼睛却越瞪越大,越瞪越圆,整个人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满屋子的碎布条,白色的蓝色的灰色的褐色的,每一片碎布条上,都用黑线缝纫了四个字:为我报仇!
  为我报仇!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黑色的字,白色的布。不祥的气息充斥了整个屋子。
  是阿芬吗?是阿芬回来过了吗?是阿芬出事了吗?是阿芬要告诉她什么吗?
  娟婶跪在地上,泪水横流。阿芬,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阿芬,你到底去了哪里了?阿芬,阿芬,阿芬,你为什么连母亲都不要了呢?昨夜踩踏缝纫机的,真的就是你吗?
  一个影子缓缓靠近娟婶身后,一个沉默高大的影子。
  娟婶悚然回头,怔怔看着佟林。佟林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妈妈,你在地上找什么?”
  “我……”娟婶的泪珠还挂在下巴上,“我突然头晕,在地上蹲一会儿。没……没什么。”
  佟林冷冷地说:“你关节不好,蹲在地上怎么行?起来吧!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你送……送我去哪里?”娟婶看向佟林。突然,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般的大小,她惊恐地看着佟林身后的那面镜子。镜子里,佟林的双手在背后,赫然握着一柄斧头。可以杀人的斧头。
  “送你去一个不会再得风湿性关节炎的地方。”佟林的嘴斜斜地笑,从身后举起了斧头。
  一阵阴风吹过,满屋子的碎布条忽然间全都飘了起来。飘在了佟林的身上脸上手上腿上和眼睛上。
  他愤怒地拨开满脸的碎布条,却发现娟婶一下子不见了。
  “快出来!不要以为躲起来我就会放过你。老老实实地自己出来!”佟林面目狰狞,双眼布满血丝,仿佛一只穷凶极恶的野兽,全然不复往日的懦弱和温文。
  娟婶的眼睛也被碎布条蒙住了。等到她撩开布条的时候,阿芬就站在她面前,流泪看着她。
  “阿芬!你回来了!”娟婶扑在阿芬身上,却又立刻放手,阿芬的身体冷得就像是块寒冰,没有一丝暖意。
  娟婶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阿芬,什么都看不出。
  “阿芬!你……你……出什么事了?”
  阿芬的人在摇晃,泪流得更多了,“妈妈!为我报仇!”
  “阿芬!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娟婶拉住阿芬冰凉的手指,“昨晚我听见这里有踩踏缝纫机的声音,是你吗?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芬在黑暗中抽泣,“妈妈,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等你出去以后,记得一定要带pol。ice到后院的老槐树下,把我的尸骨挖出来。妈妈,女儿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妈妈,是佟林杀了我,是他逼我写的信,他要让你们以为我是离家出走了。妈妈,他还要杀你,他想一个人拥有旅馆。他从一开始对我就不是真心的。妈妈,我……”
  “阿芬!”娟婶撕心裂肺地痛喊,“阿芬!”
  阿芬慢慢从娟婶手掌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妈妈,我们现在是在镜子里。但是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这里阴气太重。等我送你出去的时候,你一定要去找pol。ice。妈妈,记住,镜子流血,那就是我在流眼泪。不要害怕,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娟婶的眼前突然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镜子外面。
  她忍着眼泪凑近镜子,镜子上慢慢渗出了一缕鲜血。娟婶知道,那是阿芬在哭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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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63):No。217 替身
  “收工!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早晨四点,出发去云岭山,大家不要迟到!”导演放下话筒,对着仍然站在道具房里的龙套多彬说,“那个谁谁谁,那个……多彬,你过来。”
  “是。”多彬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向导演,“什么事?”
  导演斜睨向他,一口烟喷在他脸上,“听说你学过点功夫。明天早晨,翻山的那场戏,你就做托尼的替身吧!”
  多彬面无表情,呐呐地问:“不是一直让小堂做托尼哥的替身吗?为什么突然找我?”
  导演表情愠怒,“怎么?给你次机会你不想要吗?你难道永远只想做个擦桌子扫地板的龙套?!”
  多彬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次机会。即使是,那也是要用命换回来的。
  他曾经听小堂说起过,做一个替身的辛酸苦辣和屈辱难堪。小堂咬牙切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说,做什么都不要做替身,因为替身永远都只能是主角的影子。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影子。
  多彬没有选择,明知道小堂说的有道理。可惜,他已经无法选择。他要赚钱,要生活。他不做替身,还是会有其他人去做。他笨!可是他还不想回家喝西北风。
  托尼,这部戏的男主角,国外归来,重金邀请。自称跟外国和尚学过武艺,却从来没有亲自上阵拍过打戏。
  新片发布会上,永远说是不用替身。可是,背地里谁都知道,他连打个滚,都是要人代替的。
  玩过很多女人,妓 女、演员和粉丝都有。不给钱,说是给钱看不起她们。她们是心甘情愿,他是乐于助人。
  很多光环,很多黑暗,很多内幕。可惜,他的名字叫托尼,他的身份是巨星。没有人敢说,没有人敢揭露。掀他老底,就要做好隐居深山的准备,从此江湖难见。
  多彬,龙套。所谓龙套,就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拍戏时,他永远来的最早,退的最晚。搬最重的道具,拿最少的薪资。他不应该叫龙套,应该叫虫套,活得比虫还累。
  不过从明天开始,他的命运应该会有一点改变。因为他不再是一个龙套,而是一个替身,学名叫做特技,也有人尊称武师。武师,多美好的名字。只不过,付出的远比得到的要多!
  次日清晨,四点。
  所有人都到齐,只剩下多彬和托尼没有出现。
  “真以为自己是大腕了!动不动耍大牌,老子生气了,派个娱记写死他。往死里写!”导演站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的开口大骂。
  托尼的随行保姆,大家都称呼她托尼妈,紧张兮兮地辩解:“托尼昨晚就说头痛,现在可能在吃药。马上就到了嘛!”
  “哼!告诉他,我的片子他也敢迟到!国外回来的是不是?随便去打听一下咯!要不是投资方用他,谁吊他!”
  托尼妈面色尴尬:“他小孩子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啦!”
  多彬拖着一个超大旅行袋气喘吁吁地跑向众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导演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顿臭骂,“怎么!你们都当我死人是不是!连你个跑龙套的都敢迟到?这碗饭你不想吃了吧!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老子提拔让你做特技,不是让你来拽的!——”导演正骂在兴头上,一回头看见托尼睡眼朦胧地走过来,“哼!人到齐了,上车。”
  车子开到云岭山已经是清晨五点二十了。
  摆景、搭台、化妆、背台词、吊钢丝、武术指导。
  翻山的那场戏一遍就过,拍得非常顺利。
  连从来不露喜色的导演都咧嘴笑起:“小子,你果然有点功夫啊!身段不错,难怪托尼妈向我推荐你。”
  多彬满脸通红望向托尼妈,小声说:“谢谢托尼妈。”
  托尼妈细心为托尼擦去额头一点灰尘,懒懒地接口,“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而已。小堂不在,当然要找一个和托尼哥差不多身材的人做特技咯!又正好听说你学过功夫,你演得好,就是托尼哥好嘛!”
  导演淡淡地拍着多彬的肩膀,“以后托尼的特技都由你来做吧!不过呢……”他吸了一口烟,“要不是小堂无缘无故走了,我也不会用你。你的工钱暂时是不会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