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那年夏天 更新:2022-12-23 20:32 字数:4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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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那天,妹妹打开了送给父母的礼物,是十二首贺诗,未来妹夫的杰作。我看到妹妹脸上幸福自豪的红晕,还有父母开心的笑容,心中一动,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未来妹夫拿出一瓶药,有点腼腆的递给我,说是为我买的,专治烧伤。
家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看来连妹妹都不知道妹夫会有这一招。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似乎是在祈求我收下它。可是我还是微笑着说:“不必了,治不好的。”
妹夫有些脸红,不甘心的问:“姐到底是怎么伤得,怎么会治不好?”
我淡淡一笑,回头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妹妹,终于吐出了那几个熟稔的字:“那时妹妹推了我一把。”
时间宛如顿时中止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脸上一热,是母亲愤怒的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很重,我的脸顿时红肿起来。不过也许她比我更痛,因为我看见她的手和她的嘴唇都在不停的发颤,她甚至在用一种乞求的眼光看着我:“曼儿,你不要开玩笑了!”
我轻轻摸了摸脸颊,轻轻道:“我说的是真的,那时她推了我一把。”
母亲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掩面瘫倒在沙发里。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她将头埋在围裙里,肩膀不停的抽搐。
我静静的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
良久,母亲抬起头,伸出手或许是想抚摸我被她打肿的脸,小时候她总爱坐在沙发上摸我的脸,不过现在不行了,她老了,变得又瘦又小,尽了力也只够得着我的腰,她哭着说:“曼儿,别这样,她是你妹妹。”
我点点头,道:“是,是我妹妹推了我一把。”
母亲尖叫一声,似乎晕倒过去,大家赶紧围了上去。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呆在这里了,于是缓缓向门外走去。妹妹和妹夫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其实母亲误会了,我坚持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恨我妹妹,相反,我很爱很爱她。我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
我一直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妹妹就算死了也不应该怨恨我。
眼前的屏幕一片幽黑,电源指示灯那血红和惨绿的光泽格外刺眼。屏幕上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光影在飞速的流动着,黑暗却在这些光影中沉沉积淀,宛如一个亘古已然的幽洞。
电流的声音变得凌乱而尖锐,宛如很多人在若有若无的叹息着,一抹隐约的亮光轻飘飘的从幽洞的最深处浮了上来。
我用力阖上双眼,却又忍不住去看。
眼前赫然是一张灰垩色的脸,在屏幕的深处缓缓摇曳着,似乎带着讥诮的微笑。
我知道那就是我挂在墙上的照片。然而我的照片是挂在屏幕后面的那扇空墙上的,决不可能将投影反射到屏幕上。
除非——除非像中人此时就站在我身后。
我的手开始发抖,屏中影子逐渐清晰,似乎那人正将脸从我的肩头凑过来,好看清屏幕上自己的影子。音箱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似乎是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惨叫。我不敢回头,下意识的将握住鼠标的手抽回。
突然我的手如被电击,一阵寒冷从指尖直窜心脏——我手中握住的似乎不是鼠标,而是一头蓬乱的长发!
啊,我高声的尖叫着,但耳中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桌上深蓝色的玫瑰花瓣突然如烟花一般砰然散开,落了我一脸,紧紧粘在我的皮肤上,在我眼前一点点浸出鲜血般的颜色——那不是玫瑰花瓣,而是传说中诸天降落的血色花雨——曼殊沙与曼荼罗。
我推开键盘,疯了一般的跑出了书房,冲到洗手间,用凉水狠狠的冲自己的脸。那些花瓣宛如冰雪,在水中渐渐融化了,却染得水池一片嫣红。我抬头对着镜子,惊魂未定的喘息着。
我勉强安慰着自己,这是一个KB小说家要付出的代价。多少次我在恶梦中惊醒,都只能对着镜子平息自己,然后将那些最KB的梦境不动声色的述诸笔端。
我望着自己,毫无血色的脸神经质的藏在一头如云的秀发中,我忍不住怜惜的伸出手,轻抚着镜子。这个镜中如公主一般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要过着这样一种梦魇般的生活,为什么如此残忍,哪怕是对自己?
我的手在冰凉的镜面轻轻滑过,指尖突然一涩,似乎触到了某种柔软湿滑的东西——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那只能是人类的皮肤。
我愕然缩手,手腕却被种冰凉枯瘦的物体死死抓住——那是一只来自镜中的手。
镜子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动,一股阴冷之气宛如脱了拘束,猛地从镜后直扑上来。一个巨大的阴影仿佛张开两张巨大的黑翼,将我死死压在墙上。
我挣扎着,高高的发髻摇散,在水池里被染得血红,镜中突然变得一片模糊,宛如冰水解冻般光影氤氲,雾气散去,我清楚的看到那张灰垩色的脸再度一点点浮出水面。
那是我自己的脸,却少了那头长发,头皮上光滑而惨白,宛如在水中泡了过久的鱼腹。我不知为什么想起《我是猫》中那句话,就算是美人,秃着头也是无比诡异的。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祈求着自己能从梦魇中醒来。
镜中那头颅四下转了转,抬头对我微微一笑。
我被这古怪的笑容怔住了,一瞬间似乎反而冷静下来。我听到那颗头颅轻轻的叫了声:“姐姐。”
“是你!”我叫道:“曼殊沙,是你!”
那颗头颅上下运动了几下,似乎是在点头,她笑道:“姐姐你害怕了?你忘了上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对我做过什么?”
我沸腾的血液逐渐变冷,脑海中一声尖锐的嘶鸣,宛如又一道尘封的大门被生生撕开。痛楚和惊怖中,我渐渐回忆起来了。
那是我绞尽脑汁,思索上一部小说的结尾的时候,妹妹来看我了。我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中找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递给她一杯水。
妹妹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尽量将目光从我的头顶移开,四下打量着:“姐姐,你的房间真够空的。不过这些花很好看,嗯,和姐姐的名字一般。”
我知道她说的是桌上那一大把血红的曼荼罗花。
我笑着说:“曼荼罗终归是尘世间的花朵,曼殊沙却只在传说中,看来我们两的命运从起名那天起就注定了。”
妹妹的笑得有些尴尬,她岔开话题,说就要结婚了,来这里是给我送上喜帖。
我说,恭喜你,新郎就是那个千鹤的诗人?
妹妹一笑,脸整个红了起来,宛如一朵嫣红的曼陀罗花。我深深叹了口气。
妹妹问道:“姐姐为什么要叹气?”
我淡淡道:“传说诸神见了最美的人,不是赞美而是叹息。”
妹妹的脸更红:“这是……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柔声道:“这是他写给你的诗,姐姐什么都知道。”
妹妹半天说不出话,最后道:“姐姐收到喜帖我就先回去了,那天务必赏光。”
她要起身,却被我止住了:“等等,姐姐有一件礼物给你。”
我打开衣橱,里边挂满了华丽的礼服,当然我一次也没有穿过。我精心的挑选出最美丽的一套,问道:“妹妹,你觉得怎样?”
妹妹喃喃道:“很漂亮,难得让姐姐破费。”
我笑了笑:“值得的。”然后抬手将它撕成碎条。
妹妹目瞪口呆:“干吗撕了它?”
我一面将手上的碎条编成一根绳子,一面微笑道:“你还记得豌豆公主的故事么?”
妹妹喃喃道:“记得,还是你讲给我听的,不过是个童话,可是……”
我摇摇头:“姐姐却相信那个故事是真的。真正的公主能够感到睡床上的一粒豌豆,无论隔着多少垫子都一样。而妹妹,你的肌肤和公主一样娇嫩,只有最昂贵的衣料才不会划伤你。”
“姐姐?”妹妹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已经晚了,她喝下的曼荼罗花汁已经让她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用那条昂贵的绳索将她紧紧绑在了椅子上。
“姐姐,你要做什么?”她清脆的声音已经有些变调,我不忍心听她这样喊叫,于是捋下大把大把的曼陀罗花瓣塞到她的嘴里。
痛苦的眼泪不断的从那双秋水为神的眸子流出来,让我有些心痛。不过我知道这样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曼陀罗花汁的迷幻很快就能抵消她的痛苦。我是不忍心让妹妹太苦痛的,因为她是我的妹妹,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的人。
我将她连人带椅子一齐拖到窗边,温柔的解开了她头顶的发髻,拿出梳子慢慢梳理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芳香柔和的荡漾在黑暗的房间里,夜风像多年前那样扬起那蓬青丝,拂在我和妹妹手上肩上,宛如从天空倒垂下的美丽星河。
我将她的头发盘成一个高高的螺髻,轻轻道:“妹妹,为了来看我你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吧?看你的头发都有些脏了。”我惋惜的叹了口气:“我把它借给你这么多年,可是到了还我的时候你却把它弄脏了。”
我说着从桌下取出了一个医疗盒,和一小瓶水银。
妹妹的脸色苍白如纸,那头青丝似乎感到厄运的来临,在夜风中惊惶的颤抖。
我温和的笑笑:“姐姐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小巧的针筒里缓缓充满了银灰色的液体,在我将它插入妹妹的头皮之前还没忘记仔细的消毒。
我轻轻揉着她的头皮,希望皮肤下不断滚动的液体能尽量缓慢的分离她的皮肉。我试着和她交谈,以分散她的精力:“妹妹,知道这个办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么?”
我知道她已经没法回答,于是轻轻笑道:“是你的小说里的。其实,妹妹,你的每部小说我都看的。当今的作家里我就只看你的小说。毕竟只有你能分走我一半的缪斯的血脉。不过这一切都不要紧了,反正你都要还给我。”
我从墙上取出一柄小刀,拿到她面前。我的妹妹可怜的瘫倒在椅子上,尖尖的下巴垂在胸前,一双眼睛黯淡无光。我知道她昏过去了。然而我还是固执的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我手中的刀。
我不是在折磨她,我知道她看见这把刀的时候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小时候我总是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如今也一样。
我将刀抵在她的眉心,轻声道:“妹妹,这是我找西藏的工匠为你定做的。你小说中女主角发髻里藏着的那柄小刀‘愁妆照水’,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样式?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件这样的饰品,只有它才配的上你完美的头发。妈妈总爱买什么发卡头花的,可笑,曼殊沙怎么会喜欢那些俗物。只有我最了解你,不是么?”
妹妹无力的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头。
我用手指轻轻抚着雪白的刀刃,道:“愁妆照水,好名字。妹妹出嫁之前,是该姐姐给你上妆的。”
我站在她身后,温柔而果断的揽过她的脖颈,一手用残妆照水轻轻的挑开她的头皮。
当鲜血合着水银汁液流出的时候,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我立刻住手了。我责怪而爱怜的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道:“妹妹,不要乱动。我怕我会不小心伤到你的脸。”
我手中的利刃缓慢而细致的在她头皮上旋转着,我必须相当小心,我不能让我最爱的妹妹多受一点痛苦,但我也不会放过一丝属于我的东西。
她明亮的眸子在极度的痛苦中渐渐黯淡下去,不过这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我看着她,眼中含满了母亲那种幸福的泪水。我双手挽住那些毫无生气的黑色的长发,低头亲吻那张因痛苦恐惧而变得毫无血色的面孔,眼泪如雨露一般滴在妹妹头上,冲击下一道道嫣红的印子,比任何的胭脂还要红。
我不住的叹息着,看着自己的眼泪和妹妹的鲜血终于融为一体,我在心中不停的喊,妹妹,我是如此的爱你。
一阵尖锐的长笑从我唇中喷薄而出,我纤长的手臂舞蹈般在空中挥舞,血肉分离时清脆的响声伴着妹妹短促的呻吟,那蓬长发被我高举过头顶,丝丝络络,缠绕着我的手臂,我仿佛听到自己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