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2-12-23 20:29 字数:4731
大家一愣,本能地迅速卧倒举枪控制了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角度和地点。
处长俯身在树根部,借着落日的霞光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仔细观察着。落日的霞光照射在阵地上,使许多白天不易观察到的地方反而更容易看清了。
周小双轱辘到报务员身旁,只见报务员的前额上有一个拇指粗的弹洞。黑黑的似乎深不见底,弹洞四周没有一丝血迹,可他的后颅骨几乎炸飞了,黄白红色粘稠液体流了一地。
战士们知道,日军使用的是加入铅的“达姆弹”。这种子弹进入人体后,会炸裂杀伤力是惊人的。
处长终于发现了目标。在一个微微隆起的高岗处有一块突兀的岩石,紧傍岩石处有一棵倒地的大树,遮挡住岩石底部一处向里凹陷的石槽。在石槽里有光学瞄准镜的镜片,在阳光照射下不时闪烁出白色的亮点。
处长发现那个位置是射击的死角,他回头喊了一声:“火箭筒射手过来——”
叶成林扑到处长跟前,肩上扛着美国支援的M20式88。9MM口径火箭筒。
处长用手势指着敌射手的位置:“看清了吧,先把石头和大树搞掉。”
老叶眯着眼睛观察一下测算了距离及角度,满有把握的说:“好咧——!”一声炮响,那块岩石及大树被炸碎了。大家冲上去,只见一个日军少佐的头部、肩胛骨、背部及腿部都在流着血,左肩胛处还残留着一块岩石碎片,整个人几乎被血染红了。
他费力地从地上支撑起来,倚靠在还残留的岩石底座上,身边扔着一棵被炸坏的狙击步枪。他那双深得如同一泓海水的眼睛,向周围茫然痛苦的扫视一遍,深深的叹了口气。
大家将他包围起来好奇的打量他,似乎在考虑是活捉他,还是击毙他?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闪电般的将一把雪亮地匕首重重的插入腹部的左侧。旋即又咬着牙把匕首向腹部右侧推去,直至将腹部横向剖开。更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又把匕首沿腹部正中向胸部剖去,直至他的五脏流了出来时,他那流血的嘴角浮出淡淡一笑,随即他气绝身亡。
大家情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的眼神流露出只有军人才会理解的敬重与悲壮。处长叹了口气,向日军军官行了一个庄严标准的军礼。“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有人从军官身上发现一个皮夹,内有几封家书,一张全家福照片。
处长苦笑了一下说:“还是让它随主人一起去吧。”停了一下又说:“给他立块碑挖个坑,并把所有阵亡士兵埋了”。
大家找来工具挖了个大坑,将阵亡军人的遗体摆放在里面。又将军官的皮夹家书和照片重又放回他的怀中,填好土。又将日军士兵的身份牌钉在附近地一棵大树杆上,用匕首在树杆上刻下作战日期。
部队撤出战斗后,冯镇海把小袁单独叫了出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要记住了,在战场上最不值钱的是什么?是勋章!而最值钱的是什么?是你的脑袋!是生命!这是开不得玩笑的。我们每天接触到的几乎都是死亡,可我们没有必要用生命作为代价,去证明自己地勇敢。并非我们怕死,而是我们来到这里并非是为了感受恐惧,更不是为了毫无价值地去送死。重要的是我们要在赢得战争的前提下,能成功地保存住自己。重要的是在证明自我价值的同时,能尽可能地多活一分钟。而那些做梦都想当英雄的人,若不是神经不健全也肯定是个利欲熏心的势利之徒。若谁拼命想当这个英雄,那么敌人就非首先成全了他不可。”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因为真理从来就不崇高,人太完美了也绝不会是英雄。”
“这么说来,这个英雄还是不当的好。”
“你又错了,英雄不是谁想不想当的事。英雄是什么?他们就是普普通通地人,与你我没有任何区别。也拉屎、撒尿、抠鼻子、放屁照样臭,见到漂亮女人同样迈不动步。问题在于当民族的尊严和军人的荣誉受到挑战的时候,当战友的生命遇到危难之时,你是不是敢挺身而出?你站出来了,你就是英雄!你没有站出来,你就是狗熊与败类!”
小袁还是有点不明白,他歪着头想了想小声说:“不是说荣誉和尊严,是要通过勋章来加以证实的吗?”
“屁话!”冯镇海不屑一顾的说:“尊严和荣誉和勋章不是一回事,没有可比性。说白了,勋章只是一块废铜烂铁,那是政治家手里的工具,充其量是给幸存者和死者家属的一点安慰。对于家属而言,还是离它越远越好。而作为一个军人其实要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接着说:“你知道这些老兵,为什么那么珍惜从战场上搜集到的小记念品吗?那是因为这些军刀,望远镜、水壶、小手枪等记念品,似乎能给我们带来某种未来的保证。它们象征超越了残酷现实的一种承诺,即他或许能活下来。当然这些话只能意会不能明言,你心里有数就是了。”
小袁默默听着,慢慢想着。他不能不承认老冯并没说错,他讲出了一个士兵的真实,一个战场上的法则,一个军人的坦荡。他的眼睛湿润了,他看到了大家对自己父亲的敬重。他知道这就是公道!这就是人心!这就是士兵的人品!
第32章
没有人知道这一路上他们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当他们按期将这批医务人员,物资、及设备如数向抗联第五师移交时,大部份战士就已倒在路边草丛间睡着了。
第二天拂晓特别行动支队踏上归程,然而他们却不能按原路返回了。日军已将那条秘密通道切断了,这就是说他们只能走B线了。
人们的心情显得急躁不安,空气愈发沉闷。冯镇海感到酷热难耐口渴的厉害,不断的要水喝。丁政委伏身在地图上有点发呆,叶成林斜倚在黄菠萝树旁低头沉思又不时暗暗叹气。洛处长的表情还算平静,可他的内心却正在经历一场从未有过的惶恐与不安。他无需过多的注视地图,多年的军旅生活使他早已练就了一种超强的记忆力。他只要看遍地图,记住几个主要点之间的数据特点,那被以红蓝颜色标示的符号线条及敌我双方作战部队进退的态势,可能的企图就会在他的脑海中展示出来。
他清楚地知道B线地势的险峻复杂,更清楚那条路线弄不好是会把部队拖垮的。他的脸色看似相当平静,可直觉却在提醒他。无论走哪条线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斗恐怕在所难免了。
处长在地图上仔细测量了一下说:“咱们必须首先从五师的作战区域间穿过,那里距离咱们约五公里。然后才能进入B线,有向导吗?”
“这呢!”随着一声憨厚的报到声,从门外冲进一位精壮的汉子:“还是我!咱们认识。”说罢他咧嘴一笑。
大家一愣,天哪!这不是那天,被小袁扔到沟里去的黄参谋吗。
丁政委很奇怪的问:“你什么时候又成向导了?”
黄参谋嘿嘿一乐:“因我对这一带熟悉,再说别人都分到各部队去了。”
冯镇海笑着拍了拍黄参谋的肩:“你老兄和我们倒是难舍难分了,怎么样?是不是还得抬着你走?”
黄参谋不在意的说:“莫开玩笑!莫开玩笑!”
处长收敛了笑容:“黄参谋,我们需穿越的那个地域战斗是否结束?“
“半小时前就结束了。”
“通知部队集合,立即出发!”洛处长习惯性地挥了下手。
当特别行动支队抵达进入山垭口时,已是午后一时了。这是一天中最为酷热的时候,暴烈的阳光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味及肢体焦糊腐烂的臭味。
到处是鬼子横躺竖卧的尸体与迸溅的肢体碎块,血迹干涸了成了紫黑色。有的伤员还在微弱喘息,失去神采的眼睛流露出生存者无法理解的表情。
部队迅速通过山垭口进入丛林之中,大家惊讶的发现兴安岭因海拔较高所以局部气候变幻无常。山下还是阳光明媚,山顶已是风雨交加。而所谓的B线几乎全是上坡连着下坡。坡度并不陡峭但下坡与上坡的过度点决不是干爽地,而是弥漫瘴气和有毒植物形成的潮湿地带。人一踩上去,软绵绵的、颤悠悠的,周围不时泛起因人体的挤压而冒出来的水泡,稍不注意人就“陷”进去了。那本应是在土里生长蔓延的常青藤根须,却顽强的从土里窜了出来。生长着、延续着、膨胀着、扭曲着、几十根、几百根、上千根扭在一起。约有手臂粗细的根须却韧性极强的藤萝,密密的缠绕着奇形怪状的瘰疬与有毒的植物。刀砍不进、枪打不透。并挂满了一层又一层地蜘蛛网,它的面积会从几十平方米扩展到几百平方米,使人不得绕行。当你历尽千辛万苦绕过它时,你又会惊慌不安。因为你又回到当初的起点,你的方位错了,你迷路了。
而你的队伍早已是首尾不能相顾,七零八落了。那叫不出名字的野生花草,飘散出足以让人窒息的涩味。那异常活跃的各种有毒与无毒的软体爬虫类的攻击,那让人无法抵挡的马峰群,那一来就是铺天盖地的蚊虫小咬。那各种“蛰人”、刺人的植物,及会让人皮肤过敏的各种鬼都叫不出名字的有毒植物。还有那三只就足以将一只大碗塞满的大个毒蚊子,及遮天蔽日的蠓虫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尤其是那种大小兴安岭特有的“旱蚂蝗”,更是让战士们苦不堪言。这是“蛭纲”动物的总称,属水蛭科。常见的有宽体“蚂蝗”,体略呈扁锤肥胖状。长约六至三厘米,背面呈暗绿色,中间有数条黄色纵形条纹。雌雄一体,两端有吸盘。前面吸盘较小,口内有齿。吸人血时分泌出一种麻醉物质及防凝血物质。它藏身在树木的枝叶及蒿草的叶片上,若有人碰动枝叶则会愀然落到人身上。当人被叮咬时并无知觉,其后则留血不止。这是它施放的麻醉物质麻醉了人的疼痛神经,又瓦解了人的凝血功能。吸饱血后,它就变成肥胖约与鸡蛋大小的黑色肉球状。而且它在吸盘吸附后,就开始伸展身体向前扑,它的身体可比原来伸长一倍。这时被叮咬处便会出现红肿与灼热的疼痛感,并开始流黄水直至溃烂。
两天两夜的艰苦行军,尚且走了不足百余里。大家的脸上生满了丛林疮,流着黄水,显得疤痕累累。面孔是黑中渗出一种黄绿色,衣衫褴褛沾满了汗碱和污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目光呆滞、步履蹒跚、许多人的裆部生了湿疹,流着又粘又腥的黄水。
处长抬腕看了下表,已是晚二十一时了。宝蓝色银白的弯月,慢慢从山脉的峦影中挣脱出来。清冷的光辉撒向莽苍苍的原始丛林,透过繁茂的枝叶缝隙,照到疲惫不安的脸上。照到这片古老的树林中。野兽不安的睁大眼睛,猫头鹰惊慌地咕咕叫着。
处长深深的叹了口气:“通知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架设帐篷。”
丁政委又加了一句:“夜间必须有一堆火不能灭,每班岗哨必须要有两个人”
处长直到此时才明白,大小兴安岭与长白山具有同样的属性。同是一片连“鬼”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险峻丛林,它是一座足以把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都拖垮的原始森林。而只有当你置身于这片神秘莫测的丛林中时,你才会深切的感觉到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才会体验到什么是“虎”落平阳,与“龙”困浅滩的窘迫。你才会痛切的意识到——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是无奈和绝望之后的一种毅然绝然的轻松与发泄。你才会发之肺腑的承认——那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勇气,竟是那样的悲壮与艰难!
充当向导的黄参谋扛着个大麻袋回来了,他的样子改变了又黑又瘦,灰色的军装犹如一条麻袋套在身上晃晃荡荡的。赤脚穿着一双前后都已裂开口的布鞋,敞开的军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躯体,仿佛能看清被皮肤包裹的骨头。他疲惫不堪的来到火堆旁,抓起烤热的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处长知道这一路上,他几乎就四处采集草药。
处长心痛的扳过他的脚,又拉过他的双手看了看。说道:“黄参谋,真是辛苦你了!”想了想,又转身从背包里找出一双苏军发的胶鞋和一双袜子。递到他的手上:“穿上吧。”
他高兴地接了过去:“多谢了!”
冯镇海直入主题:“黄参谋,你估计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这片山谷?”
他想了想:“快了,再有二十四个小时吧,无论如何也走出去了。”
“路况如何?”洛处长关切的问。
“这几天你见到几具尸骨?”
冯镇海左右看了看,有点疑惑不解的说:“好像没见到几具吧!”
“最难走的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