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2-12-23 20:29 字数:4733
懂。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计算了一下行动所能允许的时间极限;妈的,只能有三分钟的余地,否则脱身可就难了。
他对第一战斗小组的三泽说;“你的任务是当苏军把大门打开的瞬间,用火焰喷射器将大门封闭。并用机枪打它一个弹匣,然后立即向我靠拢。”
“那他们的步兵冲出来呢?”
“放心,没四分钟他们绝对不会往外冲的。”
他又来到山下对云子说;“你与石原的任务,是将进入三叉路口的车辆及行人就地击毙或打掉。绝不能让他们靠近三叉路口。”
云子有点担心地问;“是老百姓怎么办?”
“放心!这里绝不会有我们的朋友。”
说罢。他便返回三叉路口,等候目标的出现。
此时东方已显出朦胧地光亮,乳白色的晨舞已像纱幔一样轻轻飘荡着。潮湿的雾气在群山之间,翻翻滚滚。随着阳光强度的增加,愈来愈趋于透明。山谷里的拂晓是宁静的,静得让人心里发悸。丛林里特有的蚊蝇,小咬、瞎蠓、已开始肆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儿,争先恐后地唱响轻盈的晨曲。
突然负责监视三叉入口的铃木发出信号;“目标出现!”
山下传来一阵摩托车引擎的“突突”声,还有汽车的轰鸣。眨眼间,一辆墨绿色军用三轮摩托车沿公路冲了上来。挎斗里坐着一位身穿笔挺军官制服,手捧一只桔黄色公文包的军官。驾驶员是一位浑身油渍的年轻人,后坐上跨坐着一位背负着冲锋枪的警卫员。
当摩托车与潜伏地点成斜线时,武藤的枪响了。只见那个摩托车驾驶员的前额骨突然爆裂了,他身子向后一仰,一头栽了下去。
山口的枪是与武藤的枪同时打响的,驾驶员掉下去的同时,那个卫兵的身体猛然向上一挺,又一头扑倒在驾驶员的座椅上不动了。
失控的摩托车一头撞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巨大的惯性根本不容那个军官做出任何反应,他的身体就像皮球似的飞了出去,又重重摔在大树的根部。
山口几大步就窜了上去,将军官捆了起来。
跟随摩托车后面的那辆军用越野吉普车刚想刹车,云子已起动了火焰喷射器的击发装置。顿时雾化了的汽油,转化成青白色的火焰犹如一股怒涛将吉普车吞噬了。吉普车瞬间就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油箱相继爆炸。整辆车被撕裂了,粉碎了、燃烧成无数飞溅的火团。
云子和石原扑上去时,什么都结束了。现场惨不忍睹,到处是残肢断臂及四具被烧焦的尸体。一具妇女的尸身横躺在燃烧的轮胎上,散发着焦糊的臭味。路旁一株低矮的松树枝杈上,托住了一具血肉模糊婴儿的尸体。她的头颅被爆炸的碎片切去了上半部,鲜血及脑浆仍在汩汩流淌。婴儿的嘴里含着一只乳黄色奶嘴,小手上还抓着一只溅满血渍的洋娃娃。
石原惊呆了,他沮丧地背转过身去。呆若木鸡的云子,脸色像死人似的一样苍白。眼睛直勾勾的,颈部及额头的血管在突突地跳动。她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地声响,她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剧烈扭动几下便不动了。
当三叉路口打响时,古堡里的苏军开始行动了。硬木制作的大门刚推开的瞬间,三泽按动了火焰喷射器的击发装置。顿时一股温度高达一千度的火流封闭了古堡大门。金次又向大门发射了满满一弹匣机枪子弹,大门前顿时沉寂了。
武藤上前一步将云子的嘴撬开,拔出匕首,又对石原吩咐道;“按住她的手和脚。”说罢。用匕首往云子的嗓子眼里捅了一下,又迅即拔了出来。
云子的身体猛然痉挛了一下,上身向前一倾,嘴里涌出一股紫黑色的淤血。又咳嗽了几声,才缓过一口气来。
武藤一手揪住云子的衣襟,一手抓住她的腰带,“嗨”一声就将云子扛在肩上。大声吩咐道:“把火焰喷射器扔掉,架着战俘,快撤——!”
战俘顺利带了回来,云子却住进了医院。
她怕见阳光与陌生人,怕听到流水的哗哗声,怕受到风的吹拂。她已显得是那样憔悴疲惫不堪,苍白的面容就如同是没有生命的面具。眼前跳动的总是那不幸惨死的婴儿,脑海里萦绕着那血腥的延续,心头弥漫着那苍白迷惘的困惑。她的精神状态已濒临绝境,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达到了极限。
衫田校长沉默了。坦率地说,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如果说环境造就了性格,性格又注定了命运。那么在这种残酷血腥的战争中,你又怎能去设想一个连鸡都未杀过的文弱女子,面对血与火的杀戮而不会出现瞬间的失态呢?这原本就是集人类天性中最卑劣、最丑陋、最无人性的畸形社会文化。
他知道人一旦陷入这种精神状态,是要经历一个较长的心理及身体调整期的,甚至于终生都无法从这种记忆中解脱。除非是借助于某种常突发性地剧变,或许还有可能创造奇迹。
他行动了,他拿起电话;“秘书,通知通讯专业特训班的萩原君,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萩原俊树,十九岁。体形略削瘦,但很挺拔。戴一副深色近视镜,不很善于言谈。专业是通讯及破译密码。因曾在苏联生活过,故精通俄文。
“校长,学员萩原俊树奉命前来报到。”
“坐吧。”衫田校长不想拖延,他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与云子小姐之间的恋爱关系,对此我不想反对你与云子的恋爱关系。但我作为她的长辈与监护人,有权知道你对她的爱已达到什么程度?也就是你对她的爱有多深?”
萩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以严酷与冷默而著称的校长,竟然会如此宽容大度。又会如此善解人意。他的眼睛湿润了,嗓音哽咽地说;“我爱云子!我愿为云子小姐作任何事情!愿为她奉献我所拥有的一切!”
衫田校长期待的就是这句话。“好吧,我相信你!但云子目前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所以为了云子的健康,为了大东亚圣战,为了大日本帝国的事业。我需要和你借一样东西,你肯借吗?”
萩原君连想都没想,就大声回答道;“愿意效劳!只要我有的,校长您和云子小姐随时都可以拿去。”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要的就是让云子放心,让大日本帝国感到骄傲的忠心!”
“这是我的荣幸与光荣。”
“这样吧。给你两天假,你代表我去齐齐哈尔陆军医院去看望云子小姐。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也很想你。我这里还有几盒点心与糖果你也给云子代去,并替我向她表示问候,并祝她早日康复!”
“是!我替云子小姐谢谢校长。”
“马上起程吧,车在门口等你呢。”
泗水岛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孤岛。若想去齐齐哈尔需先乘船,大约需行驶四十五分钟。而由码头至齐齐哈尔,还有大约十公里的旱路。
萩原登上码头时,天色已近午夜。他不敢耽搁匆匆向市内奔去,可还没走出多远。路边的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两个身穿黑衣黑裤的彪形大汉。
萩原一愣,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夜色里就响起一下震耳欲聋的枪声,他就觉得头部似乎被大锤重重砸了一下。旋即这颗子弹打进了他的前额,撕裂了他的大脑神经中枢,又从后脑部位钻了出去,留下一个约食指大小的弹洞。他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地上似的,叉开双腿慢慢倒了下去。
此时他的意识尚未完全离去,他已认出了凶手,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他终于在生命最后的瞬间,明白了校长要借的是什么了。
当衫田校长跨进病房时,云子已清醒了。她那茫然的目光凝视着天棚顶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圆。黑亮的瞳孔在布满血丝的眼白里缓缓移动着,仿佛是一支受到惊吓的松鼠在犹豫和试探。她那青紫色的嘴唇在微微抖动,颈部额头的血管在缓缓蠕动。偶尔,又猛然跳动一下。满脸的潮红一直红到发际鼻翼,涨得凸起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一条浅显的皱纹,从紧咬住的嘴角向微微抽搐的下颏伸展过去。她的双手不时伸开又迅即握紧,似乎在尽力捕捉一根虚无缥缈的绳索。
衫田校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若是个有种的军人,听着,你没有别的选择。做你母亲希望你做的事。至少她不会希望你躺在床上哭吧!”
她愣了一下,却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笑了,顺手将一本书递给云子;“这本书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书。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是希望能对你有所启迪和借鉴。”
这是一部沉甸甸的装潢十分精美的书,封皮上印着一圈金色蔷薇花围着一块半躺着的方碑,碑上刻着一行烫金的英文大写字母。
“是荷马史诗?”云子惊喜地叫了起来,她知道这是一部极难弄到的原版书。
“是荷马史诗。”校长肯定地点了下头,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很苦闷,但重要的是你必须要保持一种积极的心态。必须有勇气面对人生的突发事件,不能因这些突发事件而使自己生命贬值。荷马史诗中的阿加门农,为了能当上统帅亲手将女儿送上祭坛。希腊人为了夺回美女而将整座特洛伊城夷为平地。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不去普度众生。却卷进这场阴谋与屠杀之中。为了一个女人,就将整个国家与民族投入战争与杀戮之中。这是野蛮?还是文明?是善?还是恶?可有谁谴责过那场战争吗?人们感到了什么,怕不是愤怒与不平吧?为什么呢?不就因为那场残酷的战争,产生了一部人世间最美丽的神话吗!人类发明了铁与火药,是它们使人类摆脱了愚昧野蛮的原始状态,进入了文明的初期状态。但铁与火药却是进行战争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是制造武器弹药的必备用品。那么它们是文明的天使?还是野蛮的魔鬼?”
云子的眼睛一亮,她显然是被一种意想不到的思想触动了。她紧咬着嘴唇,似乎在努力思索。
校长曾不止一次在自己的眼睛后面,去仔细地观察一个人。而今天他却是以一个长辈的胸怀,在感受一个女孩子的困惑与迷惘。他发现这是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女子。她的学识、她的性情、她的品质、她内在的文化底蕴,都比她的外表要更丰满,更具有韧性。她并不泼辣尖刻,但目光却相当犀利。她大胆,却又绝不为简单的好奇心所驱使。她活跃,却仍不失女孩子都有的那种羞涩与拘谨。她听你讲话时会很认真,思索时也很深沉,但她回答你的问题时,却能一语中的却又不使你难堪。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该是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他说道;“我们大和民族是座在火山口上的民族,是骑在印度洋与太平洋两大地质板块衔接处上的民族。它的任何一次碰撞或震荡,都足以将我们的国家及整个民族彻底毁于一旦。我们在中国并不是争勇斗狠,更不是打家劫舍。而是为大和民族的生死存亡,是为我们的后代儿孙争一席安身立命的根基。我们不想开杀戒,可那些中国人对我们又何尝有过片刻的仁慈。我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更不敢心慈手软。否则我们就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后代儿孙!”
说罢。他提高了嗓音,对门外喊道;“抬进来——!”
门开了。两名宪兵将一副担架抬了进来,随即又悄然退了出去。
云子注视着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他从头到脚都被一匹白布遮盖着,渗出的血迹已干涸了,呈现出皱巴巴的紫黑色。
她不解地问道;“这个人是谁?和我有关系吗?”
校长看了云子一眼,叹了口气说;“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云子慢慢将白布掀开,她愕然地惊叫一声。身体骤然摇晃了一下,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位身穿日本宪兵制服的军人,他的确是死了。可那已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而分明是被残忍肢解后的零散碎块。四肢与头颅分别被砍了下来,却又摆放在它原本应在的位置上。眸子已被人挖去,留在面部的只是两个血糊糊的窟窿。剖开的腹部,敞露着黯青色的五脏,散发着股股难闻的腥臭味。前额眉心正中,有一约无名指大小的弹孔,已被淤血填满了。已破碎的宽边眼镜,用手帕包裹着置放在身体旁。
“是谁干的?”她像疯了一般吼叫着。
“是支那人!”校长阴沉着脸,冷冷地回答着。
“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
“昨天晚间约10点30分左右。被害地点距码头不到600米的公路上,他是在去医院探望你的途中遇害的。”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怎么会?”
“从现场的勘查中。可以看出支那人是躲藏在路边的灌木丛中,突然开的枪。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尸体是巡逻队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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