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2-12-23 20:29 字数:4740
那还是洛处长率部队刚迁进这座新营房时,他正带人在整理环境卫生。就听见营房门卫处,传来一片喧哗。只见一匹高头骏马,浑身毛发洁白如同白玉锦缎,从晨曦升起的方向疾驰而来。马颈上的长鬃随着奔跑的动势如起伏的波浪飘拂摆动。飞溅的四蹄卷起团团烟尘发出金珠落玉盘的悦耳音响。战士们纷纷停下工作驻足观看,这才看清马背还骑坐着一位军人。虽然骑术明显拙劣加之战马狂野的奔驰,已使她气喘吁吁手忙脚乱,却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得意和妩媚。
洛处长生气了,他不能允许任何人骑马擅闯军营。他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拦在马头前,大喝一声“下来——!”
正在狂奔的战马突然一惊,在骤停顿之际并顺势愀然向后一缩身。马背上的那名军人还来不及调整好身体重心,就像一颗皮球似的从马颈上飞了出去。
“坏了——,这下子还不得摔死他。”处长忙拦腰接住了她,可于此同时,在他的双手上却滚动着一种软绵绵热呼呼的异样感觉。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年轻的女子,他一惊双手本能的往回一收。失去依托的身体“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上,随着“哎呦”的喊叫声。这个人一翻身跳了起来,甩手就给了处长一巴掌。
处长一愣神还没理出头绪,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俊俏的苏军女上尉军官。只见她满面通红杏眼圆睁,娇嗔道:“凭什么拦我的战马?”
处长气得也大声说:“这里是军营,不是你家后院!”
这个女军官依旧是一副不讲理的样子,她四下里看了看又拂了拂身上的土:“你竟敢摔我?”
处长刚想解释,这个女军官突然又笑了:“算了,看在你救我的面子上,原谅你了!用不着向我赔礼道歉了,就这样吧。”说罢,她转身上马扬鞭而去了。
唯有处长还站在那里呆呆发愣,他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也想象不出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讲理的女人。他挠着脑袋对冯镇海说:“不对呀?我明明救了她,可她竟打了我一巴掌。却还说原谅了我,不用向她赔礼道歉。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是不是弄颠倒了?”
冯镇海乐得前仰后合:“喂,你老兄是不是被打傻了,用不用追上去再打她一巴掌。我跟你说别小看她,她父亲是苏军远东军区内务部的主要负责人,好像还是个中将军衔呢。她的母亲是中国人,她是在南京长大的。”
“她是作什么的?”
“是远东军区A集团军情报部的参谋,据说此人可是个见过世面杀人都不眨眼的主。”
“我说咋那么凶呢,敢情有个当将军的爹。”
冯镇海不屑一顾的说:“你以后跟她打交道的时候不能少了,但你跟她出门肯定吃不了亏。我发现她看你的眼神,绝对没有怨恨之意。当然给你搞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怕是难免的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你忘了,我是打前站的。”冯镇海说道:“那几天竟跟她打交道了,这丫头不但心眼多,胆子还大几乎没她不敢干的。”
“那是啊,她爹的官大呀!”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涡轮螺旋桨发动机的引擎发出了“吭呛”的吼叫声,机身在猛烈的抖动尾部喷出了蓝色的烟雾与火焰。转瞬间人顿时有了失重的感觉,洛处长知道飞机升空了。
夜色已变得更加浓重,惨淡的星光,早已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之中。整个世界仿佛除了发动机的轰鸣,什么都不存在了。运输机在拼命震颤颠箕。无救尖细的疾风,钻过微小的缝隙,在机舱内发出“嗖嗖”的鸣响。
范天华捅了捅闭目养神的丁川。“喂,我有点恶心,想吐。”
丁川顺手塞给他一块酒心巧克力,说;“吃块糖就没事了。”
老范将糖塞进嘴里,边吃糖边说:“你倒像是个老兵油子,说实话,你在想什么呢?”
“告诉你吧,老兵现在想的是,引擎不转了该咋办?”
“呸!”老范吐了一口,“闭上你那乌鸦嘴”。又伸出手“再给几块,没吃够。”
丁川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没了!”
老范不以为然的说:“不给?那我可就要抢了。”
丁川无奈地又递了几块糖给他。
洛处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言语只是淡淡一笑。他喜欢他的部下在此时,能保有这么一种轻松诙谐的心态。对他来说,他并不太讨厌这种嘈杂的声响。置身于一架巨大的机器的内部,真切地倾听发动机的轰鸣,自有一种难言的乐趣。甚至会让他的周身产生一种自我陶醉的快感,这实在是一种最美妙的艺术享受。然而,今天他却有了一种要出事的预感。当飞机在离地的瞬间,那种自我陶醉的快感没有了。那种借助于机械的力量,而邀游天空的优越感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向一个无底的深渊滑翔,就如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他开始有点头晕目眩。
“嘟…嘟…”驾驶舱与乘员舱,隔板上方的一个橙色的灯亮了。话筒中传出驾驶员的声音“注意!注意!——受气流影响,飞机会出现大幅度震颤,望保持镇定不要随意走动。关闭照明设备,停止使用通讯设备。”
这就是说,他们已进入了敌占区了。
孙常发紧紧抓住洛处长的手臂,将脸贴在冰冷的树脂玻璃上,努力想看清飞机外面的情况。外面的星空早已成了喧嚣动荡的世界了,无数道探照灯光柱,已将天空切割成在不断变幻移动
的方块。飞机的下方及左右,不断有桔红色,与黄色的火球嗖嗖飞过。速度越来越快,火球的形体也越来越大。并陆续发出“嘣嘣”的巨响,又幻化成无数彩色艳丽如同礼花似的景观。有的火球不时在飞机前面或两侧掠过,带着模糊的彩色光团往上空疾驰。远处的地平线上,还能看到一堆又一堆的火焰在燃烧。飞机震颤着,摇晃着。在高射炮的火光,和探照灯所留下的缝隙中艰难行驶着。几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机身就像要开裂了似的。舱内发出一阵惊叫声。洛处长感到头部的血液正在急骤地涌上来,甚至能听到血管猛烈跳动的声响。
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吧,领航员从驾驶舱出来了。朝洛处长作了个手势,叫他进去。
洛处长紧紧抱着降落伞,抓着牵索绳。弯腰曲膝地穿过黑暗的机舱,挤进狭小的驾驶舱。
领航员没戴帽子,乱蓬蓬的头发披散下来。他将一张航标图摊开,又用手掌挡住一枝微型手电筒射出的光线。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蒙古呼和浩特地区上空,由此转向东南方向。四十分钟后抵达内蒙古郑家屯地区,也就是你们应当跳伞的地方。那里是平坦的草原及盐碱地,你们是否有把握?”
处长略微思索,说道;“没问题——!”
“好吧,命令上说的也是以你方便与安全为主。”
处长又摸黑回到机舱,垫着降落伞坐了下来。他想抓紧时间睡一会。
“洛处长,”丁川的嘴唇在痉挛我想吐”说罢,他的身体已向下滑去。
处长忙扶住了他的身体:”稳住!该降落了,稳住!”
突然间,黑暗的机舱里就像是有一颗照明弹骤然炸裂,所有的人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是金星乱冒。飞机倾斜着向下俯冲,又陡然向上爬升。机舱里的人们顿时跌跌撞撞地挤成一团。
处长的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座椅上流着血,叶成林被慌乱的人们踩在脚下,疼得他嗷嗷直叫。范天华早已乘受不住这剧烈的颠簸,而将吃进去的食品全吐了出来。丁川捂着肚子问冯镇海;“喂!我在哪呢?”
“嘟嘟…”隔板上的红灯在不断闪烁,话筒里传出驾驶员紧张又有点慌乱的通知声;“注意——我机已遭到敌人地面炮火的攻击。望做好紧急跳伞准备。”
大家猛然扑到舷窗前向外观看。只见夜幕里无数道探照灯的光柱,在捕捉他们这架运输机飞行的轨迹。无数道桔黄色的火球,懒洋洋地从地面升腾而起。离飞机愈近火球的速度愈快,火球的密度也愈大。不时有桔黄色的火球在飞机的两侧爆炸,迸发出无数绚丽多彩的火花。
就在人们惊魂未定之时,冯镇海失魂落魄地尖叫起来。大家这才发现运输机的右翼,已被地面射来的高射炮火切去1/3了。残存的机翼冒出了红色的火焰,飞机已朝一边偏坠,并在剧烈摇晃着、抖动着。透过舷窗他们看见黑黝黝的大地,正向他们飞快扑来。
驾驶员在疯狂地叫喊着;“我们被打中了——!见他妈的鬼了!飞机要失控了——!”
这并不是害怕,而是在提醒人们——我们没有选择了,我们只能迫降了——!飞机又是一阵剧烈抖动,引擎的吼叫声已变得那么嘈杂而又刺耳。随即。机舱里便冲进来一股冷空气,又传来几声金属的撕裂声。
驾驶员在用全身的力气,死死踩住一个脚蹬,以便尽可能地抵消飞机下坠的倾向。用以减速的引擎在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增加阻力的副翼被气流震撼得呼呼作响。牢牢拉住操纵俯冲襟翼的手把,两侧的有孔金属襟翼张开了。飞机俯冲的速度立即慢了下来。
范天华害怕了,他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嘴里又咸又苦还有点发干。他的耳膜在一阵阵的向外鼓涨,他的五脏和睾丸不时升腾起被扭曲被挤压的疼痛感。他失声骂了起来;“小洛子,你这个王八蛋。我说不来,你却非逼我来。这下子好了,粉身碎骨了!妈的,活埋也还能落个全尸呀…”
话筒中传出领航员一声凌厉的口令“打开舱门!”
随既是一声沉闷的“哐当”声响,紧接着便冲进一股清新冰冷的夜风和一声呼啸,一团团浓烈刺鼻的硫磺味扑进机舱。
飞机震动了一下,发动机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超低空进入着陆区。并把机头向上抬起,使机尾下垂,迫使飞机突然失速。当起落架与地表接触的瞬间,小分队的成员几乎全被颠得前仰后合。随后飞机的机头便沉重的落向地面。飞机在长满蒿草的盐碱地上滑行着,迸溅出大股蓝红色的火花。直至飞机滑进一块数百米的沼泽地中,才猛然停了下来。
小分队成员立即跳下飞机,可机组成员却谁也没来得及出来。飞机轰然一声爆炸了,整架飞机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团。
小分队的成员们从泥沼中爬了出来,呆呆地看着爆炸后的火焰久久无语。他们知道在进入东北这块黑土地最初的战斗中,他们已是险些全军覆没。毋庸置疑,他们无疑是输掉了第一个回合!
洛处长很沮丧地挥了下手,说道;“记住这个地点,日后也好有个祭奠。可这毕竟是后话了。眼下咱们必须要做的是——直奔‘大土山’军用机场,将一位苏军飞行员从日军手里救出来。”
丁川问道;“此地距‘大土山’有多远?”
洛处长看了看地图,说;“咱们现在的位置是在郑家屯东南方向。距大土山约为十八公里。”
叶成林有点不明白。他问道;“他不在苏联好好呆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是来帮助咱们培训飞行员的。今天中午在返回国的途中,在距此不远的卧虎屯上空被击落的。苏联代表团请求咱们予以营救,李克农部长便签发了作战命令。据说日本人明日中午便要将此人用飞机运抵日本,那时想营救就更难了。”他想了一下又说道;“大家先将各种作战物资清点一下,就得准备行动了。”
“头,临时突然变更任务或行动方向,是犯忌讳的。”范天华有点担心。
“是呀!”洛处长点了下头,又解释道;“李部长并未强迫咱们执行,只说望酌情处理。但李部长加了这样一句话。”
“加了一句什么话?”丁川好奇地问道。
“部长说——告诉同志们,—个不懂得感恩的民族,是最没有希望的民族!”
大家沉默了。然而每一个人的眼睛中,都渐渐地聚集起一股只有军人才会理解的肃穆与悲壮之情。
还用再解释吗?
洛处长将目光转向乌茨莉卡娅:“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我相信你们!”
他们行动了。
他们清点好物资装备,穿过开阔地带,越过一条齐腰深的沟,进入长满棕色阔叶草的高地。
洛处长打开地图,借着钢笔手电的微光,仔细核对着。又用望远镜观察着。他发现他们的左侧是一道刀切似的峭壁迎面而立,犹如一散巨大的屏幕。低垂的雾雨遮蔽了峭壁的上半部。右侧全是深及腰部的绿色植物,那被浓密的灌木丛和树丛覆盖着的斜面坡度越来越缓,渐渐伸入浓浓的黑夜之中。他知道这里是进入东北大平原的一条隐秘之处。越过这片地区,就踏上东北的黑土地了。
他看了看表,时间近二十三时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