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2-12-23 20:23      字数:4797
  【原文】
  42·15《易》曰:“大人与天地合其德。”故太伯曰:“天不言,殖其道于贤者之心(1)。”夫大人之德,则天德也;贤者之言,则天言也。大人刺而贤者谏,是则天谴告也,而反归告于灾异(2),故疑之也。
  【注释】
  (1)引文出处不详。
  (2)本篇谴告连言,故疑“告”上夺一“遣”字。
  【译文】
  《周易》上说:“圣人与天地的德行是一致的。”所以太伯说:“天不说话,却在贤者的心中种下了自己的道德。”这样说,圣人的道德,就是天的道德;贤者的话,就是天的话。圣人的指责,贤者的规劝,这就是天的谴告,然而反把灾异说成是谴告,所以这很可疑。
  【原文】
  42·16六经之文,圣人之语,动言天者,欲化无道、惧愚者。之言非独吾心(1),亦天意也。及其言天,犹以人心,非谓上天苍苍之体也。变复之家,见诬言天,灾异时至,则生谴告之言矣。
  【注释】
  (1)之:递修本作“欲”,可从。
  【译文】
  六经文章,圣人的话,动辄就说天,是想教化无道的君主,恐吓愚昧的百姓。他们想说这不仅仅是自己的意思,也是天的意志。等到圣人说起天,还是根据人的心理进行描绘,而不是指上天蓝蓝的天体。那些讲变复的人,看见关于天的胡言乱语,而灾异又不时到来,于是就造出谴告的说法来。
  【原文】
  42·17验古以知,今天以人(1),“受终于文祖(2)”,不言受终终于天,尧之心知天之意也。尧授之,天亦授之,百官臣子皆乡与舜。舜之授禹,禹之传启(3),皆以人心效天意。《诗》之“眷顾(4)”,《洪范》之“震怒(5)”,皆以人身效天之意(6)。文、武之卒,成王幼少,周道未成,周公居摄,当时岂有上天之教哉?周公推心合天志也(7)。上天之心,在圣人之胸,及其谴告,在圣人之口。不信圣人之言,反然灾异之气,求索上天之意,何其远哉!世无圣人,安所得圣人之言?贤人庶几之才,亦圣人之次也。
  【注释】
  (1)知,今:根据上下文意,疑“今,知”之误倒。
  (2)终:终极。这里指尧的统治结束。文祖:这里指尧的始祖,尧的始祖庙。受终于文祖:指舜在尧的始祖庙里接受继承尧的统治。引文参见《尚书·尧典》。
  (3)启:禹的儿子,夏朝的第二代君主。
  (4)眷顾:殷切地注视。《诗经·大雅·皇矣》:“乃眷西顾”,意思是上天看中了西边的诸侯姬昌(周文王),要让他来统治天下。
  (5)震怒:发怒。《尚书·洪范》记载,鲧治水的方法不对,洪水更加泛滥,于是上帝发怒。
  (6)身:根据文意,疑“心”之误。上文“皆以人心效天意”,文例正同,可证。
  (7)根据文意,疑“推”下夺一“人”字。
  【译文】
  拿现在的事来证明古代的事,用人的事来推知天意。“舜在尧的始祖庙里接受尧的禅让”,而没有说在天接受禅让,因为尧的心能推知天的意思。尧禅让给他,也就是天传位给他,所以百官群臣都拥护舜。舜禅让给禹,禹传位给启,这都是用人心来说明天意。《诗经·大雅·皇矣》里说的上天“眷顾”,《尚书·洪范》里说的上帝“震怒”,这也都是用人心来说明天的意思。周文王、周武王死了,成王幼小,周朝统治还没有巩固,周公摄政,当时难道有上天的教导吗?而是周公推知人心符合天的意志。上天的心意,在圣人的胸中,等到它需要谴告的时候,就由圣人的口表达出来。不相信圣人的话,反而相信灾异之气,要求索上天的意志,那该是多么遥远啊!当今没有圣人,怎么能听到圣人的话呢?贤人的才能跟圣人差不多,也就是次于圣人的人了。
  变动篇第四三
  【题解】
  本篇主要批判君主的政治和人的至诚可以感动天,使天气、天象发生变化的天人感应论。前面《寒温篇》是从君王的喜怒和刑赏能不能引起寒温之变来进行批判的。《谴告篇》是从天降寒温之变指责君王政治之失来进行批判的,本篇则综合二者,进行批判。
  王充认识到,自然变化可以影响人和物,但“人不能动地,而亦不能动天”,因为“寒暑有节,不为人改变也。”无论君主的政治如何,都影响不了“春生而秋杀”的自然规律;无论人怎样至诚,也不能使夏寒冬热。王充否定了君主“以赏罚感动皇天,天为寒温以应政治”的观点。他认为邹衍呼天而降霜,杞梁妻哭而崩城等说法都是不可信的“伪书游言”。
  但是,王充在论述自然变化对人和物的影响时,往往有形而上学的倾向。他把某些社会问题说成是由自然变化直接引起的,比如把谷价的贵贱、盗窃行为的产生归之于“天气动怪(摇)人物”等。他也过分夸大了自然力,认为“人物吉凶统于天”,天是主宰一切的,这些都是由于时代局限性造成的。
  【原文】
  43·1论灾异者,已疑于天用灾异谴告人矣。更说曰:“灾异之至,殆人君以政动天,天动气以应之。譬之以物击鼓,以椎扣钟(1),鼓犹天,椎犹政,钟鼓声犹天之应也。人主为于下(2),则天气随人而至矣。”
  【注释】
  (1)椎(chuí垂):同:“槌”。
  (2)为:做,干,这里指施政。
  【译文】
  主张灾异之说的人,对于天用灾异谴责告诫君王的说法已被怀疑了。他们进一步解释说:“灾异的出现,大概因为君主施政影响了天,天就运用气来应和君主。以用槌击鼓,用槌敲钟作比喻,钟鼓好比是天,槌好比是施政,钟鼓的声音好比是天的应和。君主在人间施政,天上的气就随着君主施政的好坏而出现了。
  【原文】
  43·2曰:此又疑也。夫天能动物,物焉能动天?何则?人、物系于天,天为人、物主也。故曰:“王良策马(1),车骑盈野(2)。”非车骑盈野,而乃王良策马也。天气变于上,人、物应于下矣。故天且雨,商羊起舞(3),使天雨也(4)。商羊者,知雨之物也,天且雨,屈其一足起舞矣。故天且雨,蝼蚁徙,丘蚓出,琴弦缓,固疾发(5),此物为天所动之验也。故天且风,巢居之虫动(6);且雨,穴处之物扰(7),风雨之气感虫物也。故人在天地之间,犹蚤虱之在衣裳之内,蝼蚁之在穴隙之中。蚤虱、蝼蚁为逆顺横从(8),能令衣裳穴隙之间气变动乎?蚤虱、蝼蚁不能,而独谓人能,不达物气之理也。
  【注释】
  (1)王良:指天上的王良星。策:马鞭子。策马,用马鞭子赶马。王良策马:据《史记·天官书》记载,银河中有四颗星叫天驷,天驷旁有一星叫王良,在天驷和王良之旁,还一颗策星(即仙后座r星),策星闪动时,称为“王良策马”,预示地上将要发生战争。
  (2)车骑:此指战车战马。盈野:遍布原野。车骑盈野:指发生了大规模战争。
  (3)商羊:传说中的一种鸟,天将要下雨的时候,它就不停地飞舞鸣叫。《孔子家语·辩政》:“齐有一足之鸟,。。齐侯大怪之,使使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商羊,水祥也。。。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起舞。’”
  (4)据上下文意,“使”字上疑脱一“非”字。
  (5)固:通“痼”。固疾,久治不愈的病,旧病。
  (6)巢居之虫:指鸟类。
  (7)穴处之物:指蝼蛄蚂蚁之类。扰:骚动。
  (8)从(òng纵):通“纵”。逆顺横从:前后左右乱爬。
  【译文】
  我说:这又值得怀疑了。天能影响万物,万物怎么能感动天呢?人和物都隶属于天,天是人和物的主宰。所以说:“王良用马鞭赶马,战车战马就布满原野。”不是地上先发生了战争而后王良才赶马的。天的气在上面发生变化,人和物在地下应和。所以天将要下雨,商羊鸟就飞舞,并不是商羊鸟飞舞才使天下雨的。商羊鸟,是能预知要下雨的鸟,天将要下雨,它就屈起它的一只脚飞舞。所以天将要下雨,蝼蛄蚂蚁就会搬家,蚯蚓就会爬出泥土外,琴弦就会松弛,旧病就会复发,这就是万物受天的影响的应验。所以天将要刮风,窝中的鸟就会飞舞,天将要下雨,洞穴中的动物就会骚动不安。这就是风和雨的气影响了虫鸟这类动物。因此,人生活在天地之间,好比跳蚤虱子在衣裳里面,蝼蛄蚂蚁在洞穴缝隙之中。跳蚤虱子蝼蛄蚂蚁前后左右乱爬,能够使衣裳洞穴缝隙之间的气变动吗?跳蚤蝼蛄蚂蚁不能够,而唯独说人能够,就是不明白物与气之间的关系。
  【原文】
  43·3夫风至而树枝动,树枝不能致风。是故夏末蜻■鸣(1),寒螀啼(2),感阴气也(3)。雷动而雉惊,发蛰而蛇出(4),起气也(5)。夜及半而鹤唳(6),晨将旦而鸡鸣,此虽非变,天气动物,物应天气之验也。顾可言寒温感动人君,人君起气而以赏罚(7),乃言以赏罚感动皇天,天为寒温以应政治乎?六情风家言(8):“风至,为盗贼者感应之而起。”非盗贼之人精气感天,使风至也。风至,怪不轨之心(9),而盗贼之操发矣。何以验之?盗贼之人,见物而取,睹敌而杀,皆在徙倚漏刻之间(10),未必宿日有其思也,而天风已以贪狼阴贼之日至矣(11)。
  【注释】
  (1)蜻■(liè列):蟋蟀。|:亦作“停薄?br />
  (2)寒螀(jiāng江):寒蝉。《尔雅·释虫》:“蜺,寒蜩。”郭璞注:“寒螀也。似蝉而小,青赤。”
  (3)阴气:按阴阳五行说法,冬末春初阳气始生,夏末秋初阴气始生。
  (4)发蛰:即惊蛰,二十四节气之一。这时天气渐暖,春雷动,冬眠动物将出土活动。《月令七十二侯集解》:“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5)据《太平御览》卷二十二引《论衡》文,“气”字前有“阳”字,当据补。起,当为趋字之误。‘趋阳气也,’与上文‘感阴气也’为对文。
  (6)唳(lì历):鹤鸣声。
  (7)起:疑为“趋”字之误。
  (8)六情风家:指根据风向预测吉凶的人。他们认为风有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并分别赋予人的怒、喜、恶、好、乐、哀六种情感,根据时日风向就可以推测吉凶。参见《汉书·翼奉传》。
  (9)怪:疑为“摇”字之误。“摇”,俗书作“■”,与“怪”字形近。不轨:不守法度,犯法。
  (10)徙倚:徘徊。《楚辞·哀时命》:“独徙依而仿佯”。《楚辞章句》:“犹低徊也。”徙倚漏刻:比喻短时间。
  (11)贪狼:像狼一样贪狠。阴贼:像贼一样阴险。贪狼阴贼之日:六情风家认为,每逢申、子、亥、卯日,是贪狼阴贼当道的日子。
  【译文】
  风吹来树枝会摇动,树枝本身不能招来风。所以夏末蟋蟀鸣叫,寒蝉啼叫,是受了阴气的感动。春雷响动而野鸡惊飞,惊蛰到来伏蛇出洞,是受了阳气的激发。到半夜的时候鹤就鸣叫,天将亮的时候公鸡就啼叫,这些即使不是异常现象,也是天上的气影响了万物,万物应和天上的气的应验。只能说寒温之气感动了君主,君主受气的激发而对人施以赏罚,岂能说君主以赏罚感动了天,天用寒温之气来应和君主的政治呢?根据风向预测吉凶的人说:“风吹来了,干盗窃的人受到风的感应而作案。”并不是盗贼的精气感动了天才使风吹来。是风吹来,引发了盗贼犯法的心理,而盗贼的偷窃行为就发生了。用什么来验证这一点呢?盗贼这种人,见到财物就偷取,发现仇人就杀害,这些行为都发生在短时间,未必往日他就有这种心思,而是天上的风正好在贪狼阴贼当道的日子刮来了。
  【原文】
  43·4以风占贵贱者(1),风从王相乡来则贵(2),从囚死地来则贱。夫贵贱、多少,斗斛故也(3)。风至而籴谷之人贵贱其价(4),天气动怪人、物者也(5)。故谷价低昂,一贵一贱矣。《天官》之书(6)。以正月朝占四方之风(7)。风从南方来者旱,从北方来者湛,东方来者为疫,西方来者为兵(8)。太史公实道(9),言以风占水旱兵疫者,人物吉凶统于天也。使物生者,春也;物死者,冬也。春生而冬杀也(10),天者(11)。如或欲春杀冬生,物终不死生,何也?物生统于阳(12),物死系于阴也。故以口气吹人,人不能寒;吁人,人不能温。使见吹吁之人,涉冬触夏(13),将有冻旸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