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12-12 20:31      字数:5008
  〃 石牛子!你真缺德!〃
  小伙子们则喊:
  〃 石牛子,再来一遍!〃
  尽管生活如此艰苦,但总算有了变化。女兵们一律搬到新房子里去住,因为马俊友起居不便,伙伴们把他推搡进新房中的唯一的单间;剩下的三间新房,卢华磨破嘴皮子,才把一部分男兵动员进去。好像那四面透风的帐篷,有着巨大引力似的,新房里还空着一些铺位,谁也不愿去把那新房的空间填满。
  一天傍晚,卢华收工之后,到迟大冰住的小帐篷里来。卢华说:〃 老迟,垦荒队就你岁数大,谁不往新房子里搬都说得过去,唯独你非搬不可!〃
  迟大冰说:〃 过去我是由于私心太重才犯的错误,现在我要从每件事上杜绝个人主义。卢华,你该支持我。〃
  〃 这和个人主义八竿子挨不着嘛!〃 卢华边说边帮助迟大冰卷行李,〃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多苦闷,还是搬过去吧!〃
  迟大冰摆出一副高姿态,从卢华手里抢过他的行李说,〃 不是还有一半人需要住帐篷吗!等明年房子盖齐了我再搬,你还是去关照关照别的同志吧!你和贺志彪什么时候往房里搬,我准跟上。〃
  卢华听他说得堂而皇之,难于再往下谈。他低头考虑了片刻;直截了当地说:〃 老迟,这间小帐篷准备叫两个饲养员住,因为他们夜里要起来喂牲口,住在小帐篷行动方便,省得在大屋住影响伙伴们睡觉。〃
  〃 卢华,我就饲养那几匹马吧!〃
  〃 老迟……〃
  迟大冰没容卢华把话说完,就播嘴说;〃 上次在县委礼堂,马俊友的母亲讲起老伊同志的事情,对我教育很大。我想用老伊同志饲养' 六虎' 的精神,时时刻刻对照我自己。卢华,你一定支持我的这个请求。〃
  又是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本来,卢华是想叫贺志彪和李忠义饲养这么匹马和那头小马驹的,经迟大冰这么一说,心想:给小马驹接生就是李忠义干的,李忠义有饲养牲口的经验,带个新手不会有啥困难;这样一来,还能叫贺志彪协助他主持夏播,对开展工作有利,便点点头说:〃 老迟,饲养员的活儿比较艰苦……〃〃这用不着多说。我扛不动麻包,可喂得了牲口。〃
  〃 和李忠义一块工作,你们能合得来吗?〃 卢华担心两个人拧不成一股绳。
  迟大冰稍稍沉吟了一下,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卢华,疙瘩李虽说对我印象很坏,我要用实际行动,改变他对我的看法。只要是他说我一句不好,你再撤换我还不行吗?〃
  卢华见迟大冰态度如此坚定,心里暗暗为他高兴,便握紧迟大冰的手,激动地说;〃 老迟,让我说句心窝的话吧!我一直担心你会闹情绪;看样子,是我犯了主观主义的毛病了。老迟呵!我……今天从心眼里为你高兴。〃
  事隔不久,果然李忠义不断向卢华汇报,说迟大冰大有转变,不但在喂马上勤恳虚心,还常常主动教他念书识字。这种突变,虽然使新任职的支部书记马俊友感到惊异,但是,李忠义说的都是事实。在吃豆饼粥点豆的日子里,马俊友穿着〃 钢背心〃 在前边掘坑,亲眼看见在草原上放马的迟大冰,在闲暇时跑过来帮助诸葛井瑞点豆;并把诸葛井瑞因两眼近视而点在坑外的豆粒,放到土坑里去。因此,马俊友在党员会议上,还对迟大冰的表现进行了热情的表扬。只有诸葛井瑞对迟大冰将信将疑,他那两只探索的目光,透过眼镜镜片,常常在迟大冰那张刀条脸上停留很久很久,那神气活象在透视着他面前的一团雾,以致使和他在一起点豆的邹丽梅,都感到过意不去了。她低声对诸葛井瑞说:
  〃 你干吗总这样对老迟?〃
  诸葛井瑞迟疑地说:〃 也许他留给我的印象太坏了,我始终对他热乎不起来。我不对他甩闲话就够意思了。〃
  邹丽梅刚要说什么,诸葛井瑞突然扯了她衣袖一下,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快瞧!快瞧!你看迟大冰脸上的表情,他不但逢人开口笑,眼睛里还有一点新奇的变化。〃
  邹丽梅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摇摇头说:〃 你太' 神经质' 了!〃
  〃 不是我' 神经质' ,是你感觉太迟钝。〃 诸葛井瑞自信地说,〃 清朝有个叫沈复的文人说过,' 明察秋毫,必细观其纹理'。你看老迟那双眼睛,学会在眼眶里横向移动了,他一边干活,一边总象窥测着什么,那劲头象一只老鹰在寻觅猎物一样。不信,你再细瞧瞧!〃
  邹丽梅好奇地朝迟大冰观望着,就在这一霎间,迟大冰的第六神经仿佛发现了有人在议论他似的,把头偏斜过来。他明明是在朝邹丽梅笑着,瞳孔里却喷射出冷冷寒光,邹丽梅象是望见了一道电火的弧光,她立刻垂下头来。
  〃 看见了吗?那眼光里' 化学成分' 还不少哩!有氯气、有氰化钾、有一氧化碳。〃 诸葛井瑞对邹丽梅耳语着。
  〃 别瞎说了。' 邹丽梅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能不暗暗承认诸葛井瑞精细过人。她的心顿时乱了,偏偏在这时,迟大冰走了过来,抢过她手里掘坑的铁锨,亲切地说:〃 小邹,你累了,我替你挖一会儿坑。〃
  邹丽梅没有和迟大冰争抢铁锨,她很快走开。迟大冰一边挖坑,一边和跟在他旁边点豆的诸葛井瑞说:
  〃 小诸葛,你的近视有多少度?〃
  〃 忘了。〃
  〃 老妈妈给你配的这副眼镜合适吗?〃
  〃 差不多。〃
  〃 你干吗总不愿意理我,对我有什么意见给我提提嘛!〃
  〃 提过了。〃
  〃 最近一段日子,看我有什么缺点,帮助帮助我嘛!〃
  〃 没有。〃
  〃 小诸葛,我是诚心诚意地征求意见,你……〃
  诸葛井瑞实在被迟大冰磨烦了,直起腰来一指马群说:〃 老迟!你快放青去吧!那头小马驹朝远处跑了,要是陷进' 大酱缸〃 里去,你可要负责任的。咱队里可就那么一个宝贝!〃
  迟大冰这才放下铁锹。朝马群匆匆跑去。
  几天之后,青年屯发生了一件震惊全队的事件,它给垦荒队的欢乐之春,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天正是暮春初夏的〃 五四〃 青年节,为了庆祝自己的节日,马俊友和卢华合计了一下,专门在晚上组织了一场〃 文工队汇报演出〃。尽管天上下着迷迷茫茫的夜雾,青年屯空场上还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演出完结时,已经是深更午夜了。诸葛井瑞和白黎生叫伙伴们去睡觉,他俩留下来收拾现场,并主动承担节日夜晚的值班巡逻任务。
  他俩把乐器、长凳、桌子等杂物搬进新盖成的图书室,刚想坐在那儿喘口气歇上一会儿,忽听屋外传来愣头青李忠义一声呼喊:〃 有狼——〃
  白黎生顺手抄起了枪,诸葛井瑞尾随着他出了房门,他俩伏在木料堆前,仔细向周围了望。月黑雾浓,两人看了半天,才从桦树林丛中窥见狼的影子。看样子,这是一只老狼,不但体形轮廓较大,而且步履轻盈;诸葛井瑞把白黎生手里的〃 马三八' 步枪,抢在自己手里说:
  〃 小白,你在伐木队已经打过一只狼了,把这个任务叫我完成吧!〃
  白黎生夺着那支步枪说:〃 那是卢华打死的。为了在队里树立我的威信,硬把成绩记在我的功劳簿上。你还是把枪给我吧!〃
  〃 哎呀,我说小白,卢华一枪解决了你和村姑的感情危机,我和素琴也出现危机了……〃 诸葛井瑞蒙哄着白黎生说,〃 叫我在垦荒队的历史上,也留下打死过一只狼的记载吧!不然,素琴会用白眼珠看我的……〃
  〃 我开枪打死它,就说是你打的不行吗?白黎生仍然不松开那支步枪。
  〃 看,它快要跑了。〃 诸葛井瑞有些急了。
  白黎生说;〃 那你就快把枪给我。〃
  两人正在争执不下,木料垛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这只手轻轻一挑,就把步枪从两个人中间夺走。还没等两个人回过头来,〃 砰——〃 地一声巨响,那只在浓雾中影影绰绰的狼影,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诸葛井瑞和白黎生惊愕地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是队长卢华和李忠义。卢华端着枪笑眯眯地说:〃 二位秀才,要等你们这样磨蹭下去,狼早就跑得没影了。别发愣了,抬那只老狼去吧!这回,功劳账记在诸葛井瑞身上。〃
  诸葛井瑞和白黎生从未料垛后边钻出来,李忠义早已象离弦弹子一样奔向猎物,诸葛共瑞和白黎生还没走到现场,突然听见李忠义扯着嗓子哭喊起来:〃 卢华……卢华……打死的不是狼,是……咱们那头宝贝马驹——〃
  刚才的枪声已经把沉睡的垦荒队员惊醒,李忠义这一嗓子,无异于一声炸雷,整个青年屯立刻乱成一团。猎狗〃 闪电〃 狂吠着,垦荒队员一窝蜂似的从房里、帐篷里奔跑出来,当人们跑到出事的现场后,李忠义正搂抱着死马驹,哇哇地嚎啕大哭呢。
  卢华手中的枪滑落到地上。
  白黎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诸葛井瑞沉痛地闭上眼睛。
  垦荒队员都被这突然的事件惊呆了。
  迟大冰最后一个挤进人群,他蹲下身子,抚摸着小马驹的鬃毛,难过地说:〃 这是咱们垦荒队的头… 匹马驹,我和季忠义精心喂养了快一个月了、想不到……〃
  〃 今天夜里谁值的班?〃 在这种场合下,第一个跳起来的永远是小皮球刘霞霞。
  石牛子马上接上了火;〃 谁给你们的权利,把马驹当靶子打?〃
  〃 谁打死的谁赔。〃 早在京西山区就和毛驴结下不解之缘的贺志彪,对打死马驹一事尤感愤怒;这个从没有皱过眉头的大老蔫,此时破例地发开了脾气,〃这不仅仅是一头小马驹,它是咱们垦荒队的头一个' 第二代' ,是咱们垦荒队的家业呀!你们两个' 秀才' 咋就有眼无珠?〃
  卢华抬起沉重的头,他一字一板地说:〃 大家不要屈赖他俩,这枪是我开的。〃
  〃 卢华,你可别往自己脸上抹狗屎。〃 俞秋兰焦急地说,〃 我就不相信你能干出这号事来。〃
  马俊友深知卢华勇于为伙伴们承担责任,在〃 马拉犁风波〃 中,他曾为迟大冰承受过宋武的尖锐批评;他认为卢华此时又在有意地为伙伴承受群众的指责和压力,便说:〃 老卢,打死马驹的责任问题,可不能囫囵吞枣。一是一、二是二,应该责任分明。〃
  〃 是啊!队长……〃
  〃 怎么会是你干的哪?我们不相信。〃
  〃 是不是因为诸葛井瑞戴着眼镜,看不清楚是狼还是马驹?冒冒失失地开了枪?〃 唐素琴单刀直入地问。
  诸葛井瑞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唐素琴这句问话提醒了他。他马上顺口搭声地说:〃 同志们!素琴说的对!是我……是我开的枪。〃 诸葛井瑞感到自己把担子挑起来,比卢华承担责任要得体得多,因为在人们的认识里,跨过江,扛过枪的卢华,是垦荒队中最完美的人;他不愿意看到卢华因为偶然的失误,而失去形象上的和谐完美。
  白黎生在诸葛井瑞的启发下,也好像〃 茅塞顿开〃 ,他想到卢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次一次地为他解了围,现在自己肩膀上也该为队长分担一点压力,从感情上尝还卢华对他的关心爱护,他勇敢地往前迈了一步,用身体挡住卢华说:〃打死马驹的事儿,我也有责任。简单地说吧,是……是这么一回事,同志们也看见了。雾下得这么大……诸葛井瑞用枪瞄得准,我……我……是我勾动的枪上扳机……就就是这样。〃
  草妞儿早就猜疑是白黎生这个冒失鬼干出的荒唐事儿,白黎生有根有叶地这么一编,她马上信以为真了,她用食指点着白黎生的脑门,尖声尖气地训斥道:〃 你呀!你才好了几天?又捅了这么个大漏子。我早就猜到是你干的,你……你……你就这么不争气?真是一百斤面蒸个寿桃——废物点心!〃 她数落完白黎生,一捂脸伤心地哭了起来。
  卢华到这时候头脑才清醒了一些。他多次夜巡,都看见小马驹是挂在马槽立柱上的;不知为什么在下大雾的夜里,小马驹偏偏溜了缰,跑到草原上蹓蹓跶跶?!本来,他并不知道有〃 狼〃 ,是李忠义把他从睡梦中叫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出了帐篷;确信无疑地朝雾影中的〃 狼〃 开了一枪,以致造成了难以挽回的过失。眼前,诸葛井瑞和白黎生又拚命分担他的过错,这反而使卢华感到格外难过;他把鲁玉枝捂脸哭泣的手,猛然往下一拉,镇静着自己狂乱的心情说:〃 傻妞儿,你哭也得哭对了坟头哇!我告诉你,打死马驹一事和诸葛井瑞和白黎生同志无关。〃 卢华把头转向垦荒队员,声音沙哑地说道,〃 同志们!开枪打死马驹的是我。你们可以动脑筋想一下,垦荒队里除了鲁玉枝有这么准的枪法以外,谁还能在影影绰绰的大雾里一枪就击中目标?诸葛井瑞和白黎生有这样大的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