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12-12 20:31      字数:5032
  怕赶不上汽车,不能多写了。祝愿俊友腰椎骨早日完全愈合,祝愿你们感情象草原日出一样不断上升。对了,还要叮嘱你们几句:你们可不能仿效我们,非法离开医院。丽梅你学过护士,一定知道俊反的腰椎骨一旦挪位,将会引起什么样的恶性后果。切切!
  我们在盖成的新房里迎接你们!
  诸葛井瑞
  唐素琴行前匆匆
  邹丽梅读完这封信后,两个人久久地陷入沉默之中。事情如此出人意料,而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邹丽梅把摆在空病床前的腊梅花,端到马俊友床前的小桌上,花儿多了一束,人却少了一半。
  〃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沉默了半天之后,马俊友低声自语着。
  〃 你疯了?在会场上你只站了两三秒钟,就支撑不住了。〃 邹丽梅说,〃 要是你坐在摇煤球一样的汽车上,怎么找你去的,还得怎么把你找回来。〃
  〃 伙伴们在冰天雪地里搭窝盖房,我倒不错,在医院里养膘。〃 马俊友愁楚地垂下了头,又突然把头昂了起来,〃 丽梅,你不能去找医生通融一下,就说——〃
  邹丽梅毫不含胡的回绝了马俊友的请求,她说:〃 伤筋动骨和冻伤皮肉不一样,你要是感情用事,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延缓你的出院日期。〃 说着,邹丽梅弓下身子,给他解大头鞋上的鞋带。马俊友想自己去解它,刚想弯腰,〃钢背心〃 立刻限制了他。邹丽梅仰起脸来抱怨着:〃 你……这是干什么,想在医院住一辈子,是吧?〃〃丽梅,你太辛苦了。我……〃 马俊友感叹地说,〃 想不到我这二十多岁的人,返老还童成了幼儿园的娃娃了,连解鞋带儿还得别人动手。〃
  邹丽梅有意解除马俊友的烦躁心情,她把两只大头鞋脱下来,又脱他两只棉裤子,然后从炉火上端来一盆热水,笑吟吟地说:〃 幼儿园的娃娃都特别听话,你也得乖着点,现在给你洗脚,你可不准再乱动了。〃 邹丽梅试了试水温,开始给马俊友洗脚。尽管马俊友不能弯腰,那两只脚已恢复了知觉,还是能自由摆动的,他把两只脚从热水盆里抽出来,恳求着说:〃 我的两只脚互相搓搓就行了,不用你动手了。〃
  邹丽梅怪嗔地瞪了他一眼:〃 我在医院实习时,不止给一个重病号洗过脚,人家都乖乖听护士的,怎么就你这个病号难伺候?〃
  〃 叫你为我洗脚多不好意思……〃
  〃 把脚快放在盆里。快——〃 邹丽梅下着命令。
  马俊友无奈,只好把脚放到水盆中去。〃 这就对了。〃 邹丽梅蹲在水盆旁边,一边为马俊友洗着脚上的污垢,一边温柔地对马俊友说,〃 洗过脚,按时把鲁大爷留下的虎骨酒喝上半杯;明天,我请示一下医生,问问你下肢有知觉了,能不能甩掉小车,我搀扶着你慢慢练习走步。〃
  〃 还用问医生?〃
  〃 当然啦!医学也是科学。一是一,二是二,这不能打一点折扣。〃 邹丽梅扶他脱衣上床,掩好被角说,〃 今天我也省挨冻了,诸葛井瑞这床上也有被子,我囫囵个儿一躺,还许会梦以青年屯呢!〃 她〃 噗〃 地一口吹灭了灯。
  北国草九诸葛井瑞和唐素琴在卡车上颠簸着。
  这是国民党军队遗留下的一部老掉牙的卡车,除了汽车喇叭不响之外,没有一处不响。尽管挤满车箱的垦荒队员,都变成了电筛里的煤球一样,被卡车摇来摇去;他们还是又唱又喊又叫,似乎他们正走在北京宽阔的长安大街上,而不是在午夜之后的茫茫雪原里。
  只有诸葛井瑞和唐素琴不敢吱声,他俩竖起老羊皮袄的领子,拉下狗皮帽子的耳扇,象两只把头缩进脖子里的鸵鸟,弓着背依偎地坐在一起。大概世界上的姑娘,在儿女情上都比小伙子敏感,卡车左摇右晃之际,唐素琴用胳膊肘,捅了诸葛井瑞一下:〃 你听!〃
  诸葛井瑞撂起狗皮帽子的一只耳扇,凝神地听着,这是坐在他俩身旁的鲁玉枝在和李忠义的对话。〃 今个儿我心里挺别扭。〃 草妞儿的声音。〃 是为小白吗?你该为他高兴。〃 疙瘩李回答。〃 咱俩都是土疙瘩里蹦出来的土人,我不问别人,专门问问你。〃 草妞儿声音压低了,〃 你说小白今个发言时,几次提到秋兰姐,你听到了吗?〃
  〃 听到了。〃
  〃 那为个啥?〃
  〃 我说傻妞儿,人家俞秋兰是团支部书记,站在你的立场上批评小白了,小白怎么会不提她呢?〃
  〃 你是长着一双漏风耳朵吧?〃
  〃 不,是一双兜风耳朵。〃
  〃 那你咋没听见小白这段话,看见秋兰姐一股酸楚的感情,猛地从他心田升腾……〃 草妞儿学着白黎生的腔调说,〃 你说他' 酸楚' 个那门子?〃
  李忠义懵住了,半天没回答出话来。
  诸葛井瑞深知草妞儿虽然在伐木、打黑瞎子上有超人的本领,但她也带着农村青年常见的狭窄毛病。白黎生登台发言时,因心情激动而忘乎所以,他一再叮嘱别人不要把他对俞秋兰的追逐告诉草妞儿,而今天他自己却在言谈话语中间流露出来。在场的那么多伙伴都没在意,唯独鲁玉枝听出来了,她不问张三,不问李四,专门询问直肠子的疙瘩李——这使诸葛井瑞深深地吃了一惊。他生怕疙瘩李把不需要告诉鲁玉枝的事情抖落出来,使她和小白的感情,再产生新的波澜,便急忙仰起头来,想替李忠义回答。这时候,唐素琴伸出一只手,把他的头接了下去,低声抱怨他说:〃 你疯了?怕人家不知道你逃离医院了是不是?你要当一路哑巴,不然卡车一掉头就把你送回去!〃
  〃 那……〃
  〃 听听再说。〃
  诸葛井瑞只好半低下头,用眼梢瞟着李忠义,他希望疙瘩李能给她俩烧把火,而不要给他俩泼上一瓢冷水。如果在过去,疙瘩李的话早象炮弹出膛了;而且说起来会眉飞色舞,加枝添叶。今天,他被草妞儿〃 将〃 在那儿之后,最初本想把团中央书记在〃 窝窝头宴会〃 上说的〃 僚机〃 追逐〃 长机〃 的事儿。抖落给草妞儿听;可是,当他伸手来挠光葫芦头时,突然,听见他口袋里〃 滴哒嘀哒〃 怀表走动声,他猛然记起了宋武对他〃 遇事要开动脑筋〃 的叮咛,便把一嘟噜话都卡在嗓子眼上,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草妞儿皱起眉头:〃 你倒说话呀!〃
  李忠义静了静神儿,习惯地挠着他的光葫芦头说:〃 我说了,你能信我的吗?〃
  〃 你是个直肠子人,我咋能不信呢?〃 草妞儿专注地等待着李忠义的回答。
  〃 你呀,心真比头发丝还细,瞎胡乱猜疑人,是你们女人的拿手本事。学一句文明词儿,这叫' 疑种疑鬼' !疙瘩李开始教训草妞儿了,〃 我要是小白,挨了俞秋兰的批评,我也酸溜溜的。你兴许还不知道吧!小白和俞秋兰之间有层特别……特别的关系……〃
  〃 啥关系?〃 草妞儿更紧张了。
  〃 同学。〃
  〃 同学?〃
  〃 人家同学三年,碰巧都参加了垦荒队。〃 疙瘩李来了劲儿,打着手势说:〃 你可以想想,俞秋兰来荒地后呱呱叫,你那口子小白灰不溜秋的;俞秋兰再一次批评他,他不……那词怎说来着,对、对!能不' 酸楚' 吗?〃
  〃 土人〃 教训〃 土人〃 是落地生响,草妞儿立刻舒展开愁眉,不再吱声了。
  诸葛井瑞心里暗暗为疙瘩李叫好。他进山伐木几个月,真想不到他的这位〃对头冤家〃 ——北大荒的空心草长出了心,野甜瓜给了瓤。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唐素琴,兴奋地问:
  〃 怪不?〃
  〃 别说话。〃
  李忠义和鲁玉枝沉默了一会儿,又接上了话茬。看样子,疙瘩李当老师还没过病,继续给草妞儿上课:〃 往后,你可不能再搬醋罐子喝了。人家小白哪点比不上你,听说还教你念书、算算术、唱歌儿;你能碰上这个' 洋秀才' 算是你的福气。鲁大爷对我唱过一个北大荒的歌儿,那调儿我早忘了,词儿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 啥歌儿?〃 草妞儿好奇地问。
  〃 同你念道不合适。〃 李忠义说。
  〃 你说说词儿,看我会不会唱。〃 草妞儿央求着。
  李忠义摸摸光葫芦头,念道。
  有女不嫁打猎郎,
  三天两头守空房。
  有女嫁给庄稼汉,
  天天陪他地里转。
  草妞儿脸上烧红了一片,她狠狠捶了疙瘩李一拳头:〃 你真该死。〃
  李忠义得意洋洋地咳嗽两声:〃 哼!要不是北京垦荒队到你们这块兔子不拉屎、乌龟不尿尿的荒草甸子上来,你草妞儿能攀上个' 洋秀才' ?往后,你别对小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家文化人比咱们要面子,有啥话慢慢说,要不干啥人家跑到黑龙江沿上去?〃 李忠义越说越有劲,声音不觉高了起来,〃 我这庄稼小子,过去也有你的毛病,对喝过墨水的人,咋看也不顺眼。其实,咱们都是井下的蛤蟆,只看见脑瓜儿顶上那片天,人家连' 海生(市)城(蜃)楼' 都知道,咱懂个啥?这回诸葛井瑞只要一回来,我还要拜他为师;他要是不收,我就给他来个三叩九拜磕响头。〃
  这回,诸葛井瑞和唐素琴都忍不住,〃 噗哧〃 一声笑了。若不是那辆破卡车出了毛病,车身剧烈地前倾了一下,诸葛井瑞无论如何也要被草妞儿和疙瘩李识别出来的;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汽车在一个小土坡前抛了锚;它哼哼了半天,车轮子也不转动,最后还〃 卡啦〃 一声灭了火。卢华见此情景,只有靠人推肩扛才能接上火儿,便下命令说:〃 女同志甭动,男同志下来推车。〃
  垦荒女兵们一向不愿扮演被照顾的角色,也纷纷从汽车槽帮上跳了下来。这可苦了诸葛井瑞了,他刚才上车,还是靠唐素琴用劲托上来的。此时,哪有力气上下折腾?他示意唐素琴趁着乱哄哄的当儿跳下汽车,他索性把大皮袄往头上一蒙,身子蜷缩成一个圆圆的刺猬,坐在槽帮角上犯傻。本来,他蒙哄过关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这辆车上有个爱挑剔的刘霞霞,她看见有个人窝在车上不下来,高声喊道:〃 喂!是谁这么没有自觉性呀!我们长头发的都下车了,怎么就你透着新鲜!〃
  鲁玉枝神经过敏地向车上看了看,那人侧影很象白黎生,立刻把疙瘩李刚刚叮嘱她的那番话,忘个一干二净。她跳着脚向车上喊着:〃 小白!你在会上哨得象北大荒的八哥,唾沫星儿没干就又成狗熊啦?快下来!〃
  〃 别张冠李戴嘛,我不是在这儿吗?〃 白黎生在车尾搭了茬儿,〃 我在风雪月抢着抬担架,你永远也看不见;只要一有坏事,准猜到我白黎生头上来。〃
  推车的垦荒队员哗然大笑。
  〃 怨我狗眼看人低。〃 草妞儿咧嘴一笑,〃 往后我改。可是这车上到底是哪个' 白无常' 呢?〃
  石牛子搭腔:〃 一准是那个写黑信、告黑状的人,蒙着大皮袄在车上闹情绪哩!〃
  刘霞霞翘着脚跟骂道:〃 谁写的黑信,叫他手指头上长疮,舌头上长疔……咱们长头发的起誓,把这小子找出来,谁也不许跟他谈恋爱,叫他抱着枪打一辈子光棍——〃
  〃 对!〃
  〃 就这么办。〃
  姑娘们尖声尖气地喊着。
  〃 要是你们姑娘群里的人干的呢?〃 白黎生问道。
  〃 我们姑娘群里没有那号缺德带冒烟的坏蛋,你们男人可以挨个数数,没一个人妒恨卢华?事儿就出在你们男人堆里!〃 刘霞霞拉长声调喊着,〃 这是秃子脑瓜上的虱子——明摆着哩!〃
  一片乱哄哄的责骂声,弄得蒙在皮袄里的诸葛井瑞哭笑不得,他恨不得把皮袄一撩,向伙伴们亮相;可是他意识到这样做的结果——是卢华毫不含糊地把他送回凤凰镇。他只好任伙伴们挖苦,默不作声。
  在人群中弓背弯腰推车的迟大冰,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感到被开除出党的厄运虽已过去,但新的厄运跟踪而来;他心里那块石头刚刚落地,脊梁上又背起沉重的磨盘。他深怕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和小伙子们,真的挨个过筛,那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幸好,卢华这时候发了话,他说:〃 天都过半夜了,头辆汽车这会儿都到家了,你们还瞎叫唤个啥?把嘴上的劲儿,都用在肩膀上——推车。一——二——三——〃
  吵嚷声压下去了,垦荒队开始用劲推车。
  唐素琴挤在推车的人群中,腰弓得很低,皮帽子遮住她半个脸,她生怕被伙伴们发觉出来;因而,尽管推车的伙伴议论纷纷,她闭紧嘴唇一声不吭。但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这辆不争气的卡车推上土坡之后,油门再也深不着了,没办法。卢华只好下令用〃11 号〃 代替卡车,步行回青年屯。还有六、七里地的雪路,诸葛井瑞是走不回去的。唐素琴无计可施,正要亮相之际,只见那疙瘩车两步迈上卡车,上前拍了拍诸葛井瑞的皮袄,大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