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12-12 20:31      字数:5000
  !我喜欢你这男子汉的气概,遇事总是先为别人着想,如果那姑娘是我的闺女,我就会对她说:〃 丫头!这样好心肠的小伙子,打着灯笼也难找,他越是冷淡你,你越该热乎他。丫头!你就跟定了这个小伙子吧!没错!〃
  邹丽梅如同受了什么启示似的,老猎人的话陡然使她有了勇气。她抱着那两束腊梅花,推门而入。马俊友看见邹丽梅,马上闭上双眼。诸葛井瑞忘却伤痛,用胳膊支撑起身于,兴冲冲地喊道:
  〃 呵!腊梅?〃
  〃 嗯!〃
  〃 哪儿来的?〃
  〃 卢华和大个子留下的,他们昨天晚上回了伐木队。〃 邹丽梅尽量装出欢快的样子,〃 你看!白黎生还在墙上留了一首《咏梅》诗呢!〃
  诸葛井瑞虽说鼻子上少了眼镜,但墙上的几行大字,他还能看个清清楚楚。他匆匆读了一遍,不禁喊出了一个〃 好〃 字。
  〃 小伙子,安静点!〃 老猎人鲁洪奎提醒他说,〃 你的伤势也不轻,医生吩咐只能卧床静养,不能胳膊腿乱动。〃
  〃 鲁大爷,您也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我们不正处在不会安静的岁数上吗?您别向医生报告就行了。〃 诸葛井瑞虽然这么说,还是把身子躺平了。他瞧了瞧邹丽梅脸上没有熔化的泪疙瘩,沉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 依我看,白黎生这首诗,不单单是写给我和小马的。也是留给你的!〃
  〃 留给我?〃 邹丽梅惊异地睁大眼睛。
  〃 没错。〃
  〃 我没叫树砸伤,又没冻坏腿脚,怎么是留给我的呢?〃
  〃 有的人伤在外表,有的人伤在内心。〃 诸葛井瑞斜瞟了马俊友一眼,〃 小马!你说我的话对吗?〃
  马俊友除了喉头蠕动了一下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 你看,这首诗叫作《咏梅》,你的名字里不是有个' 梅' 字吗?!那意思就是说,这首诗不单是为两个伤号写的,也是为你写的。〃 诸葛井瑞寓意深长地说,〃 小白祝愿你象这束腊梅一样对待生活,特别是在爱情上要经得起风雪的考验。这样,你才对得起你名字中的那个' 梅' 字!对吗?〃
  邹丽梅正愁没有一个表白自己心情的机会,经诸葛井瑞这么一暗示,她立刻接上了话茬,说:〃 谢谢你的鼓励。我一定要对得起小白这首诗,我一定要对得起我名字中的那个' 梅' 字。记得我在护士学校的时候,女伴中曾传阅一个苏联抒情诗人的爱情诗。其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
  在爱情中寻找安宁的人未免天真,
  爱情没有安宁,
  ——就算找到
  也不要轻信!
  我祝贺相互钟情的人们,
  心儿永远心心相印,
  爱情既是一首优美的歌曲,
  但也是难谱的乐章、难弹的琴……我想:这就是爱情两个字的全部含意。因而不论在我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我的心始终如一。〃
  邹丽梅激动地凝视着紧闭双目的马俊友。
  诸葛井瑞也翘起身子向马俊友望去。
  老猎人虽然不懂什么是诗,但却品出了诗中的主要含意,揣摸透了邹丽梅读这首诗的心思。他用两只大手,爱抚地摸了一下马俊友的脑门说:〃 小伙子!你听见了吗?这姑娘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马俊友在炽烈感情的包围中,仍然没有看邹丽梅一眼,但老少三个人同时看见了,他的喉头上下地抽搐着;随着他的喉头蠕动,两颗晶莹闪亮的泪滴,溢出他的眼角。邹丽梅看见他淌下脸腮的热泪,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两步迈到床边,想对马俊友倾吐一些闷在心里的活;可是马俊友似乎察觉到邹丽梅正俯下身子注视着他,便又筑起一座堤坝——把棉被蒙到自己的脸上。
  这时,窗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鲁洪奎告诫病房里的三个年轻人说:
  〃 安静点!医生来。〃
  话音才落,病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身罩白色长衫的医生,而是一个头戴皮帽、身穿皮袄的垦荒队员。由于来者眉眼之间挂着夜行人的霜雪,病房内四个人没能看清来者是谁,直到她甩掉头上的皮帽子,邹丽梅才惊喜地叫出来:〃大姐,是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唐素琴脱掉老羊皮袄,搓着冻红的双手说:〃 伙伴们都为他俩担心哪!卢华他们昨晚赶回伐木队后,马不停蹄,贺大个儿连夜赶着爬犁,把我送医院来了。〃 她急切地巡视着两张病床上的战友,焦虑地询问,〃 听说,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是吗?〃
  马俊友把头伸出棉被外,默默地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好。诸葛井瑞不知是受了马俊友的传染,还是心理上条件反射的缘故,他象刚才的马俊友对待邹丽梅那样,紧紧地闭合着双眼。
  唐素琴红扑扑的脸,立刻变白了:〃 怎么……诸葛……他还没有苏醒过来?〃
  鲁洪奎迷惑不解地说:〃 才真是怪事!刚才他还又说又笑的呢!〃
  邹丽梅为鲁洪奎解疑,说:〃 鲁大爷,您还不了解他和她的事情。这是诸葛井瑞故意在放测试她的感情雷达,大姐她……她当真有了反应,脸都白得象张窗户纸了。〃
  唐素琴脸腾地又变得绯红——她无意间泄露了锁在心底的心声……
  北国草三唐素琴的到来,解除了邹丽梅的孤独。
  姑娘们总是有些只能对女伴们才能倾吐的话,这是老猎人鲁洪奎无法代替的角色。尽管老猎人性格粗犷、豁达,把北京来的年轻人,都看成和鲁玉枝一样,是北大荒的好儿女;但是儿女们不也有向父辈长者难以启齿的事情吗——特别是女孩儿家尤其是这样。
  老猎人骑上他那匹雪青马,背上双筒猎枪,到骑马岭伐木木队去了。垦荒队一连出了两个伤号,使他感到脸上无光。在鲁洪奎眼里,砸伤马俊友的根本原因,不在于石牛子上树去采〃 猴头〃 ,也不在于诸葛井瑞和唐素琴没有伐完那棵树就去吃饭;而在于他那个草妞儿亵读了指导垦荒队伐木的职守。冻伤了诸葛井瑞,也不赖诸葛井瑞午夜掉队迷路;而完全是由于鲁玉枝不会照顾同志造成的。正因为老汉有着严于律己的习惯,鲁洪奎在医院里,当着许多医生的面,把女儿训得呜呜直哭。白黎生想为草妞儿解释什么,一下勾起老汉的火气,他指着白黎生的鼻子尖吼道:' 你姓白的,就会白吃北大荒的高粱米;你还想包庇她,哼!一对儿废物点心!〃 鲁玉枝知道老爹的雷公脾气,把白黎生拉跑才算了事。性格好强的鲁洪奎,生怕伐木队再出现第三个伤号,唐素琴一来,他跳上马就离开了凤凰镇。
  小镇医院的病房里,走了说话粗声大气的老猎人,只剩下四个彼此相爱、又彼此冷漠的年轻人。马俊友的精神虽然一天好似一天,但由于腰椎骨难以完全愈合,他不得不依然躺在那张病床上。在邹丽梅面前,他不再紧闭着那双眼睛,也不用被子蒙上自己的脸颊了;但他对邹丽梅冷若冰霜,偶尔和她谈话,或喊她做什么事情时,改变了过去〃 丽梅〃 的亲昵称呼,总是不忘在〃 丽梅〃 后边加上〃同志〃 这两个字眼,这使邹丽梅敏感地觉察到,她和他虽然近在发咫尺,又如同远在天涯。
  唐素琴和诸葛井瑞的情况,正好和那一对儿相互颠倒。诸葛井瑞象一团火,唐素琴是一块冰。尽管唐素琴刚进病房的暂短瞬间,曾流露出她对他的一片挚情。当她发现诸葛井瑞活得比马俊友还健康时,她把心扉之门,重新上了一把铁锁。她在诸葛井瑞面前。只是个体贴入微、端庄稳重的护士大姐,聪明过顶的诸葛井瑞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一把打开她心已扉的钥匙。
  诸葛井瑞几次想求助于邹丽梅,可是他分明看见邹丽梅和他的命运近似,正陷入苦恼的深渊之中,他怎么好意思增加她的负担呢?出乎意料的是:有一次邹丽梅在病房值夜班时,她经不起苦恼的折磨,倒主动先向诸葛井瑞来求助了。她听见马俊友发出轻微的鼾声时,悄声地对诸葛井瑞说:
  〃 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 他也是出于爱你,才这样决定的。〃
  〃 我不想接受他这样的爱。〃
  〃 他要是真残废了……你严肃地考虑过没有?〃
  〃 我在生活中照料他。〃 邹丽梅说,〃 你那么爱大姐,如果她残废了,你能离开她吗?〃
  诸葛井瑞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我加倍地体贴她,让她生活得和健康人一样快乐。〃
  〃 我能比你做得更好。〃 邹丽梅说,〃 象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简。爱》中的女主人,照顾被烧伤和双目失明的罗切斯特那样,去伺候小马。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相爱的双方,一方发生了什么不幸,另一方就展翅飞了,他们当初的爱情就不是酒,而是冒充陈酒的白开水。〃
  〃 小邹!我同意你在爱情上的哲理。〃
  邹丽梅紧皱着眉毛,沉思片刻之后说:〃 这个爱情中的ABC ,小马不会不懂;可是他为什么这样果断?是不是有意对我进行考验?我在护士学校到医院去实习时,曾碰到过这样一件事:有个年轻的雕塑家,在搞一尊大理石雕像时,被石渣崩坏了眼睛。最初,有五、六个姑娘总去看望他,这几个姑娘都是追求他的。后来,他的眼睛已经快要医治好了的时候,他突然告诉这几个姑娘,他的眼睛已经无法医治,等待他的是双目失明。我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对她们撒谎,便趁病房中空无一人的时候问他:' 一个艺术家的基本素质是忠诚,您刚才……' 他绷带下边外露的脸变得紫红,内疚地说:〃 我十分厌恶说谎,可是我无法判断这几个姑娘中,究竟哪一个心地最美好,最忠诚。我觉得在生活中这是考验感情的最好时刻,看看她们中间,谁真正爱我这个瞎子!' 诸葛井瑞,你说小马他是不是也在……〃
  诸葛井瑞低声地笑了:〃 他没有那位雕塑艺术家富于幻想的大脑,想不出这样的点子来。小马向你表示的不是手段,而是目的。〃
  〃 我觉得也是这样。〃 邹丽梅叹了口气,眉心皱起一个小丘,〃 我倒希望他只是考验我的手段,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
  〃 别难过了!小邹!〃
  〃 别空空洞洞地安慰我。〃 邹丽梅沉郁地说,〃 你给我拿点主意吧!〃
  〃 你决定和他永不分离了吗?〃
  〃 还用问吗?〃
  〃 那……〃 储葛井瑞用五指叩打着脑门。忽然眼神一亮说,' 我有一个主意,只怕你没有魄力!〃
  〃 你忘了?我用斧子劈开过门锁。〃 邹丽梅含蓄地回答。
  诸葛井瑞精神为之一振,说:〃 好!你去找县委书记宋武,叫他帮助你进行结婚登记!〃
  邹丽梅一下愣住了。显然,她虽然意识到这是她和马俊友的爱情归宿,但她不同意这么早就跨进人生新的里程,她咬着下嘴唇,沉思了老半天,摇摇头说,〃 这个……恐怕不太合适,房子没有盖起来,我们还没有向国家贡献粮食,倒先……〃〃你呀!真迂!〃 诸葛井瑞说道,〃 这是你的爱情宣言么!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么!保险老宋同志会为之动情的。〃 邹丽梅紧紧锁住的眉毛松开了:〃 主意倒台是不错,可是结婚登记要两个人一起去的。〃〃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去找县委书记的目的,不是立刻举行婚礼,而是叫老宋对马俊友施加影响。〃 诸葛井瑞诡秘地眨眨眼皮说,〃 保险能解除你的苦恼,劈开小马的思想疙瘩!〃 邹丽梅嘴角浮现出笑容:〃 谢谢你,给我出了这么一条锦囊妙计!我……我天亮以后就去。〃 她站起身来,低声说,〃 睡吧!快两点了。〃〃我……睡不着。〃
  〃 冻伤的地方还疼?〃
  〃'……'〃
  〃 是不是吃两片止疼片?〃 邹丽梅从桌上拿起医生留下的药袋。
  〃 哎呀!小邹!你有你的心病,我不是也有我的心病吗?〃 诸葛井瑞含而不露地说,〃 咱们应该同舟共济呀!〃
  邹丽梅猛然悟出诸葛井瑞的心意来了,她带有歉意地淡淡一笑说:〃 你看!我多自私,这么多天,我净念我自个儿这本' 经' 了!居然把你这个抱着瓢化缘——请求大姐施舍的苦行僧给忘了。小诸葛,你放心吧!大姐跟我最知心,最早在耳边提示我注意老迟这个人的,就是她。她过去关心我,现在我要关心关心你和她了。〃
  马俊友在睡梦中不知呢喃地说着什么。他俩唯一听清楚的字眼,就是呼唤〃妈妈。〃 在静夜中,这是个令人心碎的字眼,一下把诸葛井瑞和邹丽梅刚刚回暖一点的心,重新笼罩上一层寒冰。还用问吗?这是卧床的战友想他年迈的妈妈了,不然的话,他的脸上为什么滴露出赤子般虔诚的笑容呢?!他在妈妈陈述些什么呢?他正讲着头戴白冠的浩瀚森林?还是描绘着喊着〃 顺山倒〃〃迎山倒〃 时的乐趣?也许是正给妈妈看那双长长的发辫吧?不,他一定正在告诉妈妈,在那危险的一霎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