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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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点123 更新:2022-12-12 20:30 字数:4932
〃 不瞒你说,我李忠义就是这个脾气。〃〃疙瘩李〃 把抬死杠的劲儿拿了出来,〃 当着大伙的面回答吧!不然你就对我认输。〃
〃 你……〃 诸葛井瑞想夺路而走。
李忠义再一次挡住诸葛井瑞的去路。诸葛井瑞无计可施,只好连连点头:〃我……我……我是胡说八道。你说的都是科学道理。我认输。行了吧?!〃
垦荒队员们笑得前仰后合。石牛子当场送给李忠义一个绰号——〃 疙瘩李〃 ,从此,这个雅号不胜而走。李忠义也没有亏对过这个绰号,在开荒期间,使这绰号有了更为丰富的内容。比如:垦荒队员们干活累了,为了想叫笑声驱赶疲劳,先找一个腕子上戴手表的人,问好时间;然后再询问〃 疙瘩李〃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疙瘩李〃 俨然以标准钟自居,他抬头看看太阳,〃 三点差两分〃 、〃 四点过二十七分〃 的回答就会脱口而出,好像他比格林威治天文台的报时钟还准,连分针的指向都给你报告出来。如果戴手表的人提示他的报时不准,就会引起〃疙瘩李〃 没完没了的纠缠:〃 怎么会不准呢?!〃〃分明是你的手表不准!〃〃你承认不承认你的手表有毛病?〃 直到戴手表的人口头服〃 输〃 ,这场口头官司才算结束。垦荒队员们常常被〃 疙瘩李〃 执拗而认真的神色,逗得开怀大笑。
虽然,这个山沟来的青年,常常以愚昧代替科学,流露出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青年极不协调的色彩;但是他力气过人,在贺志彪和卢华等几个大力上中,〃疙瘩李〃 也算得上一个' 力拔山兮气盖世〃 的猛士。他干活象一头竖着鬃毛的狮子,从来不知疲累,也许正因为他具有这样的素质,对垦荒队中学生出身的伙伴,有一种先天性的轻蔑。除此之外,这个小伙子还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对于领导说的任何一句话,他都言听计从坚决照办。在那抬头只见一线天的山沟沟里,支部书记就是党的形象,党的化身;因而,在会场上迟大冰遭到垦荒队员们议论的时刻,他本能地站了起来。他挥动一只胳膊说:〃 这是支部书记召开的会议,咋能象鸽子踩蛋一样瞎咕咕呢?!这儿又不是苇塘的蛤蟆坑,不分公母一齐乱叫唤,成了啥样子?!依咱看,老迟召开这个会正开在点子上。白黎生溜号逃跑,就是该刨刨根子。咱们这儿有的姑娘就是成问题,人家为她跑到这儿来开荒,她攀高技儿,给人家冷脸子看,这是啥行为?要我是那个姑娘,凭人家那点诚心就宣布:咱们算对上象了,等垦荒队盖好房子,成亲。嘎巴利落脆,这多好,一下就把白黎生给拴在槽头上了。〃 迟大冰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会议中途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不但为他一举解了围,还把矛头直直地指向了俞秋兰;这真是〃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马上感到腰杆子硬了许多。他望望会场,有人不以为然地摇头,有人在捂着嘴偷偷地暗笑,便站起来说道:〃 笑什么?李忠义同志讲出一个最朴素的道理,为了开荒事业,一切个人的东西都可以牺牲么!〃
〃 支书,我问你一个问题。〃 诸葛井瑞避免和〃 疙瘩李〃 的目光接触,直直地注视着迟大冰说,〃 如果你根本不爱那个人,而那个人为你来了荒地,你该怎么办?咱们别来纸上谈兵!要讲点真格的么!咱们干脆把问题抖落开吧!俞秋兰同志对白黎生没有爱情细胞,只为了把白黎生' 拴在槽头上' ,而来了个' 嘎巴利落脆' ,这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前年刚刚颁布的宪法吗?符合一解放就颁布了的恋爱自由的婚姻法吗?你是支部书记,说话时,应该掂掂分量。现在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了,别把封建主义的东西,披上好看的罩衣,叫我们穿!这一点,我可以对老迟回答一句:我们没人再穿它。因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推倒的三座大山,其中有一座就叫封建主义。〃
会场哗然。
有人拍手。
有人叫好。
迟大冰脸如青灰。〃 疙瘩李〃 脸胀得发紫,他蹦起来指着诸葛井瑞叫道:〃别用大理论吓唬人,我们山旮旯来的人听你这些话扎耳朵,中国都解放六年了,哪儿还有封建主义,这等于他放个臭屁——〃
〃 你说的玉皇显圣,算不算是封建的玩艺儿?〃 诸葛井瑞知道已经被〃 疙瘩李〃 缠上了,退路是没有的,只有背水一战了。
〃 那……〃〃疙瘩李〃 结巴起来,〃 那……〃
〃 人和人虽然都长着一个脑袋两条腿,性格和爱好都不一样,我们不能把自己的一孔之见强加于人。〃 诸葛井瑞被〃 疙瘩李〃 激起了斗性,他下意识地摘下自己的小眼镜,在手心里擦了两下又戴上,〃 不要说人了,就是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喜好也大不一样。中国人常常颂扬菊花,意大利人就最忌讳菊花;中国人也喜欢荷花,可是日本人讨厌荷花。狼,在许多国家,都是残忍的象征,是猎人们捕猎的对象,就连咱们垦荒队,卢华还在兔肉里下炸药炸死它,点着了它〃挂天灯〃 ;然而罗马的城徽却是母狼哺育婴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到恋爱这个问题上,也是一样,谁想爱谁就爱谁,谁也没有权利干涉。白黎生同志失踪的那个夜晚,俞秋兰同志给了他温暖,把自己穿的羊皮袄让给了他,劝他寻找别的姑娘,尽到了同志之间的关心;俞秋兰同志不喜欢他,也没有给他爱情,白黎生因此闹了情绪,这和俞秋兰同志本身毫无关联。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说,如果老迟爱上咱们队一个最漂亮的姑娘,而那个漂亮姑娘拒绝了他的爱情,老迟就噘嘴了。大家评断一下,这是那个漂亮姑娘的责任、还是老迟自己的责任?〃
唐素琴只当诸葛井瑞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平日只是腼腆的画画儿,今天看见他雄辩的口才,渊博的知识,不觉失口叫了一声:
〃 好——〃
假如换个别人,这声〃 好' 字不会引起人们的反响。因为她平日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这一个〃 好〃 字,犹如一块石头掷进静水里,立刻引起了圈套圈的涟漪。唐素琴因为失口而脸红,可是姑娘们却从这个〃 好〃 字中受到了鼓舞,刘霞霞站起来,满不在乎地和〃 疙瘩李〃 对阵说:〃 别人怕你,我刘霞霞可不怕,你干么欺侮我们秋兰姐?!你呀!你搞个木头棍儿当对象,我们管不着,可是要想管我们姑娘家的事儿呀,告诉你,没门儿!〃
疙瘩李在男儿国是个人物,碰到能和石牛子一块摔跤的小皮球,有点怵阵;但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又不能示弱,便反驳刘霞霞说:〃 谁爱管你们妇女的事了,头发长,见识短——〃
刘霞霞两步迈到疙瘩李面前去:〃 你说话可别太伤众了,没有长头发的秋兰姐开出拖拉机去,现在你小子还在地里和泥巴打交道哪!〃
疙瘩李正想回答刘霞霞两句刺儿话,俞秋兰上去用胳膊把两个人拦开了。她撩开散落在耳边的一绺短发,心情沉重地说:〃 别为我争吵了,我作为一个团支部书记,净忙生产,思想工作没跟上,我应该向同志们检查。至于老迟说的那种责任——因为我喜欢别人,而导致他溜号,那是我不能接受的。刚才诸葛井瑞同志已经说了,青年人有选择爱情的权利,今天借着这个大会,我向大家宣布——〃 喻秋兰走到那块壁报牌前,指着那幅《草原日落》的画儿说,〃 从到荒地第一天,我就喜欢卢华,虽然他不会弹吉他,不会唱歌,也不会做诗——但是,我喜欢他,究竟为什么,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也许这就是' 小诸葛' 说的人的爱好各不相同吧!白黎生同志身上具有好多优点,他热情,又多才多艺,会有姑娘喜欢上他的,但不会是我。当天,我可能刺激了他——因为我拒绝了他超越同志关系的感情,我不能象李忠义同志说的那样,为了叫白黎生同志安心,就把爱情许诺出去,把他' 拴在槽头上,' 那是对他的欺骗,也是对同志的不忠。还有,对于老迟召开这个会,我有一个疑问,尽管白黎生同志怕苦怕累,是溜号了?还是出了别的事情?谁也没有把握,县委不是派人到各个屯子去调查了吗?因此,我建议老迟把会议的调子改一改,不如专门讨论一下青年人该怎样对待爱情?因为咱们八十一个伙伴都是青年人,早早晚晚都要过这一关……〃
俞秋兰所以这样说,有两个目的:第一,这确实是青年人面临的问题;第二,她有意识地给迟大冰找个台阶下,会议的趋向显然越来越对迟大冰不利。迟大冰不如借此机会改弦易辙,以改变他极为尴尬的处境。其实,这个倡议是在秋耕之夜,诸葛井瑞向俞秋兰提出来的,但此时的诸葛井瑞,却无心讨论这一问题,他急于想搞出迟大冰开这个会的真正目的,因而打断俞秋兰的话说:〃 小俞同志提的问题,今后有时间讨论,我想,咱们还是谈谈垦荒队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比较恰当。我认为主要问题不存在于下边,而存在于领导成员身上。比如:队里的领导,对新生事物是应该爱护呢?还是应该打击;对于在开荒中善于独立思考、对集体做出贡献的同志,是要打击呢?还是应该欢迎……〃
〃 应该欢迎,同志们看看是谁回来了——〃 不知哪个小伙子,借着诸葛井瑞的话茬,大喊起来,〃 瞧!白桦树林旁边,两个人里边有一个象白黎生。〃
如同一声霹雳,震惊了整个会场,几十个人的视线立刻都投向了白桦树林。桦树林里走过来两个人,一个人牵着一匹雪青马的马缰绳,另外那个年轻人,不是白黎生又是谁呢?!
人们蜂拥浪卷般地朝桦树林跑过去:
〃 小白——〃
〃 这不是活见鬼吧!〃
〃 你没叫狼叼走?〃
〃 真把我们急死了。〃
身穿老乡土布裤褂的白黎生,也跑了过来:〃 同志们好——同志们好——〃他眼泪顺眼角盈了出来。
迟大冰愣在了他站的老树根上——会议中断了。
俞秋兰激动地挤进人群,紧紧地握住白黎生的手,她不知说什么话才好。白黎生也显得异乎寻常的激动,他扭头望着身后的桦树林说,〃 这些天,我……都亏了她……〃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那个牵马的人,原来是个姑娘。女伴们围拢过去,姑娘们不约而同地都被这个北国少女的美丽惊呆了:她身穿一身粗布的毛蓝色裤褂,乌黑的头发上别着一圈草原上迟开的野玫瑰花:红的、黄的、紫的、粉的花瓣下,藏着一张微微红胀的鸭蛋脸。长长的柳叶眉下的那双丹凤眼,一张一合地流露出妩媚而调皮的波光。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那菱角形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又闭上了。当她闭紧嘴唇的瞬间,嘴角露出一丝难为情的微笑。大概是她意识到了头上还插着一圈野玫瑰花的缘故,松开手里紧紧挽住的雪青马的缰绳,去摘头上五色缤纷的花朵,一边摘一边羞涩地笑着。
刘霞霞怜惜地制止说:〃 别摘它,多好看,你就象是一个戴花的新娘。〃
姑娘把花儿都摘下来,捧给刘霞霞说:〃 这个新娘还是叫你当吧!〃
姑娘们都笑了。
〃 哪位姐姐叫俞秋兰?〃 牵马的姑娘问道。
〃 我。〃 俞秋兰亲昵地拉起她的一只手,〃 你……〃
〃 我爹叫我找你。〃 姑娘一笑,露出两排嫩苞米粒似的整齐牙齿,〃 我爹他认识你。〃
俞秋兰惊异地望着她。
姑娘抖了一下马缰:〃 你认识这匹马吗?〃
俞秋兰瞟了一眼这匹雪青马,似乎确实在哪儿见过;但是到底在哪儿见过,她回忆不起来了。
〃 那时节,你们垦荒队打头阵来了三个人。我爹打猎时碰上了你们,他还告诉过你们,他有个草妞儿,没啥文化水儿,只是会打黑瞎子!〃 姑娘用手背捂住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 噢!你……你是老猎人鲁洪奎大爷的闺女!〃 俞秋兰用手绢擦着姑娘额头上的细碎汗珠,〃 鲁大爷说,将来叫她领我们进山伐木哪!〃
〃 对!对!我叫鲁玉枝,小名就叫草妞儿。〃 鲁玉枝爽朗地说,〃 本来,这事情轮不到我头上,县委书记老宋叫我爹陪你们进深山老林,小白哥哥他……该咋对你们说呢?〃 她低头沉吟了一会,〃 反正我爹跟我说了,咱们得互相换工,我带你们进山伐木;姐妹们可得帮我学文化,就这。〃
〃 玉枝姐,你怎么和小白碰上的?〃 刘霞霞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滴溜圆的眼珠盯着鲁玉枝的脸蛋说,〃 他离队已经决半个月了,你们……〃
唐素琴打断小皮球的话说:〃 咱们先回帐篷里去,叫玉枝喝口水,你看这匹马都跑出汗来了。〃
刘霞霞根本没理解〃 大姐〃 的意思,孩里孩气地追问着:〃 看这匹马跑得浑身是汗,一定是从远处来的。那就是说,玉枝姐你和小白是同骑这一匹马来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