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12-12 20:29      字数:4724
  宣示了这一节,俺满意地碰杯,一饮而尽,啤酒象一条冰线直挂而下,冲得浑身一激灵。于大波半杯酒喝下,突然放下杯子,捂着嘴就往洗手间跑。门哐地碰上,里边传出呕吐声。
  两位小姐搀着于大波出来时,她已经委顿不堪,俺让出地方,让她躺在沙发上,叫小姐拿热开水来,慢慢给她灌。可怜的于大波,终于挂了,俺没能保护好你,抱歉了。正自责时,只觉得眼前金星一闪,也支持不住了,赶紧靠在沙发上。
  歌声,说话声,碰杯的叮咚声,小姐大惊小怪的笑声,都在耳边似真似幻,俺半梦半醒地靠着,时间粘稠得象要凝固一样。
  再睁眼时,周围已是寂静一片,杯盘狼藉,左手边有人搂着小姐低声调笑,有人或靠或躺呼呼大睡,几个小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再看右手边,却是庄贲端着一杯水要喂于大波,于大波微微扭着脸拒绝,庄贲一边抬眼看着周围,另一只手却不老实地在于大波身上乱摸。
  俺呼地一下热血上涌,奈何浑身僵硬,一时挣扎不起。那庄贲见无人注意,越发变本加厉,居然放下杯子,蹲在沙发前,一手抚着于大波的脸,一手就伸进裙子下。
  俺看得要气炸了肺,攒起全身力气,从桌上的果盘里随手抓起一把,照准庄贲的脸掷了过去。吧唧一声闷响,庄贲脸上变出一盘水果沙拉,淋淋漓漓往下滴,他触电一般弹起,惊惶地往俺这边看。俺摇晃着站起来,往前艰难地走,庄贲不停地后退。醒着的人听到动静,迅速围上来,有小姐拿了纸巾,赶紧给庄贲擦脸,俺大喝一声:滚开!小姐赶紧住手,不知所措地望着俺。
  郑君拉住俺,迷迷糊糊地说:砖哥,干吗呢,喝酒就喝酒,有话好说嘛。
  俺看大家不明就里,也不想说破,让于大波难堪,指着庄贲说:姓庄的,面子是别人给的,脸皮是自己丢的,别拿自己不当人。
  庄贲尴尬地笑着,嘴里咕咕哝哝也不知说什么。
  十月的最后一周,骄阳终于褪去了最火的肆虐,秋风起,田螺肥,性急的靓女已经穿出套裙长靴,火锅店的座位渐次爆满,虽然没有北地西风紧北雁南翔的浓烈意境,广州的秋日终于还是来了。
  本公司发生两桩值得记录的事件,一是工会主席老万改任调研员,进入准退休状态,二是邹大稳被任命为助理调研员,以四十多岁的盛年,成为本系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调研员。而人们传扬已久的公司领导班子大调整,究竟没有变成现实。
  老万的退居二线,早就在意料之中;邹大稳加入调研员行列,却出乎大家意料,此前盛传他要接任工会主席,结果继任者不是他,而是总公司工会下来的一位老大姐,名字让武侠小说爱好者忍不住发笑——易兰珠。
  邹大稳真的要退出江湖了,俺心里不由黯然,又隐约有一丝佩服和忌妒。只要现行制度没有根本性的变化,邹大稳就可以拿着副处级的工资待遇,来不来上班都没人在意,发什么牢骚也没人计较,悠哉游哉地耍到退休。
  俺坐在邹大稳对面时,第一句话就是:退一步天宽地阔,祝贺你,邹哥。
  邹大稳笑了,自从他不当经理,每次见他都是笑眯眯的,他还是惯常那副淡淡的口气:不要学我,我是要颓唐到底了,反面典型哦。
  俺避开这个话题,直接了当地问:听说你本来可以接替老万的,俺想应该是事实吧?
  邹大稳舒展双臂,适意地说:还有一个选择,总公司经营部副经理,我有点不识抬举了,辜负了郭书记的美意。
  果然,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邹大稳能激流勇退,这份恬然自若的气度,真让俺有点惭愧。想着,脸上堆起笑说:怎么着也是件喜事,贺一贺,喝一场?
  邹大稳说:没说的,喝一场,不过得我来埋单。
  俺说:没这个规矩啊,这是公司例牌该有的啊。
  邹大稳神秘地笑了:还有个好消息没告诉你,只要告诉你,我想不埋单,你都不会答应。
  俺也来了兴趣:什么好消息,说说看。
  邹大稳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手包,从手包中取出一个支票夹,打开支票夹,小心地取出一个物件递了过来。俺接过一看,是一张过了塑的足球彩票,禁不住心中狂跳,紧张地问:邹哥,难道是,中了?
  邹大稳含笑点头:中了!
  俺来回把玩着这张彩票,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是火锅奖吧?
  邹大稳大笑起来: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上次设备部大秦中了一等奖,两口子急火火订了一套高档家具,晚上请人到东方宾馆吃了一顿,我也去了,第二天一开奖,奖金连饭钱都不够,宁肯定金不要,也把家具退了。——放心,这次不是火锅奖,货真价实的五百万!
  俺把彩票郑重地退还邹大稳,咋舌说:俺的老天爷嘞,你是神啊邹哥,不服不行。
  邹大稳把彩票重新收回去,认真地说:神什么,谁要说他中大奖是靠水平,我还真不吃那一套,天上掉金子,砸到谁算谁!我从一开始,压根也没打算中奖,图的就是个乐子。天地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是玩人寻开心的,人玩什么?八仙过海,各找各的路,我买彩票就是一个玩,不中是天经地义,中了是天作之喜。
  俺乐得眉开眼笑:嘿,不管怎么说,这场酒就是你埋单了,不吃大户吃谁的?
  邹大稳却想起了什么,给俺递上中华,说:老弟,这事就是你知我知,我老婆都还不知道,千万保密,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
  俺换了正容道:邹哥放心,只要你酒让俺喝好,保密绝对没问题,俺受党教育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邹大稳美美抽着烟,说:我信得过你,要不然也不会告诉你,不过是白嘱咐一句。
  俺说:邹哥,一下子进帐五百万,这钱怎么花啊?俺都替你头疼。
  邹大稳呵呵笑了:纠正一下,不是五百万,是四百万,依法纳税不能忘,也不用头疼,这些天我净琢磨这事呢,说实话,郭书记跟我谈职务的事,我真是听得心不在焉,我原来一直打算开个小公司,还干老本行,赚点小钱,想了这么久,决定还是不干了,好容易从良了,再下海让人看不起。
  邹大稳停下喝了口茶,无限神往地望着半空中,说:这钱的用向,我也想得差不多了,先买台车,咱一大把年纪了,除了蹭公司的车开,开没开过自己的车,不买车不行啊。然后拿两百万投资,我想好了,这两年房地产有复苏的迹象,买点房子囤在那里,比钱放在手里强。剩下的就是零花钱了,哈哈。
  俺无比景仰地望着邹大稳,说:邹哥,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俺算了一下,你这点零花钱,俺不吃不喝得干二十年。
  邹大稳豪迈地一挥手,说:好容易有钱一回,不摆摆谱心里难受,这么着,你啥时缺钱了,别找银行,找我就行。
  两人对视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蛋蛋往外流。
  笑够了,俺说:邹哥,你要买房子,叫上俺一块,有朋友要买房,搭你的车打个折。
  进入十一月,感觉不爽的事情越来越多,心情自然也跟着时好时坏。
  先是小谢说要充电,报了一个什么英语辅导班,见天晚上跑去上课,破坏了俺最重要的业余活动。俺说你们仓库难道工作语言是硬哥力士吗?多次抗议无效后,暗下决心至少半个月不理睬她,以示惩罚。
  然后是新来的易主席,上任没几天就找俺谈话,说是要了解公司情况,尽快进入角色。可是谈话的内容却与此一点都不沾边,从俺进门到出去,她一直在用悲天悯人的态度从各个角度俯视俺,充分展现她极富人文精神的终极关怀。刚照个面,她就说俺气色不好,年轻人要朝气蓬勃,不要搞得满面尘灰烟火色。坐下没一会,她又发现俺领子上有花生米大一块汗渍,开始大谈仪容仪表、个人形象的重要性,说得俺都以为自己是一堆狗屎了。然后问俺有没女朋友,俺说没有,马上惊叫起来,现在好女孩越来越难找了,先下手为强啊,你这条件,要是不抓紧,以后可就被动了,俺差点气昏过去。最后,她还正中提醒俺,听说俺跟一些中层干部都有过不愉快,希望俺能注意改进这个问题,群众关系不是小事啊,俺心想你耳朵咋那么长呢。跟易主席谈话后,俺三天都没缓过来。俺刚上班时,装腔作势的马列主义老太太还不算罕见,然而也只用马列主义的严格标准要求而已,这位易主席,易大姐,却是用全方位的高标准来要求,对你的一切状况都抱以同情。
  最头痛的还是老A,简直无法无天了。按照她制定的内部管理制度,办公场所不许抽烟,不许迟到早退,这些都没错,俺都签字同意了,可你不能拿这个来限制俺啊。俺迟到了一次,给老A记录在案,要扣俺的奖金,扣就扣吧,她居然敢闯到俺办公室来禁烟。俺心情不好,没心思跟她磨牙,什么体面也不顾了,直接告诉她,你以为自己是林则徐啊?你再敢到老子办公室来胡闹,老子明天就颁布制度,上班禁止化妆擦香水留长发戴胸罩,不信你就试试。老A也恼了,说俺不支持她工作,带头违反规定云云。俺马上提醒她上班时间不得喧哗吵闹,否则要扣钱的。一阵扰攘,老A黑着脸走了,俺黑着脸继续抽烟。
  李秃子跑来跟俺聊天,说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张总出去后并没有按原计划回家,而是在老A的一再邀请下去了流花湖边的茶社喝茶,一直喝到三更半夜才出来。俺问李秃子,你当时在干什么?李秃子说还能干什么,躺车里睡大觉呗。俺说恭喜了,你现在也是张总的心腹了,有腐败都带着你嘛。李秃子有点得意地说,心腹个屁,跟班还差不多。
  前后想想,怨不得庄贲恼怒,张总也太不给面子了,公然掠夺嘛。庄贲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一腔邪火无处发泄,竟然把魔爪伸向于大波。所以庄贲随后来找俺和解时,俺也没有再难为他,答应替他保密,同时警告他不可再犯,否则……庄贲连连答应,头点得鸡啄米似的。至于否则就怎么样,其实俺也没想好,又能怎么样?最多俺跟他翻脸。翻脸有什么好呢?最到两败俱伤,而且俺可能伤得还重一点。
  庄贲走后,俺越想越觉得气沮。按理说出了这种人神共愤的事,俺跟庄贲就算不至于不共戴天,至少也要分道扬镳。俺轻易跟他和解,实际就是怕了他,其实准确说也不是怕了他,总之是怕了什么。表面看是庄贲服软,实际上是俺低头了。恨恨想了许久,也唯有自己骂几声他妈的,还不确认究竟骂谁。
  无心工作,其实也没有多少工作可做,混日子是如此容易又是如此艰难。还是找郑君随便谈谈吧,过去时,却发现郑副经理正在紧张地伏案工作,直后悔来错了,郑君也不是过去的郑君了,思想要跟上变化啊。郑君倒是热情,赶紧停下手头的事,让座泡茶。
  既来之则安之,俺就把最近不爽的心情简单描述了一下,郑君哈哈一笑,掐算了一回,说就名字看,你这小砖是土命,秋令属金,金旺生水,水土相克,所以有些小小的不顺,然南方属火,火旺生土,大势是一点都不碍的,他可以打包票。郑半仙既这么说,俺也就胡乱信了。
  郑半仙接着却问,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跟庄贲干起来,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俺抱着茶杯仰天想了一会,说敬酒不喝,给脸不要脸,你说俺不揍他能行吗。
  郑君瞪大了眼睛,说就为这个啊,砖哥你脾气也忒大了。俺说喝了酒的事,谁说得准,事情到哪里就让它在哪里,无所谓。
  不敢再耽搁,怕郑君深究下去,这小子不笨,给他看出破绽不好。于是拔腿走了,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打开窗子,望着蓝蓝的秋空,似梦非梦地出神。
  老A走后,俺抽着烟陷入了沉思。首先,自觉春风得意的人,一般会以更加宽容和顺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人和事,老A为什么就不呢?如果说前一段订制度抓落实,是为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这火怎么就越烧越旺,越烧越邪乎了呢?
  结论只有一个,老A另有深意,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循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俺觉得有点拨云见日了。老A一路走来,相比同等资历者,可谓顺风顺水。但副经理这个位置,也许就是她的一个瓶颈:以她相当一般的业务能力,当经理希望非常渺茫,俺老砖不是庄贲,虽然小错不断,但是大错坚决不犯,她老A抓不到俺什么像样的把柄,退一步说,假使她再度隔山打牛得手,把俺弄下来,她也接不了这个位置;如果冲不破这道关口,她前边积累的优势就会一点点丧失,被别人追上甚至超过。
  如果俺是老A,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