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12-12 20:29      字数:4760
  老谢黑了脸说:这事是能拿来交换的?什么初一十五的,我早跟你说过,庄贲肯定有事,早晚他要害了自己,不过我差不多退下来了,不想搅进这潭浑水,前一阵庄贲逼着邝小兰离婚,我还是起意要处理他的,现在这事他打了退堂鼓,我也还是老章程,只要老张那里安抚得住老A,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唉,说起来这事,我不该这么糊涂放过的啊,就是现在的心性,跟过去比变了,不想揽这么多事了。
  俺看老谢高高大大一条汉子,说起这事就脸色灰暗,知道他是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人,他看庄贲就象猎人见了豺狼,但是这个猎人老了,不想为一场猎杀搅得全村狼烟四起了。
  俺也叹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庄贲终归不会有好下场,早晚会有人收拾他的。
  老谢仰天一笑,说:最近公司太乱了,我这一段排练节目,也是借故躲出去,把前前后后的事理清楚,今天我就去找老张,国庆前开个党委会,把这些事情弄个眉目出来。
  说完,老谢起身要走,又停下脚步道:那天在小礼堂批你,不要记我老头子的仇啊,你也不年轻了,别整天嘻嘻哈哈的,该有点正经样子了。
  在门口望着老谢远去的背影,心中慨叹,这老家活,本来以为他沉迷于笙歌竹簧,无心理事,哪知道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吕端大事不糊涂啊。姜毕竟是老的辣,人毕竟是老的诈。
  又想到庄贲,这些天必定是惶惶不安,象被放到鏊子上的面饼,烙生烙熟都在人家手上了。听说他不畏酷暑,到下属项目工地巡视去了,俺看他这是在家坐不住窝,急火攻心,出外排遣去也。
  想到这里,拿起电话拨通了庄贲的手机。听到俺的声音,庄贲似乎很意外,确实,以前俺们水深火热的,平时见面都懒得打招呼,更不要说打电话了。
  庄贲说:是你老弟啊,有何贵干?
  俺说:你在什么地方?
  庄贲说:我在海口,到工地上转转。
  俺说:老庄你这不对啊,张总说了,让咱们两个有事多商量,你跑工地上转转,说不定游山玩水去了,还落个亲力亲为的好名声,俺在家拼命傻干,人家还以为俺偷懒,——你出去总要说一声嘛,咱们也好协调行动,是不是?
  庄贲满口称是:老弟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以后有事咱们多商量。工地上没什么事,我这两天就回去,咱们回头细聊。
  收线。听庄贲伏低作小的口气,张总应该没给他什么过硬的许诺,他的事还悬着,否则他早就牛起来了。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嘛。
  最近跟庄贲打交道多了,深觉此人虽然不招俺待见,但是做事时机分寸拿捏得非常到位该牛的时候绝不少牛一分,该装孙子的时候绝不少装一分,这一点俺不得不佩服。在庄贲的字典里,利益是核心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俺们这号人,既不能超脱名利,偏偏又自高自大,对人作青白眼,对脾气的就青眼有加,不对脾气的就横施白眼,把利益远远放到一边。等到吃了亏倒了霉,又后悔不迭,总以为是自己处置不当遇人不淑,其实压根从指导思想上就是错误的,南辕北辙,其结果不问可知。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庄贲就是俺学习的榜样。
  为什么俺非要把自己打扮成圣人?为什么俺非要在道德上胜人一筹?为什么俺非要和老谢他们搭在一辆车上?为什么俺不能向现实低头做一个弄潮儿?
  俺急迫地觉得,该认真考虑一下这些问题了,就算不和庄贲他们同流合污,为什么不能试着找找左右逢源火中取栗的感觉?如果说以前,俺还不具备这个条件的话,现在俺也算开山立柜了,该试试了。
  下班前给小万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耐心等待,不久就有好消息。小万问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俺说你们就请好吧,绝对不让你们失望就是。
  下班了,俺在公司大楼前的树荫下抽烟,三三两两的人走过,去停车场开公车私车回家的,到单车棚取摩托车、单车的,匆匆赶往公交车站的,还有步行回公司宿舍区的各色不等。不时有人打个招呼,俺也热情而恍惚地回应。
  终于,张总下来了,俺迎上去两步,说:张总,下班了?
  知道是废话,可是废话也要说。张总说的还不一样是废话:嗯,下班了。
  俺走到他跟前说:下午给庄经理打了电话,才知道他跑工地去了,这家伙,出去也不通知俺一下,早知道他出去,俺也一起去,看看他们的项目,学点经验也好。
  张总脸上带出了笑意:你们多沟通,互相学习,会有好处的。
  顿了一下,张总想说什么又打住了:没事我先走了,好好干,有问题只管找我。
  又抽了一支烟,小谢才从仓库那边走过来,脸色绯红。
  俺拦住她:站住,跟俺吃饭去。
  小谢说:我跟妈说了,要回去吃饭的,你又不早说。
  俺拉住她手说:女大不由娘,少罗索,跟俺走,不听话俺可要亲你了。
  小谢无奈地说:你松手,别让人看见,我跟你去还不行。
  九月二十九号晚,公司小礼堂,准备得旷日持久、劳民伤财的国庆文艺晚会拉开了帷幕。公司全体领导及部分离退休老同志在前排就座。虽然这种扯淡晚会没什么吸引人的,但是一来公司大部分美女都会登台亮相,二来有现场抽奖活动,所以能容纳二百多人的小礼堂还是座无虚席。
  张总首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这热情只体现他身上,下边的听众却一心盼着他赶紧讲完,好让美女们粉墨登场。接着老谢简短地扯了几句淡,随即宣布晚会正式开始,下面请欣赏集体舞《十月之歌》。其实这几句本该是主持人讲的,但是老A第一个节目要领舞,只好这样让老谢客串一下,弄得下面大吃一惊,以为脸黑皮皱的老谢要当主持人了。其实老谢早就提出过这样不行,提议设两个主持人,轮流上台主持。另外一个主持人不用说就是于大波了,但是老A生怕于大波抢了她的风头,宁肯这样不伦不类地无主持开场,也坚决拒绝于大波参与。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老A带领一群姑娘小伙旋风般冲上舞台。老A身着红纱舞衣,展臂踢腿之间,白生生的皮肉大面积地冲击着观众的视野。其他人不分男女,众星捧月般簇拥、陪衬着老A,他们的服装,却是汉服风格的棉布宽袍,除了手脸,真是一点肉也露不出来。看来老A确实动了心思,在裸露问题上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老A甚是了得,劈叉下腰旋转腾越,犹如一只肥硕的火烈鸟,舞得满目肉色,一台春光。
  一曲舞罢,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说实话,比刚才张总讲话完毕时的掌声大了十倍都不止。转脸一看,李秃子在旁边兀自嘴角挂着哈喇子,呆呆地连鼓掌都忘了。俺一捅他胳膊,说:老李,鼓掌吧,别瞎想了。李秃子哦哦两声,这才开始鼓掌。
  第二个节目是相声,没有人报幕,一胖一瘦两个画着红脸蛋的小伙子自动上台,一捧一逗地说起来。李秃子吧嗒着嘴喃喃自语:骚啊,真他妈骚。
  俺扭头问:老李,你啥时感染上同性恋了?
  李秃子狠狠回击:呸,你才同性恋呐!
  俺不屑地说:就上边这一个大胖子一个小瘦猴,你都好意思说骚,你说你是不是同性恋?
  李秃子说:我是说老A骚,哪是说他们。
  俺说:老A都下去半天了,你还惦记着呢,警告你啊,老A可是庄贲的宝贝,你敢乱来,庄贲跟你玩命的。
  李秃子呵呵一笑:我哪有那胆子,你还敢摸人家胸脯,我最多明天跟郑君要张照片看看,过过干瘾。
  俺有点急了,骂了一句李秃子,咒他的头发早日掉光,然后到外面抽烟了。
  郑君在台口下一直忙着照相,不停地换着角度,闪光灯啪啪地闪。相声又臭又长,下面观众早乱哄哄地开起小会,剩下台上那俩哥们傻呵呵地自己逗自己笑。
  在小礼堂门外抽了支烟,也不想再进去看了,晃晃悠悠转到了后台。一大群人手忙脚乱地,化妆的也有,对词的也有,打闹说笑的也有。俺看跟他们搭不上话,继续往里走,看到老A已经换了主持人的礼服,正坐在上场门候场。
  俺踅摸过去,在老A旁边拉张凳子坐下,幽幽地说:A,今天你真美,美得让俺心痛,美得让观众起哄,美得外面青蛙蛤蟆憋不住乱蹦。
  老A拿话筒指指台上:你要说相声,到台上去说。
  俺把手臂搭到老A的椅背上,虚虚地成环抱之势,说:今天俺不说相声,跟你说点正经的。
  老A面无表情:有什么正经的,你说。
  俺斜眼从侧面偷看过去,老A的双峰赫然在目,似乎能看出它们随着心脏的跳动微微颤抖。俺赶紧收回目光道:老A,你说咱俩过去也挺好的同事,现在怎么就尿不到一壶呢?为什么见面就要绷起脸吵架?你说为什么。
  老A目光凌厉:为什么?你干吗不问问自己,过去你怎么对我,现在又怎么对我的?你跟我隔着心呢,你早不是过去那个老大哥了。你现在看我不顺眼吧?觉得我让你不舒服了吧?呵呵,你还来问我,你扪心自问一下好不好?
  俺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但是一时又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正犹豫间,那个冗长的相声说完了,老A起身上去报幕。
  身长脖子望台下看,隐约可以看到张总和老谢等一众领导,老谢眉开眼笑,不停地跟张总介绍着什么;张总微微有点矜持,正襟危坐着,他跟老谢近距离相处时,还是不那么自然。
  忽然觉得很无趣,多么热闹的场面,其实大家还是迷茫,或者迷茫而不自知,既不知为什么热闹,也不知道自己在热闹中扮演什么角色,就这么台上台下闹哄哄地热闹着。
  俺要离开,俺不需要这热闹。但是离开前,俺必须做点什么。扫了一眼旁边的茶水柜,里面放着不少演出备用的零星杂物,俺选了一枚大头针出来,左手把针尖抵住老A椅子的下面,右手拿一只瓷杯作锤子,惊风密雨地一阵猛敲,看到针尖在椅子面上逐渐露头。
  放好杯子,俺转身悄然离去。
  走出去几步,看到老A已经报完幕走回来了,忽然想起老谢的话,按也不年轻了,跟这个问题女青年纠缠什么呀?你究竟想干什么?其实恶作剧耍弄她,跟献媚讨好她的人有什么区别,无非想给她留个印象,留下继续交往的茬口。难道说,俺对老A怀有什么意图不成?按弗洛伊德的说话,人很多时候自己也会骗自己的,俺有没有骗自己?鄙视、愤恨的表层下,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名堂?
  俺无力回答自己的提问,只是紧走几步,腾地坐在老A先前坐的椅子上。
  老A在旁边坐下,不解地问:怎么,我的椅子舒服一点?
  俺认真地说:嗯,味道好极了。
  很好,没有坐到大头针,鄙臀安然无恙。
  俺没话找话地问老A:呆会还有你的节目吗?俺看观众对你的热情很高。
  老A淡淡地说:还有一个独唱。
  俺又问:唱什么?
  老A还是不温不火:《花花世界》。
  俺问:那还得换衣服吧?应该有劲舞的。
  老A说:嗯。
  俺说:你什么时候换衣服?俺占个位置先,参观一下。
  老A鄙夷地说:给过你机会的,你不看,现在想看,没门了。
  俺赶紧表白:俺买票,不用打折。
  老A嘴上也不饶人:我给钱,你现在脱给我看,好吗?
  俺拍拍肩膀说: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没多少肉,又黑,白赚你的钱不好意思。
  老A还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个人呐……以后见我老实点,咱们还是好同事,干吗整天跟我阴阳怪气的?
  俺长叹一声:唉,俺也不知道,走了,借把椅子出去坐。
  说完,搬起椅子出去,悄悄扔到一个角落里。老A的屁股安然了,俺也松了一口气。
  回到小礼堂,找到在李秃子,他怀疑地看着俺:这老半天不回来,干吗去了?
  俺说:看天数星星不行啊?这节目也没毬意思,不如找人去打麻将。
  李秃子一下子兴奋起来:你平时不是不打吗?今天想给我们发点过节费不成?唉,不过演出结束要去喝茶,两位领导都要出席,我脱不开身啊,——不是通知了吗,你也得去。
  俺失望地靠在座位上:唉,老谢折腾人没够了,喝茶叫俺去干什么?老李,要不你给俺讲讲破反宫马的诀窍,闲着也是闲着。
  李秃子得意地笑了:我干吗要跟你讲,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再说了,我看我这反宫马都快不灵了,你肯定找高人请教过。
  俺实话实说:告诉你吧,俺也没找什么高人,十块钱买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