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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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在线 更新:2022-12-12 20:19 字数:4779
李一侠见我如此吩咐,只好答应着。我也想前段日子因为于朝堂上的事情关心太多,这边的产业反而管理得少了,全赖李一侠在四处主持着,方得无事。此时见李一侠提起,趁着这机会,正好谋画一下将来商业上的大计。
虑及于此,我便笑着对李一侠说:“无过兄,不必过虑。钱财本是身外之物,我于生死轮回中转过,对这些东西看得淡泊了,只要不至于饿死冻死,就无所谓钱多钱少。有多一些印书馆来竞争,于我看是坏事,于大宋来看,却是好事。日后我辈行事,依然要以今日这个规矩为准,不可以为挣钱而挣钱。”
李一侠虽是对功名很看重,却是能做大事的人,当下愧笑道:“子明公,学生还是易着相。这些利益,惭愧得很,不能如子明公看得淡然。”
我心说你要是也淡泊,我能让你做我的谋主吗?你当然得精于算计才行呀。嘴上笑道:“无过兄倒不必惭愧,多挣一点钱帛,在我辈手里,也能为大宋办一点实事,上报皇恩,下救百姓,亦是大仁大义的事情。”
李一侠点头称是。我又说道:“既是印书馆这边进账会减少,那么就得另拓财路,一是玻璃行须得及早开张,开张之后,亦学那些店子,多做传单,到时候做一些美奂美仑的器物送给皇上和朝中大臣,听到皇上和朝中诸老都用这些,这玻璃就没有不好卖的。”
李一侠是个一点就悟的人物,马上就明白我的用意,笑道:“子明公高见,到时我会着几个得力的人手去办理。”
我又说道:“印书馆那边,我们也可以卖些小纸张,就管这个叫‘报纸’,这报纸的名字就叫《汴京新闻》,这报纸上,不仅可以刊那些传奇故事连载,亦可以刊些一现时的故事,如东京哪个街坊出了贞女烈妇,哪里又有谁作奸犯科,何人因何事受到朝廷的奖励,何人在外面经商有什么奇闻趣事,凡此等等,皆可着专人四处打探,刊在报纸上印了出来。只有一条,不可攻击朝中大臣与朝政,故此得安排几个人专门盯着,每一日的报纸刊出来之后,这几个人就要仔细看看有无犯禁触讳之处,确实无碍,方可付印。若出了事,也只找这几个人顶罪。各路的分馆,亦可依此而行。”
李一侠笑道:“若依此,凡好事坏事,皆可凭这报纸流传千里,于奖掖风度也是有益的。只是这雅俗难调,也是一桩难事……”
我倒没想到李一侠会往这方面想,嘻声说道:“也就因这个流传千里,故此上凡是写的这些故事,只要有名有姓的,就定要真实。若是毁人清誉的,更不能乱说。否则会有许多官司上门,那怕了我们的,虽不敢告我们,也会暗中骂我们有损阴德。故每一件事,哪个人写的,便将哪个人的名字也一并登出来。报纸上也声明,这事与我们印书馆无干,要找麻烦,尽可以找这个写的人的麻烦,也免得有人凭空捏造故事。”
李一侠笑道:“若是如此,只怕印书馆人手不够。”
“这倒不妨,先是由印书馆派人,再请些人来一起做事,待到有了规模,便分离出来,置办一个报馆,便专门编这报纸,再交由印书馆印刷就是了。不过你寻人,须得找些有学问又谨慎点的,千万不可在这关头去讥刺新政,惹出大麻烦来。”
李一侠点头应道:“这个学生理会得,依学生意见,则白水潭书院的书生们办这个正合适,这些人多数喜欢新奇的玩意,也就有几个家伙不学无术,就爱整些奇谈怪论、蜚短流长,似是天生办这个报纸的。只是白水潭书院的人和太学里的生员们一样,嘴巴管不住自己,有了这个东西,想让他们不讽刺新政,几乎不太可能。”
我笑道:“这个你自去想办法。”
李一侠思考了一会,拍手笑道:“有了,就找几个谨慎的老夫子,每月好生供着他们,专门审查这报纸能不能出。”
我不禁哈哈大笑:“便是陈平,见了无过兄也要退避三舍。”
……二人在马车上谈论这些俗务,不知不觉,便到了我的庄园中。
此时天色已晚,那司马、二吴、秦曹五人一齐到我书房当中喝茶聊天,李一侠却去嘱人往青轩院善后了。等到他安排妥当来到书房,我才开始议及正事。
先把皇帝对司马梦求、吴从龙、秦观的封赏说了,又谈及司马梦求将去洛阳的种种事宜,我郑重的拉着司马梦求的手,说道:“纯父,此去洛阳草创武学,任重而道远,到了那边后,你要少言多做。凡西京官吏,无论新党旧党,都不要得罪,朝廷之事,亦不可议论,军中之事,亦不可多言,只管按你的训练条例,练一批真能带兵能打仗的校尉出来。若是要钱要人,可以给我写信,我自会为你周全。切记切记,就是不可干涉地方事务。”
司马梦求正容回道:“学生谨记石相教诲。”
李一侠在旁轻摇折扇,提醒道:“纯父兄虽然文武全才,然而西京精忠学院下属职事官都是有背景的人物,擎掣实多,此去第一件事,正是要把这些牛鬼蛇神,好好镇住,方得大展拳脚。”
司马梦求笑道:“无过兄不必要担心,小弟自有办法。”
当下如此这般一说,惹得众人皆哈哈大笑。
我又对吴从龙说道:“种公来京后,你按理应当拜谒,这中间曲折,子云须有处置。这事不仅我不能去办,便是无过也不能去办。”
吴从龙躬身答道:“学生理会得。”
说完这二人,我盯着秦少游半晌,久久做声不得。
秦少游被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终是没能说出来。
李一侠把折扇收在手中轻轻虚敲,好一会才和我说道:“莫若向皇上荐少游去做台官?”
我叹了口气,说道:“调动太快,终是不行。这事先按下不说吧……”
顿了顿,也不理会秦观诧异的目光,又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我不妨直说,我辈虽然行事无愧于心,所为的皆是朝廷百姓,但是在外人眼中,你们这几个人,包括段子介、杜子建,身上都免不了打上石府的印记。你们在外面说旧党好,人家就会认为我对旧党好;你们在外面攻击新政,人家就会认为我在攻击新政。故此一言一行,大家都要多加注意……”
秦观听到此处,慨声说道:“石相,新政不便,天下皆知,又有何说不得?我辈只须光明磊落,那管别人议论。”
我观众人神色,李一侠和司马梦求微微摇头,吴从龙眼里有几分诧异,显是认为秦观这话实在太幼稚,但吴安国和曹友闻,却有赞许之意。心里便知这些人从小学着做君子,对于权谋机诈,便是知道,也有点不屑为。但此事若不能在内部达一共识,将来的麻烦,必不止青轩院这么简单。
当下我温声问道:“少游,倘若尔辈在外讥刺新政。少游以为王相公会如何处置?”
秦观朗声答道:“学生鲁钝,却非贪生怕死之辈。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
我看到他竟然抱着做忠臣义士的心,丝毫不会权变之术,当下真是气极反笑,又问道:“少游这般说,即是觉得王相公定然不会放过你?虽不至会杀了你,让你去崖洲打打渔那是免不了了?”
秦观默然不语,只是神态中却写着“那又如何,老子不怕”八个大字。
我又问道:“王相公能把你少游请出京城,你倒想想他会不会把我也给请出京师,让我去某官做某使?”
曹友闻奇道:“方今明天子在上,也不能是王相公一手遮天吧?”
我问道:“我的资历,较之韩琦韩大人如何?较之富弼富大人如何?较之欧阳修欧阳大人又如何?”
这三人皆是反对新党的名臣,结果却全部被赶出京城,这几人岂有不知,当下全部不再说话。
我又厉声说道:“我石某非贪生畏死之人,非恋慕富贵之徒,做不做官,我原不稀罕。但请诸君思虑,方今朝廷之势,倘无某在皇上身边周旋,数度修正新法,天下骚动,早已多时也。某非惜身,只是这一身干涉的却是大宋的兴盛与衰乱,某因此不敢自轻也。倘若无石某,王相公任用小人,旧党诸君子却只会反对、反对,除了复祖宗之法外,拿出不任何说服皇上的法子。国家朝廷,必陷于此两党之争,内耗不断,终于虚竭。此正是隐患深种之时也。”
众人听我自剖心志,一个个屏息聆听,我放缓语气说道:“大丈夫做事,须能屈能伸……那些坚持操守,敢于真言直言的君子固然值得钦佩,但是那些委屈求全,为国谋画的人却更是大丈夫。如今之势,非徒我不能自轻,诸位亦不能自轻。某与诸位,休戚相共也。诸位身上,背负的也是我大宋的前程……”
我见秦观脸上已有惭色,吴安国和曹友闻又开始有激动之色,又说道:“其实王相公变革新法,亦无自私自利之心,所为的也是大宋,只不过办法过急过偏,又为小人所趁,反而适得其反……便是王元泽,又何尝不是慷慨之士?我辈亦不必闻新法而变色,视王氏如寇仇,所谋所画,心里不好先存了新党旧党之成见,须知,我辈之志,上为了报皇上知遇之恩,下为了大宋千万百姓,凡事只须问是不是于此有利……不必问是新是旧。”
秦观听了我这番话,细细思索,终觉有理,不免有了惭愧之色,当时便深深施了一礼,诚恳的说道:“今日方知什么是大胸怀,学生狂妄无知,险些铸成大错,实是愧对诸君。”
第二十五节 谋画(二)
我见秦观终于明白过来这委屈求全的道理,便温声说道:“无妨,人谁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今日之事少游无需介怀,日后谨慎点便是。”
虽然我并不责怪,秦观却依旧郁郁不已,只说道:“学生谨记。”便回座坐好。
此时房中气氛有点沉重,我有心调节一下气氛,便对秦观笑道:“少游要与王元泽对弈战,想是棋力不低,我正手痒,不如先弈一盘棋?”
秦观不敢推辞,便连忙起身应道:“不敢。”
众人虽不知我藏着什么心思,这时节突然提出来要和秦观下棋,却又不好扫我的兴,当下李一侠便取出棋盘棋子来摆好,也不用猜先,我让了秦观执白先行,众人在旁观战。
其实做为一个现代人,即便是职业围棋选手,到了古代去下棋,也未必能讨得了好,一般人对于中国古代围棋根本没有任何了解,就喜欢大放厥辞,以为凭着现代人成熟的定式和出色的布局方法,就可以横扫古代棋坛,甚至连某位著名的作家,也曾经在他的作品中说什么“主人公闭着眼睛把一粒子填到自己的棋眼中,结果自己的棋死了后空了一片来,结果反而有了周旋的余地”这样可以笑掉人大牙的故事,这些自以为博学的人根本不知道,在中国古代围棋的规则中,就有一条“不能自杀”……
不过幸好对于我来说,则对于中国古代围棋倒并不陌生,因为我经常打古谱的。之所以有这种爱好,不过是觉得衍生于日本规则的现代围棋取消中国古代的座子和还棋头规则,其实不过是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案例;而且中国古代围棋的规则下,不仅仅先行的优势较小,而且因为“还棋头”的规则,常常就会导致双方力搏,棋下得煞是好看。只是自从回到古代,反而很少有机会下棋……
秦少游的水平,显然较之王雱差了许多,因为古代围棋的规则,双方行棋一个重要的思考,就是拼命把对方的棋割成数块,越零碎越好,而自己的棋就最好都连成一片,这样在还棋头上对方要贴的目就会更多,显然这里就会占许多便宜。所以秦观下棋之时,非常注意自己的棋能连成一片,而只要能把我的棋分开,他就马上喜形于色。
我却不以为意这些,任凭他白子在中腹经营,维持着他白棋之间的联系,我只自顾自的在边角捞实地……从盘面上看,下到七八十手了,秦观的棋还是一片,而且在中腹颇具厚势,看起来是无法割断;而我却得了三个角加两条边,但盘面上黑子被切成了三块。
棋下到此处,观战的人已经开始皱眉头了。因为我一直不肯与白子争锋,虽然盘面上看起来不相上下,但是因为我现在至少要贴两目,显得我的局面没那么乐观。似吴安国就更是大皱眉头,似乎觉得我这样下实在太没有意思了。
我却不动声色,待实地捞得差不多了,捏着一颗子轻轻打入白的势力范围中,又四面倾削秦观的实空,一时之间,中腹烽烟四起,虽然我无法屠杀秦观的大龙,却不断掏空他的实空……结果最后我活了六块棋,秦观活了两块,按规则我当贴他四目,数子之后我却赢了他七八目。
坦率的说,按我的棋力,和秦观只在伯仲之间,较之王雱多有不足,只是因为他不太习惯我这种不太愿意正面交锋的下法,所以才会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