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2-12-08 11:18      字数: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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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好痛啊,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胸口痛得无以复加,已经分不清是身体的疼痛,还是真的心痛,只能抽缩着身体,想压抑住胸口的一股热流,却压抑不住,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祁树礼的白色睡袍上绽开一抹惨烈的鲜红……
  “考儿!”
  他叫了起来,扶住我向下滑的身子,“考儿,你怎么了,老天爷啊,你到底要把她怎么样,考儿……”他抱起我,像抱一个无力的孩子,声泪俱下,“我答应你了,考儿,我答应你……带你去日本,是死是活我都带你去,别离开我啊考儿,求你别离开我,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
  这绝对是一次奇妙的旅行。飞机降落在日本中部最大的城市名古屋机场的时候,我还是不能相信我真的已经到了日本。我穿着长大衣,裹着厚厚的披巾,依偎在祁树礼的臂膀下,心情激动了又平复,平复了又激动,整个人昏昏乎乎,根本不理会周围的人们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他们都是一身春装,我却穿得像刚从南极回来。没办法,自从生病,我就格外地怕冷。尽管我一再的要祁树礼少带些人过来,可他还是保镖、随从、翻译、医生和保姆一个不少,一路六七人走在机场里,场面颇为壮观。
  出了机场,三辆豪华轿车驶在了我们身边。我仰着脸,贪婪地呼吸着异国的空气,因为这空气也是他呼吸着的。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即使没有相见,呼吸着他呼吸的空气,感觉还是如此甜蜜。只是这甜蜜破碎如水中月,他见了我会听我的解释吗?他知不知道见了他之后,我就要远赴另一个国度,在那里就再也呼吸不到由他的爱构成的空气了,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今生今世注定要黯淡无光,相聚和分手一样,谁也无法改变来自命运的嘲弄和打击。
  “我们去哪,酒店吗?”上了车我问祁树礼。
  “反正不会露宿街头,宝贝。”祁树礼搂着我说。完了又补充道:“我们不去酒店,你的身体不适合住酒店,我在名古屋市中心有栋房子,是一个老朋友的,他去加拿大了,房子暂时借我用着。”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条僻静的街道旁,四周全是绿树环绕,一栋栋日式小洋楼优雅地矗立在街旁,独门独院,看得出来,这里跟彼岸春天一样,是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我们进了街道拐角处的一栋房子,一进房间,祁树礼就连忙将我扶到榻榻米上躺好,吩咐随行医生给我检查身体,测血压、量体温、打针,忙了很一会儿,医生刚走,保姆又进来喂我粥,因为咽喉发炎,我只能吃流质食物。“我来吧。”祁树礼吩咐保姆退下。
  他接过碗,喂得很小心,生怕烫着我,每喂一口都要到嘴边吹一吹。我惆怅地看着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老了很多,两鬓间已经有白发了,满脸沧桑,神情疲惫得像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我想我已经没有理由抗拒他了,这么多年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已欠他太多,见到我要见到的人后我应该可以安心地跟他走了,如果我选择的这条路还有尽头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我的尽头了,我不在乎这尽头是天堂还是地狱,哪怕是一块坟地,我也认了,没什么不同。
  “想好了吗?”喂完粥他问。
  我疲惫地点点头。
  “真的答应见过他后,跟我去美国吗?”
  我又点点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说着他将我的脸捧在手心,拢了拢我蓬乱的头发,俯下身子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再吻……“就是这张脸,自从第一次遇见,就从未走出过我的梦境,今生今世,我也不会让你走出我的梦境。”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为什么哭?不情愿吗?”
  “你是我的归宿,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回答说。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到现在?”
  “所谓归宿,总是要走过一段路后才知道是归宿。”
  “但愿你是这么想的,但愿你没把这归宿当做是坟墓……”
  好厉害的男人!
  “他知道我们来了吗?”我转移话题。
  “不知道。”
  “那就好,”我放心地点点头说,“我只是看看他,不想打扰他……”
  “我也不会让你打扰到他,”他眉头紧蹙,“可是我好像有点担心,担心你一见到他又改变主意……”
  “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是不信任自己,就说我吧,本来下定决心要放弃,回美国后我就决定放弃,把长沙的公司也撤消了,这次回国是因为白树林的医院要竣工,我必须回来处理工程决算的事情,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去看你,我以为我做得很成功,我真的已经放弃了你,可是那天晚上,在水一方突然传来琴声,我跑去一看,在看到你的一刹那,我所有的坚持又都瓦解了,还说什么放弃,看你瘦成这样,咳得快死去,我花了一年时间练就的铁石心肠全都泡了汤……”
  他这么说,显出很无奈的样子,“所以我现在很怀疑,我将你送去见他,会不会是我的失策,万一你不肯跟我去美国了呢?”
  我虚弱地笑了笑:“我不跟你去美国又能去哪呢?他的身边有米兰,对他而言,我的存在是多余的……”
  “就怕到时候多余的是我……”祁树礼很忧虑的样子,俯身替我盖好被子,又在我额头吻了吻,“很晚了,你不能太劳累,睡吧,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可能是旅居异国,环境陌生,在“地上”折腾到很晚都没睡着,坐起来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来,也没有开灯,后来干脆光着脚在榻榻米上走来走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钢琴声。我定定神,确定不是幻觉,是有琴声,从窗外传进来的。我跑过去推开窗,琴声更真切了,好熟悉啊,隔着马路,对面的一栋日式小楼里亮着灯,琴声就是传自那小楼。我仔细听,越发的熟悉起来,不是曲子熟,是感觉熟,琴声错落起伏,那样缠绵,那样悲伤,又那样破碎……是放的CD吗?再仔细一听,绝对不是放的CD,是弹奏的琴声,我也学了一年多的琴,这点还是区别得出来的,这么晚了,是谁在弹琴呢?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睡不着了,穿上大衣,裹上披巾,蹑手蹑脚地摸出房间,出了楼,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小楼的灯光在一楼,大门紧锁,我将身子贴在冰冷的墙边听,倏地,手脚冰凉,血液一下子倒灌进心脏,瞬间凝固……不可能啊,里面弹琴的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住祁树礼对面呢?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将《离别曲》奏出灵魂的味道,第一次听他弹琴时就是弹的这首曲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祁树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床头的牛奶都已经凉了。
  “醒了?”
  “醒了。”
  “还要不要再睡会儿,我看你睡得好香,一定是昨天累坏了。”
  “不用再睡了,我要去见他。”说着我就支起了身子,想了想,忽然问:“对了,昨天我好像听到对面有人在弹琴。”
  “是吗,你听到了?”他好像并不意外。
  “弹得很好,很像是……他弹的。”
  “耿墨池吗?”
  “是。”
  “本来就是他弹的。”
  “什么?”
  “耿墨池弹的琴啊……”
  我从床上差点翻下来:“你说什么,他……他住你对面?”
  “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住他对面很稀奇吗?”他跷起二郎腿很不以为然,“在彼岸春天我就住他对面啊。”
  “你,你这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在名古屋有生意,偶尔过来跑跑,偶尔听说他也在这,偶尔知道了他的住处,偶尔就搬过来住了……你知道住彼岸春天的时候天天听他弹琴,很喜欢,突然听不到会很不习惯。”
  “所以你就追过来了?”
  “什么叫追过来了,我是慕名而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强词夺理。可怜的耿墨池!
  “那他知道你住这吗?”
  “不知道?”他很老实地回答,“我也就来了两回,住了不到三天……”
  我转身就往更衣室跑,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得厉害……”我急急地从更衣室出来,又跑到卫生间漱洗,最后一阵风似的跑到梳妆台前,“昨晚我就觉得纳闷,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弹出这琴声,原来真的是他,你这个该死的,原来你一直在监视他……”
  “没有啊,考儿,我其实蛮认可他这个人的,就想跟他做邻居……”他很委屈的样子,振振有词地说,“虽然我们是情敌,不过所谓英雄惜英雄,我们彼此还蛮欣赏的,他自己也说,他很庆幸遇到我,否则以他的病绝对活不到今天,是我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
  “那他应该很感激你喽?”
  “的确如此。”祁树礼得意洋洋,最后又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拜访他了,借这房子这么久,我还从来没去拜访过我的老邻居呢。”
  我们一路步行走过去。后面跟着的是随从和翻译。
  天气很好,春日的阳光温暖地照耀在名古屋的每个角落,我们来得很凑巧,三月间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随处可见绯红的樱花随风飘摇,花谢花飞,行人走在街头,犹如在沐浴一场樱花雨,此情此景像极了一部韩国电影《春逝》中的片尾镜头,李英爱也是这样走在樱花纷飞的街头,如诗如画,美得让人惊叹。
  对面的小楼院门紧锁,祁树礼的手下去按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系着洁白的围裙,应该是佣人,礼貌地朝我们鞠躬行礼,翻译问她耿墨池在不在家,她用日文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翻译点点头,转过脸告诉我们,耿先生出去了,好像去了附近的公园散步。
  “可能就是名古屋城旁边的那个公园。”祁树礼说。
  翻译说:“可能是。”
  “那就去公园吧。”
  “坐车还是走路。”
  “就在街那头,走路吧。”
  于是我们又步行去公园。
  一路上我冷着脸不说话。祁树礼兴致却很好,没话找话,跟我介绍起名古屋的人文地理来,他说名古屋在被二次世界大战盟军的炸弹摧毁后,现在已经发展成为日本第四大城市,并且是日本最重要的经济都市之一,历史上名古屋因日本三个最重要历史人物的出生于此而闻名: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正是这三人于17世纪初统一日本。这不是我感兴趣的。祁树礼当然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又说起了他的老邻居耿墨池,他说耿墨池在养病的间隙在名古屋的一所大学内任客座教授,教钢琴。
  “他当教授?”我颇为诧异。
  “是啊,当教授。”祁树礼呵呵地笑。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是不是觉得他当教授很奇怪?”
  “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也觉得奇怪。”
  说话间我们到了一栋古楼群前,高大的城墙,金碧辉煌,难道这就是著名的名古屋城?祁树礼肯定了我的猜测,指着楼群对我说:“那就是著名的名古屋城,知道它最有名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装饰在城堡天守阁屋脊上的金色兽头瓦最为有名,你看就在那里……1612年,当时的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修造了名古屋城,到1867年政治改革幕府倒台之前,它一直都是德川三大家族之一的尾张德川家族的居城,极尽奢华……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于1945年受空袭,大部分被烧毁,1959年重建天守阁,改为地下一层地上七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从那以后,天守阁一直就是名古屋的象征。”
  “你知道的还挺多。”
  “跟你说过了,我在这有生意,当然很了解。”
  “那你也很了解他喽。”我转过脸看着他。
  “那是当然,”祁树礼一点也不忌讳,“他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完了又补充一句:“他对我可能也如此……”
  “你们还真是同类啊。”我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