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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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读网 更新:2022-12-08 11:17 字数:4792
早知来意。南西本来早就想离开他,去陪伴那孤独的白人,不然她和玛瑞娃跟别的女人比起
来,总觉得低一级似的。
“南西,你去跟杰克威廉斯住,他太久没有女人了,”克利斯青说。
南西点点头,塔拉庐早已跑了,就此失踪。有两个土人说他躲在岛上西头。白人从此都
带着枪,结伴来往的时候多些。估计土人都不稳,只有克利斯青的男性“太峨”梅纳黎比较
可靠。
隔了几天,女人们晚间在一棵榕树下各自做饭,一面唱歌谈天。绮萨贝拉与花匠勃朗的
女人听见南西低唱:“这些人为什么磨斧头?好割掉白人的头。”两个女人悄悄地去告诉她
们丈夫。克利斯青立即荷枪实弹,独闯土人下了工聚集的房子,除了梅纳黎都在,塔拉庐也
回来了,先也怔住了,然后缓缓走过去,弯腰去拾地下最近的一把斧头。克利斯青端枪瞄准
他,顿时大乱,塔拉庐与一个塔喜堤同乡夺门而出。克利斯青的枪走火,没打中,也返身逃
走。
三天后,女人们在海边钓鱼,南西被她丈夫与那同乡绑架了去。克利斯青召集白人,议
决塔拉庐非处死不可,派梅纳黎上山,假装同情送饭,与南西里应外合,杀了她丈夫,次日
又差他诱杀另一个逃走的土排岛人。六个土人死剩四个,都慑服,但是琨托与他的朋友麦柯
喝醉了常打他们。女人除了绮萨贝拉都对白人感到幻灭。这些神秘的陌生人,坐着大船来的
,衣着华美,个个豪富热情,现在连澡都懒得洗,衣服早穿破了没有了,也跟土人一样赤膊
,用皮带系一条短裙子,头戴一顶遮阳帽,赤脚,举止又粗鄙兽性。她们都更想家了。
一年后又有密谋,这次瞒着所有的女人与梅纳黎。土人没有枪械,但是杨与亚当斯常跟
他们一同打猎,教会了他们开枪,也有时候借枪给他们打鸟、打猎——家畜都放出去自己找
吃的,省得饲养,小岛上反正跑不了,要杀猪再拿枪去打死一只。这时候正是播种的季节,
那天除了杨和亚当斯都下田去了,几个土人先悄没声爬行,爬到祸首威廉斯后面,脑后一枪
打死。马丁听见枪声,有人问起,他猜打猪。一个土人接口喊叫道:“嗳,打了个大猪!叫
梅纳黎来帮着抬。”
梅纳黎去了,就被胁从,一同去杀克利斯青,也是脑后一枪毙命,麦柯知道了,飞奔去
报信给绮萨贝拉,她正分娩,第三胎生了个女儿,她颀长美貌,是个酋长的女儿。克利斯青
给她取这名字,因为他有个亲戚叫绮萨贝拉,英国附近有个美丽的小岛是她的产业,所以也
是个海岛的女主人。
马柯与琨托同逃。九个白人杀了五个,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村中大乱。亚当斯跑回家去
预备带点粮食再上山,四个土人都埋伏在他家里,但是开枪走火,被他负伤逃走。他们追到
山上,忽然一个土人喊话,叫他回来,答应不伤害他,因为“杨先生叫留下你给他作伴”。
至此方才知道是杨主谋。他先还不信,但是自忖在荒山上饥寒交迫,又受了伤,迟早落
到他们手里,不如冒险跟他们回去。
押着他回村,杨已经占了克利斯青的房子,女人都聚集在那里。亚当斯的妻子替他求情
,土人放了他,走了。
“你为什么干这事?”他问杨,说得特别快,好让这些女人听不懂。
“反正他们自己总有一天会干出来的,不如控制住爆炸。”
杨说。
他大将风度,临阵不出帐篷。他指出现在女人不愁不够了,他早已看上绮萨贝拉,预备
娶作二房,再加上南西;琨托与马柯还没死,但是他们俩的女人归亚当斯。这是他鼓舞亚当
斯的话,但是并没下手。
女人都在举哀,埋葬死者。土人争夺女人,杨只冷眼看着。一星期后有天晚上,梅纳黎
与另一个土人提摩亚为了杨妻苏珊吃醋,大家不过在唱歌吹笛子,也并没怎样,但是梅纳黎
竟杀了提摩亚(按:可能是后者骂梅纳黎是白人走狗,侥幸饶了他一命,还要争风),逃入
山中,投奔琨托、马柯。二人疑心有诈,又杀了梅纳黎。
杨打发苏珊给他二人送了封信去,信上说他要杀掉剩下的两个土人,他们可以回来了。
二人不敢轻信。杨果然用美人计,叫花匠勃朗的寡妇勾引一个土人,预先嘱咐她留神不要让
他头枕在她手臂上,黑暗中差另一个女人去砍他的头。女人力弱,切不断,杨只好破例亲自
出马,同夜把另一个土人也杀了。
琨托、马柯回来了,天下太平,女人重新分过,但是她们现在不大听支配,从这张床睡
到那张床上。琨托、马柯没有土人可打,就打土女。女人们发狠造海船回乡,但是谈何容易
。子女多了,救生艇坐不下,杀光了白人也还是回不去。
两个酒鬼,马柯终于跌死了,琨托的妻子也同样坠崖而死,也不知道是否她男人推的。
他索取另一个女人简妮——亚当斯的前妻,让了给马丁,马丁被杀后又收回——恫吓亚当斯
与杨。他们当他疯子,合力杀了他,也心下悚然,知道再这样下去,只剩他们俩也仍旧两雄
不并立。于是都戒了酒,皈依宗教。
亚当斯识字不多,叫杨教他读书。杨已经患了严重的哮喘病,杨死后他能念祈祷文,带
领一群妇孺做礼拜,兼任家长与牧师。耶稣受难日是一个星期五,复活节前从一个星期三起
禁食四十日。他热心过度,误以为每星期三、星期五禁食。土女都是“大食佬”,因此一到
中年都非常胖,但是对他这件虐政竟也奉行不误。
十几年后,一只美国船猎捕海狮,路过辟坎岛,亚当斯好容易遇见可谈的人,又不是英
国人,不碍事,源源本本全都告诉了船长。当时美国独立战争还未结束,六年后英美战事告
一段落,英国海军部才收到这船长的一封信,交给一个书记归档,就此忘怀了。
同年美国军舰在南美一带劫取英国捕鲸船,英国派了两艘军舰去远道拦截,刚巧又重新
发现辟坎岛。老水手亚当斯五十多岁已经行走不便,叫几个青年搀扶上船参见长官,前事统
统一本拜上。两个指挥官见他如此虔诚悔过,十分同情,代表本国海军声称不要他回国归案
,尤其赏识克利斯青的长子星期五——原名星期四,因为他父亲忘了太平洋上的国际日期线
,少算了一天。——这两个军官这样宽大为怀,擅自赦免叛变犯,原因想必是出事后二十多
年,舆论已经代克利斯青一干人平反,连官方态度也受影响。
本世纪三十年间通俗作家诺朵夫、霍尔合著《邦梯号三部曲》,第三部“辟坎岛”内容
其实与上述大同小异,除了没有杨幕后主使一节。自序列举资料来源:老水手亚当斯的叙述
,前后共四次——美国捕海狮船与英国军舰来过之后,十一年后又告知另一个英国船长毕启
,此后四年,又告诉一个法国人;此后二十年,根据琨托的儿子口述,出版了一本书,又有
一本是根据另一个水手米尔斯的女儿,又有毕启著书与另一本流行的小册子。直接间接全都
来自亚当斯——孩子们也都是听他讲的——而各各不同。两个作者参看“一切现存的记载”
,列出时间表,采用最合情理的次序,重排事件先后。
他们二位似乎没看见杨主谋的版本。
亚当斯这样虔诚的教徒,照理不打谎语。如果前言不对后语,当是因为顾念亡友——杨
生前也已经忏悔了——而且后来与外界接触多了点,感觉到克利斯青现在声誉之高,遗孀绮
萨贝拉却曾经失身于杀夫仇人,尽管她是不知道内情——女人孩子们都不知道。可能最后两
次非官方的访问,他都顾忌较多,没提杨在幕后策动。两次访问中间隔了四年,六十几岁的
人记性坏,造出来的假话一定出入很大。孩子们听见的难免又有歧异。
这些洁本的内容,可以在这篇小说里看出个大概:铁匠威廉斯私通塔拉庐之妻(即南西
),被自己的妻子得知,上山采集鸟蛋的时候跳崖自杀了。威廉斯想独占南西,克利斯青不
允。结果争风吃醋对打,牵入其他土人白人。克利斯青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叫南西在二人
之间选择一个,她选中威廉斯。塔拉庐企图报复未果,反被她伺机毒死。太平了一个时期,
又为了分田,土人没份,沦为奴隶,克利斯青反对无效,土人起事,杀了克利斯青等五人。
土女报夫仇,乘土人倦卧杀掉了几个。这样,杨的阴谋没有了,又开脱了克利斯青的责任,
也没有共妻,唯一的桃色纠纷也与土人叛乱无关——最后这一点大概是诺朵夫等的供献,将
分田移后,本来一到就分,改为“最合情理的次序,重排事件先后”。没有土地才反叛,并
不是白人把女人都占了去,所以是比亚当斯更彻底的洁本,但是这样一来,故事断为两截,
更差劲了。
美国小说家杰姆斯密契纳那篇散文上说:近人研究有关文件,发现克利斯青丧妻后强占
土人的妻子,被本夫开枪打死,这一说与李察浩、诺朵夫等的叙述全都截然不同,显然在这
一个系统之外。只有他说绮萨贝拉头胎生了个儿子之后一年就病逝。密契纳的成名作是《南
太平洋故事》,此后曾经与一个“南太平洋通”合编一部写南海的散文选,又有长篇小说《
夏威夷》,本人也搬到夏威夷居住多年,与夏威夷大学教授合著的这本散文集里谈邦梯案,
也是近水楼台,总相当有根据,怎么会闹出张冠李戴的笑话,把铁匠的风流案栽派到克利斯
青头上?这话究竟是哪里来的?
亚当斯自动向官方交代辟坎岛上的一系列血案,总该是据实指杨主谋。两个军舰舰长的
报告,是否在三十年间所谓“一切现存的记载”之列?从十九世纪初叶英政府的立场看来,
杨唆使土人屠杀自己的同胞,是个“英奸”,影响白种人的威望。还有共妻,虽然只限土人
之间,却是白人分派的,克利斯青脱不了关系。实际上,威廉斯有句话值得注意:“你们有
你们的‘太峨’,有你们的孩子,我什么都没有。”显然他们将同居的女人视为“太峨”而
不是太太。是后来的洁本顾体面,而且在荒岛上也大可不必注重形式,才径称之为妻。李察
浩因之,那是按现代尊重异族妇女的观点。这才有“共妻”“换妻”耸人听闻的名目。但是
就连这样,当时如果传出去也已经不成话,世外桃源成了淫窟,叛舰英名扫地。于是把那两
份报告隐匿了起来,还有那美国捕海狮船长的那封信,想必也找出来对过了,证明亚当斯的
自白属实,一并归入秘密档案,直到本世纪七十年间,殖民主义衰落,才容许李察浩看到。
英国皇室子弟都入海军。爱丁堡公爵本来是希腊王族,跟他们是亲上加亲,早先也做过
英国海军军官,一向对海军有兴趣,又据说喜欢改革。也许是经他支持,才打通这一关。
过去官方隐讳辟坎岛上的事,或者不免有人略知一二,认为是与克利斯青有关的丑闻,
传说中又稍加渲染附会,当时有这么一段记载,为近人发现——密契纳这一说,除非是这来
源。
李察浩这本书号称揭穿邦梯案疑团,也确实澄清了诸人下场,却又作惊人之论,指船长
大副同性恋爱。这话也说不定由来已久,密契纳那篇文章就提起他们俩关系密切,比别人亲
近。也许因为那篇是第一个着眼于肇事原因的细微,所以有点疑心别有隐情,但是直到最近
,同性恋在西方还是轻易不好提的。
两人年纪只相差十岁。认识那年,克利斯青二十岁,做过两年海员,找布莱太太娘家举
荐,布莱回说“不列颠尼亚号”船员已经额满。克利斯青写信给他说,情愿与水手同住,学
习各种劳作,唯一的要求是与士官一同吃饭。经布莱录用,把所有的航海技能都教会了他。
他第二次出海,中途升作二副,大副名叫艾华慈。再下一次,布莱调任邦梯号船长,他是布
莱的班底,当然跟去。出了事之后,舆论后来于布莱不利,饱受攻击,艾华慈也写信给他,
骂他自己用人不当,说他们共事的时候,克利斯青在花名册上“列为炮手,但是你告诉我要
把他当作士官看待你瞎了眼看不见他的缺点,虽然他是个偷懒的平庸的海员,你抬举他
,待他像兄弟一样,什么机密事都告诉他,每隔一天在你舱房里吃午晚两餐。”在不列颠尼
亚号上,他有船长的酒橱钥匙,在甲板上当值,每每叫人去拿杯酒来,吃了挡寒气。
克利斯青兄弟很多,有个哥哥爱德华跟他最亲近。他告诉他哥哥,布莱是“从来没有过
这么好的教师”,不过“火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