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曾氏六合网      更新:2022-12-08 11:16      字数:4771
  〃好的,太太,〃埃玛手脚麻利地系好了,〃现在可以做发型了,费尔利太太。您知道,可需要很长时间。〃阿黛尔坐在四面是镜子的卫生间梳妆台前。埃玛开始认真地梳,然后把长长的金发挽起来做一个漂亮的发型。埃玛全神贯注地做着,不时往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快做完的时候,发现发卡用完了,还缺几个,她不自觉地〃啧〃了一下。阿黛尔不知其中原因,皱着眉头问:〃出了什么问题,埃玛?今晚,我的发型应该是无可挑剔的!〃
  〃唉,没问题,太太。现在已大功告成,现在就无可挑剔。只是缺少几个发卡。我现在去向温赖特太太借几个。对不起,太大。〃埃玛把银梳子放下,向屋外飞去。
  走廊里很黑,几盏煤气灯闪着荧火般微弱的亮光。埃玛大步流星地向前地,当她未到奥利维娅·温赖特的门外时,几乎都喘不上来气了。
  〃请进。〃埃玛听见奥利维娅用银铃般的嗓音说。她推开门,有礼貌地站在门口。在整个费尔利大楼里,这是她喜欢的唯一的一间房子,当然厨房除外。
  奥利维姬·温赖特正在卫生间里。她转过脸看看埃玛。仅玛,有什么事儿吗?〃声音仍是往常那样热情。
  埃玛脸上微笑着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人也僵在那里了。她莫明其妙地觉得,奥利维痖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海蓝色的大眼睛显得更蓝,平时栗色的长发总梳成最时髦的发型,现在却被散着。埃玛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惊愕得张着嘴看人,但眼睛的视线怎么也挪不开。那苍白的颜色,那披散的头发,那蓝色的眼睛,多象她那贫病交加的慈母啊,这副面孔刹那间勾起她对远方母亲的甜蜜的思念。和这一模一样的另一副面孔她简直太熟悉了,太难忘了。
  奥利维娅也注意到了姑娘瞬间的反应,好象出被感染似的。她也好奇地盯着埃玛。
  〃天哪,埃玛,出什么事啦?好象你一下子看见鬼了一样,我的孩子。你不舒服吗?〃奥利维娜的声音都变了。
  埃玛晃了一下脑袋,终于开口道:〃没什么,没什么,温赖特太太。没出什么事,您别担心。如果我突然走了神儿,请您别见怪。〃她不知道应该作何解释,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情可能有点儿古怪。尴尬地咳了一下,用更明确的语调说;〃可能是喘不上来气儿的缘故。您知道,这么长的走廊我是跑过来的。是的,就为这个。〃
  奥利维娅仍皱着眉。〃你总是跑,埃玛。迟早有一天你会摔着。好了,不说这个了。看你的脸白得象张纸。客人到来之前你应该休息一下。〃她关心地说。
  〃非常感谢,太太。刚才是真的上气不接下气了。等为费尔利太太做完头发,我总能挤出点时间休息一下。噢,对了,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来向您借几个发卡,如果您有的话。〃埃玛象打机枪似的一口气说出这番话,以掩盖她的窘迫。
  〃当然有,拿着这些。〃奥利维姬抓起一小把递给她。
  埃玛伸手接过来,笑笑说:〃谢谢您,温赖特太太。〃
  奥利维姬的审视目光又在埃玛脸上转了一下。姑娘的解释不太令人信服,但她又无法猜测出合乎逻辑的缘由,也就来个顺水推舟吧。
  〃我看你太性急了,埃玛。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不必那么操劳。你知道,我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你就别那么跑哇跑的。这对你不好。以后办事可要更稳重一些,埃玛。〃说完亲呢地笑笑。
  埃玛仍在呆呆地看着太太,嗓子里象有什么东西哽咽着。她清了一下嗓子说:〃好的,太太。〃鞠个躬退出屋外。到了走廊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心跳腿软。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出来的屋门,不敢轻信似地摇摇头。奥利维娅·温赖特实在太象她的妈妈啦。不管多么令人难以相信,但埃玛是亲眼看见的。她简直就是我妈妈的化身。
  然而,我过去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呢?她马上明白了。原因很简单。自从奥利维娅来到费尔利大楼,总是衣着华丽,仪表雍容。象今天这样,没穿外衣,未施粉黛,特别是没有那种她脸上常抹的法国胭脂,又披头散发坐在卫生间里散射的灯光之下,和平时样子几乎天差地别。所以,埃玛刚刚发现奥利维娅和妈妈的相貌是多么相似。
  埃玛没错。摈弃当时上流社会一切外在的东西不谈,奥利维娅·温赖特确实和伊丽莎白·哈特极为相似,就象孪生姐妹。只不过,伊丽莎白的美貌已被饥饿、疾病和长期的忧虑阴郁结毁掉了。刚才埃玛在奥利维娅脸上看到的,正是妈妈年轻时的容貌。
  然而,发现这一偶然巧合的,并非埃玛一个人。在费尔利大楼里,还有一个人,也发现了这两个来自不同阶级、不同世界的女人的相似相貌。而且,这个人也被这一发现惊得心神不宁。
  当然,埃玛对此一无所知,她在奥利维娅的门外耽搁了一会儿,慢慢走向阿黛尔的房间。边走边想,也许正是因为奥利维娅长得象妈妈,所以她一来,就对她有奇怪的好感,并且非常崇拜她。数年之后,这一想法将以极大的力量震撼埃玛。
  这时,趁埃玛不在,阿黛尔正为自己描眉化妆,面颊上轻施一层胭脂,刚刚盖住脸上的苍白,还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当埃玛进来时,她正往鼻梁上搽粉。
  〃我回来了,费尔利太太。〃埃玛轻声说着,一面抓紧为太太的发型做最后的加工。
  〃今晚温赖特太太穿什么,埃玛?〃阿黛尔好奇地问。
  〃我没看见她的衣服,费尔利太太。〃埃玛手里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阿黛尔撅了一下嘴。她知道姐姐的漂亮衣服很多,所以,很想知道今晚穿哪一件。阿黛尔对她姐姐历来很妒忌,随着年龄的增长,护忌也越发厉害。但是,今天,我的容貌会让她黯然失色的,阿黛尔欣喜地想。
  〃好了,太太,我做完了!〃埃玛高兴地叫着,向后退一步,得意地看着太太的发型,顺手拿起银镜子送给阿黛尔。〃您照照后面,看喜欢不,费尔利太太。〃
  阿黛尔在凳子上转一下,以便好好看看这庞帕社式。〃天哪,埃玛,绝对的漂亮超群!〃她心花怒放,〃简直是件艺术品,是杰作。这发式对我很合适。你真是个巧手姑娘,埃玛!〃
  阿黛尔穿上和晚礼服配套的鞋子,穿上埃玛递给的晚礼服。 〃现在,只差戴首饰了。〃埃玛一边说,一边把衣服的最后几个挂钩扣上。
  〃等一会儿,埃玛。〃阿黛尔后退一步,在镜子前要好好照照。她惊异得屏住气看了半天。黑丝绒晚礼服把她的肤色、线条,特别是腰,充分表现了出来,袒露的胸肩和脖子的颜色更显得象纯白大理石那样柔和细腻。现在她也觉得,埃玛说的有理,要是不把几朵玫瑰剪掉,那就难看死了。小小女佣,竟有这么高的审美观。
  阿黛尔又坐在凳子上,从匣子里找出耳坠戴起来,又坐上两个手局和戒指,最后埃玛又帮她带上钻石项统。钻石发出的无可比拟的光辉使得埃玛惊叹不已。
  〃美极了,是吧?〃阿黛尔指着项统说,〃这是几年前先生送给我的。过去,他常送我很珍贵的礼物。〃她低声说道。
  〃美不可言,费尔利太太,真的,〃埃玛赞赏说,心里想,这样一串项练要值很多钱。毫无疑问,这也是一笔财产。上面不知浸透着多少别人的血汗,眼前浮现出弗兰克和父亲在工厂艰苦劳动的情景。
  阿黛尔并没注意埃玛脸上伤感、气愤的复杂表情,又拉开另外一个丝绒盒子,拿出个很大的钻石胸针、准备别在晚礼服的肩部。
  埃玛咬着嘴唇。〃嗯……嗯……费尔利太太,我也说不清,这胸针别在这里好不好。要我说……〃
  〃这是我妈妈的。〃阿黛尔不容置疑地说。
  〃噢,既然这样,那么请您原谅,费尔利太太。我明白了,别上它,完全是出自感情上的原因。〃埃玛失望地不再坚持了。在她看来,那个胸针实在多余,把总的效果都影响了。
  感情上的原因!感情上的原因!阿黛尔心里重复了一边又一遍,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冷漠起来,茫然地看着那别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阿黛尔慢慢地抬起头。手慢慢地伸向别针,一下子摘下来塞进盒子。任何使我想起母亲的东西都不要!任何使我想起奥利维娅的东西也不要!奥利维娅把我当疯子,母亲也把我当疯子,还有亚当。他们俩合谋反对我!是呀,他们在玩弄阴谋!亚当和奥利维娅!我看见过他俩躲在墙角里鬼鬼祟祟。
  见埃玛正在关手饰盒,阿黛尔一把抓住姑娘的胳膊。埃玛吓了一跳,看到太太眼神不对劲儿,使劲往回抽自己的胳膊。〃费尔利太太,您怎么啦?〃埃玛佯装镇静地问。
  〃你要立即逃离这个家,埃玛!越远越好,现在逃走为时不晚。这个家太阴毒……〃阿黛尔咬牙切齿地说。
  埃玛吓得张口结舌,傻了似地看着阿黛尔。〃为……为……为什么?我不懂您这话的意思,费尔利太太。〃
  阿黛尔尖声大笑起来,笑得埃玛直起鸡皮疙瘩。
  〃意思是这个家太危险、太野蛮。野蛮!野蛮!野蛮!〃她尖叫着。
  〃别说了,别说了,费尔利太太。〃埃玛尽力平静地劝说阿黛尔,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增加了一层。这个女人口里居然说出这种话,真奇怪。但她没时间多想,当务之急是安定费尔利太太。埃玛轻轻地把胳膊抽回来,斜眼瞄了一眼座钟,差点儿急昏过去。过一会儿客人就来了,而费尔利太太突然犯病,根本无法下去招待客人。
  埃玛的脸都白了,焦急地往四周看看,心里在想有什么好办法使她镇静。她真想跑去叫温赖特太太,或去叫埃德温先生。但是自己的直觉悄悄告诉万万不可。只有她自己能把费尔利太太从精神错乱中拉回来。埃玛跪在地上,把阿黛尔的纤手紧紧撑住,使劲拉她,摇她。〃费尔利太太!费尔利太太!听我说!听我说!〃她低声地说:〃您得听我说。客人们就要来了。您必须以极大的力量把握自己,而且要下楼招待客人。这是为您好!〃埃玛的声音里充满热情和力量。
  然而,阿黛尔就象没听见一样,她目光痴呆、毫无表情。埃玛仍紧紧地握着太太的两只手。〃费尔利太太,清醒清醒!您听见吗?快清醒一些!〃埃玛的声音急切而成严。在这种口气的感召下,阿黛尔的眼神在慢慢变化着。
  又过了一会儿,阿黛尔晃晃头,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埃玛见状,吁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肩膀。〃费尔利太太,您该下楼了。立刻下楼!否则太晚了!您是主人的妻子,是一家的主妇。先生已在下边等您。〃说着使劲摇了她几下,〃看着我,费尔利太太。看着我!〃埃玛目光如剑。〃您必须控制自己。否则您会自找倒霉。会臭名远扬的,费尔利太太!〃
  阿黛尔觉得脑子里有一种玻璃物体碰碎时发出的〃叮、叮〃的声音,埃玛的声音和〃叮叮〃声混杂在一起。又过一阵儿,〃叮叮〃的声音才消失。阿黛尔眨眨眼睛,坐了下来。埃玛说什么?对,她说我是家庭主妇……是主人的妻子。对,她是这么说的。而且,她说得对。阿黛尔疲倦而慌乱地用手擦了一下前额。
  〃您要杯水吗,费尔利太太?〃埃玛从阿黛尔的表情上看出,她已经清醒些了。
  〃不用了,埃玛,谢谢你。〃阿黛尔看了姑娘一眼,轻轻地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头又开始疼了。对,就是那可怕的偏头疼,埃玛。你知道,我真够虚弱的!〃她淡淡地一笑,〃现在过去了。谢天谢地。〃说完站起来,左摇有摆地向大镜子走去。埃玛殷勤地跟在后面。
  〃您看看自己,费尔利太太。您好好看看自己,多漂亮!〃埃玛用赞不绝口的声音和羡慕不已的表情,争取彻底把阿黛尔从精神迷乱中解脱出来。〃主人一定会为您而感到骄傲,太太。一定会的。〃
  噢,天哪!亚当!她的心又阵阵发冷,象要结冰似的。我必须立即下楼。并且,在众人面前,要保持自己高贵的尊严、优雅的举上和迷人的容貌。否则,亚当又会对我大发脾气。她看看镜子里自己的形象。突然,好象给别人照相对焦距一样,只见镜子里一个陌生女人从模糊到清晰,最后看得非常真切。镜中之人简直美丽惊人!阿黛尔的精神此时完全恢复正常。她暗下决心:对,把自己,把一切都藏在这漂亮的面罩后面,让所有人,包括亚当在内,都蒙在鼓里。想到此,她顺了顺自己的裙子,转转身,又照了一照。〃我准备好了,埃玛。〃语调中充满令人信服的清醒和自信。
  〃您要我陪您下去吗,费尔利太太?〃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下楼。〃阿黛尔满有把握地说。然后,轻快地穿过客厅,拐进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