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2-12-08 11:15 字数:4774
了一套生存本领,也奠定了非常自我的独立意志。来双扬的形像不仅生动典型,质地也非常鲜明,她代表了武汉市民文化在融合大时代主流文化时,体现出来的个别性,它是典型的市民生存哲学的代言人,因此“生活秀”,实际上是一种非常自我的生存状态和生存理念。
还有胡发云近几年引起文坛关注的系列中篇《死于合唱》、《思想最后的飞跃》、《葛麻》等,所谓回顾历史考证风俗得失,主要寻求一种文化语境。胡发云小说最显豁的特点,就是强烈的理性色彩。他的作品多以中下层人的生活为题材,其中包括知识分子、小市民、机关干部等。作品中不仅洋溢着浓厚的武汉市地方氛围,而且都与真实的历史背景有关,在《死于合唱》中,费普的三次合唱经历,都发生在市民人口密集的汉口,而且是在有百年历史的汉口租界地段的纵深巷道里,这里的市民是区别于来双扬的,他们有一定的文化、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甚至处事为人还存有少许的书卷气甚至浪漫气。
前面说到武汉市多元文化交错,其中就有租界文化。作为殖民地的重镇,当年英、法、德、日、俄、美等列强,对武汉的入侵,不仅体现在地段的占领,主要还是文化侵蚀。哪怕到了费普生活的50年代,这种文化的侵蚀仍有历史的影响,正因如此,武汉市这座华中重镇在本质上才与很多其他内陆城市有区别。比如教堂唱诗班的合唱,它是一种宗教信仰活动,是作用于精神的,费普人生经历中的三次合唱,就是始于唱诗班合唱。从艺术本质来看,教堂唱诗班的合唱,与文革时期大街小巷狂热的歌咏活动有共性,这个共性就是颂歌,前者咏诵的是圣母或者上帝,后者歌颂的是领袖,所以在费普看来,合唱不是一种单纯的音乐表演形式,而是一种净化心灵的精神活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又升华为一种生命意识,成为费普人格化的生存理念,它是费普终身所追求的一种文化姿态。费普死于合唱的奇特经历,也变得不再个人化,而显得厚重,是一种超越时代的生活姿态。这部中篇从知识分子阶层,剖析了一个奇特的灵魂从生到死的经历,不仅有很浓的武汉市租界文化色彩,也从一个十分独特的地域化角度,折射出那个年代一个群落社会的文化精神。
与《死于合唱》比较相似的还有徐世立的长篇小说《儿科医生》。它绝不是一部单纯写救死扶伤的作品,它里面潜伏着很强的地域化特征,碰巧这部作品的背景又发生在济仁医院里。济仁医院的前身,是教会医院。我们知道,教堂与教会医院是殖民地文化的两个视觉点,一个作用于精神,一个作用于肉体,比方教会医院的普救苍生的宗旨,所谓上帝主宰一切的观念,虽然有很大的蒙蔽性,却也救死扶伤,的确是做过一些所谓的善事的。济仁医院由历史走入了市场经济,从一个弃婴入手,展开了救死扶伤的故事。期间,围绕着医疗费用的问题,出现了救弃婴还是不救的争论。应该说,这个作品完全抛弃了市场经济的主题,而出现了人性的皈依,它与同类题材的差别显而易见,充满了理念探讨,显出别样的文化追求。
“文化是文学的身份证,文学若不带上自己的文化声明,就会失去自己的身份。”'8'武汉作家的小说创作实际上完成了这个“声明”。如上述的“新市民小说”,既反映了武汉群居社会的小市民情绪,又表现了小市民生存状态的所谓“秀”。“秀”也许正是一种“文化声明”,从80年代的《汉正街》,由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就有了“汉正街”文化,到了池莉的《生活秀》,又延续了“吉庆街”文化。这两个作品都是市民文化造就的小说题材,很能代表武汉地域特色,其浓郁的市民情绪和市民生活理念,恰到好处地体现了武汉群居社会地域化的时代精神。
其三,自然状况因素。
自然状况概貌,如江河湖海,山丘峻岭等,它很少单独形成小说题材,仅作为一种品格或质地的参照,出现在小说题材之中。如像征着北方品格的博大与豪迈,像征着南方品格的细腻与温婉,都借用了自然属性来作为审美参照,山和海——象征着博大与宽阔:湖水和溪流——象征着平静和温婉。自然因素与小说题材的关系,本人的论著《小说因素与文艺生态》中有一个章节曾谈到过:
“对更多的作家来说,山水情结也许是一种题材生发所面临的严峻考验,它最先源于自然的启示,‘比方在所有的民族中,人们都习地把大地比做母亲,把少女比做春天。’”'9'“对于得天独厚的乡村籍作家来说,他们作品里也处处有大山矗立,到处有潺潺流水,而且在他们的作品里,大山的深沉厚重与小溪的浅吟低唱,构成了一问一答的非常自然的和谐生态。”'10'
自然概貌虽不能单独构成题材,但它对题材却是有暗示的。如陈应松近期引起普遍关注的“神农架系列”中篇:《豹子最后的舞蹈》、《松鸦为什么鸣叫》以及《太平狗》等。豹子、松鸦、狗,作为自然生灵,不仅构成了题材,还被寓言化了,因而它不单是加强环保意识这么简单,而是提升到了自然与小说的关系,就如大地孕育了五谷杂粮,同时也孕育了小说题材。“一方水土不但养育了一方人,也孕育出一方文化,其中就包括文学艺术”。因为文学艺术最初就是从“水边高地”滋生出来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个“河之洲”,即水边的高地:“水土。”'11'
自然、生灵、水土,构成了小说题材,在作家的眼中,由于神农架林区大肆砍伐而遭到破坏,以至于豹子愤怒地舞蹈、松鸦惊恐地鸣叫,就连与人类最亲密的狗,也遭到大肆屠宰。文明社会的行为倒退,才是自然对于小说的真正暗示。还有胡发云的《老海失踪》,也谈到了神农架,作为记者,老海对神农架林区频繁的采访,最终就像一个神秘的问号,隐匿和消失在神农架林区。老海神秘的失踪,虽然是一种非常绝对化的小说行为,但这种隐匿自然的个人化行为本身,却藏有耐人寻味的理念。
另外,自然状况与小说题材的关系,更多的还是一种质地的参照,小说题材的品格,实际上牵涉到作家的创作个性。武汉这批作家的创作个性,除了禀赋因素之外,与所生存的地域环境也有关,也有许多值得重视的地方:
一是题材生发的延续性。题材作为作家精神对象化的审美结晶,它有延续性的,如地域群体的文化趣味,所谓创作群体的审美趣味相同,造就了类似的题材。作为市民化的城市,武汉作家关注现实、贴近现实的创作精神,从新时期10年文学一直到今天,就有一个延续性。前面谈到的方方、池莉、胡发云等人的作品,就凝聚有这种关注现实的优良传统。
二是作家作品中的品格问题。武汉市作家的小说作品都是昂扬的,它没有大起大落的悲剧,没有过多的沉痛,它用调侃和反讽的笔调,写出武汉市群居社会市民的乐观向上,勃发激进的性格和品质,除池莉前期的“烦恼三部曲”及近期《生活秀》,始终保持了这种延续;最有特点的应该是方方的《白驹》、《白雾》、《风景》等主要作品。里面渗透出浓厚的中下层市民情绪,都是昂扬的。
三是创作个性的兼容。武汉市作家群,都是以武汉市为集合中心组建的创作群体。千湖之省的水乡氛围,长江之滨的清风朗月,浩渺东湖的万倾湖波,广阔的江汉平原,神秘的大别山和瑰丽的三峡,使得这批作家创作秉性中,既有水的灵动,也有平原的坦荡,更有大山的雄浑。他们的题材个性,开阔、坦荡、敏锐、向上等,不仅形成个人风格,也形成兼容,对小说来说这是可贵的,是得天独断厚的地理因素造就的。
如方方稳健从容地对知识分子群体心灵的探索,包括她对小市民情绪的洞幽入微的剖析,使得其作品带有非常醇厚的文化意蕴;池莉在市民小说中透视出来的爱心,一如万千湖泊,平静细腻、自然温馨,充满人文关爱;刘醒龙早期的“大别山之谜”系列中篇,包括长篇《圣天门口》,既有大山的神秘与厚重,也有平原似的辽阔;邓一光对军旅生活的独到开掘,题旨显豁,他大刀阔斧的文风,既是作品题材的品格,也是其创作秉性流露;胡发云对历史的重新审视,带有思想飞跃认识的“新反思”系列中篇,充满思辩和哲理,调侃的文风,显得睿智老成。
池莉有一个短篇《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很能概括说明武汉地域化的小说生态特点,著名的三大火炉城市,特殊的地理位置,养成了一个地域的群落个性,无论酷暑严寒,始终保持着昂扬的生活情绪,文学创作的活水源头如此丰厚,必然带来小说创作的勃勃生机。武汉50年代出生的这批作家,利用地域文化优势,厚积薄发,用丰厚的创作实践印证了一个事实,地域化是小说的灵魂所在,地域化是小说题材的生态之源。正因为如此,武汉作家的小说才愈发显得有价值。
'1''6''9''11'鲁枢元:《生态文艺学》,陕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3、210、316页。
'2'丹纳:《艺术哲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3页。
'3'冯川编:《荣格文集》,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年版。
'4'刘衍文、刘永翔:《文学艺术》,花城出版社1985年版第9页。
'5'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1、16等页
'7'严家炎:《20世纪中国文化与区域文化丛书“总序”》,《理论与创作》1995年第1期。
'8'杨义:《重绘中国文学地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5月版第348页。
'10'吕幼安:《小说因素与文艺生态》,武汉出版社2002年版第196页。
责任编辑 胡 翔
桃花冲里有联通
熊召政
数年前,我约几位朋友到大别山中的桃花冲小住。一则避暑,二则享受山光水色,于阴阴夏木中,就着村酿山茗,作竞夕之清谈。
朋友中有教授,有商人,皆身居闹市,奔走红尘。虽事业有成,却身心俱疲。言语之间,无不欣赏剡溪访友的雅兴与率真。听说有此等山中之游,无不欣然应诺,驱车前往。
及至来到山中,果然水木清华,花鸟如梦。友人于樵风中放歌,于清溪中濯足,品南山峰顶的云,饮粗瓷碗中的酒,乐莫大焉。薄暮时分,忽有人惊奇,说道:“咦,进山半日,怎么没有电话?”众人这才察觉,一起掏出手机来看,原来没有信号。顿时有人沮丧,咕哝道:“通讯断了,公司若有急事,找不到我怎么办?”经他这一提醒,在场的三位商界老板,顿时把刚刚得到的闲适废纸一样扔掉了,重新把烦躁揣进了怀中。教授朋友受了感染,佯笑着说:“我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公务,只是手机不通,和家里人联系不上,倒叫他们着急呢?”我说:“你们不是要得浮生半日之闲吗?既来了,就把那俗事儿放下,享几天清福岂不更好。”一位老板头摇得货郎鼓似的,摆着手说:“这肯定不行,玩归玩,可不能误了正事儿。”当晚,三位老板于空矇的月色中驱车出山,回省城去了。
几位老板走后,我对留下的友人说:“袁中郎说过,通邑大都行人如蚁,尽是争名逐利之人。看看咱们这些哥们儿,也雅不到哪里去。”
讥过了,扪心一想,又自后悔。我辈虽然追慕古人,当那种惯看秋月春风,惯听暮鼓晨钟的山人或散仙,但毕竟我们不可能穿越时空,回到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的唐代。换句话说,我们可以任侠,却不可能秦汉;可以风骨,却无法魏晋。弹《广陵散》的嵇康,既非老板,又非教授,不担心一曲未终,有什么电话打来催他当机立断;至于“天子呼来不上船”的饮中八仙,且醉且吟在长安城外的灞桥烟雨中,何其地逍遥啊!皇帝爷纵然有紧急事体召见他们,也不可能用手机,只能派出一匹快马奔出皇宫。
今人与古人的根本不同,就在于交通与电信。陆游自剑门入蜀,是“细雨骑驴过剑门”,前年我去那儿,却是从高速路上驱车而至。到了关口雄阁,看到阁门两旁悬挂着流沙河先生的对联,书法与联语俱佳,当即就掏出手机,拨通流先生的电话,向他表达了我的称赞。若没有手机,这种情接千里的浪漫,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古人寄情山水,心无旁骛,那是农耕文化中士大夫精神生活的特点。到了今天,只要有一部手机相伴,工作与旅游两不误,岂不更好?应该说,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