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2-12-08 11:15      字数:4739
  等送走黄慎之后,宋知县果不食言,当下就请来了石匠。
  不料石碑刚刚刻好,黄慎得罪皇上的消息就传到了苏州。宋知县闻之大惊,深怕自己给黄慎写的小传泄露,也要陪着黄慎掉脑袋。因为他知道这个雍正干起文字狱来比他老子还厉害。一个堂堂知县为何要给一个穷画师写小传,而且将其写得憨态可掬,是不是你也见过《群乞图》,很赞扬他这种以画进谏的精神,所以才为他树碑立传?如此一分析,宋知县头上直冒冷汗。左思右想觉得应该先将碑砸烂。于是,他便命人将石碑砸了。砸过石碑之后,他仍觉得不踏实,又将自己的手稿和不堵笔的“鸿爪”也一齐焚烧了。烧过之后,他还觉得不踏实。心想虽然碑已砸了,底稿也烧了,可若有人告发此事,皇上一定会派人追查。若皇上追查起来,不但自己遭殃,还会连累不堵笔,怎么办?自己丢官事小,而陈州少了不堵笔事大。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先见见不堵笔,将此事告之于他,思考出对策为妥。当下,宋典就去了孔府,将黄慎进京遭遇向孔宪邦说了一遍。孔宪邦一听,很是惊诧,对宋典说:“这个瘿瓢,在陈州时也不向我们说他进京干什么,更没把《群乞图》让我闪看一眼,如我知道他要向皇上献这玩艺儿,我定会劝阻他的!”宋典说:“事已至此,抱怨也晚了!当今皇上很忌讳这个,如果他老人家动怒,肯定要一查到底!现在不是保黄慎兄的问题,而是要保你我!”不堵笔望着宋典,想了想说:“这事儿与咱们什么事儿?”宋典说:“尊兄不知,眼下人心险恶,如果黄慎真的有事儿,肯定会有人借机陷害你我。尤其我还写了个小传,你又书了一遍,我还刻碑以扬之,若有人借此作文章,这脑袋说掉就掉了!”不堵笔听得这话,方知宋典所说不是戏言,吓得脸色都变了,好一时方说:“你给菊庆兄写的小传,除去咱三人别的很少人知晓,若皇上派人来查,你我皆不承认有此事不就得了!”宋典说:“尊兄不知,只要皇上钦差一到,会先把你抓起来!只要一将你抓起来,肯定要审问,你开始不招,但一过大刑,就怕你招架不住了!”孔宪邦望了望宋典一眼,笑道:“贤弟所言差矣,我孔某还不至于那般软蛋吧!”宋典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信你,你肯定过不了关的!在那大堂上,多少壮汉都招了,何况你一介书生!”不堵笔看宋典自己不但不放心,而且还有些瞧不起的意思,很是生气,禁不住赌气道:“你若不信,这样吧,我就先到你的大堂上试一试!”宋典一听这话,忙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若是假试,你自然受得住!若是真试,怎好让你老兄受那种皮肉之苦!”不料孔宪邦却很坚决,不在乎地说:“过堂就是真过,哪个要你假试不成!”接下来,宋典越劝,孔宪邦越是认真,而且过堂以试自己的决心越来越迫切。万般无奈,宋典说:“既然是过堂,总得有个理由呀!”孔宪邦说:“嗨,你身为知县,想个理由还不容易!”
  宋典这才施礼道:“那就别怪小弟无礼了!”言毕,深深给孔宪邦鞠了一躬,然后急急回到县衙,以孔宪邦犯有谋反罪将其抓到大堂,先让衙役们重打了他三十大板,问其招是不招!孔宪邦有言在先,自然不招。宋典见其充硬,便让其上老虎凳……如此几个回合没过,一介书生孔宪邦就被活活“过”死了!宋典看孔宪邦如此不经打,很是悲痛。为掩人耳目,他只好模仿着孔宪邦的笔迹写了一幅反诗,呈报上去,算是结了案。
  不料,刚刚整死“不堵笔”,从京城又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只是将黄慎绘制的《群乞图》掷于地下,并没治他的罪。宋典听后先是一怔,最后长出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说:“宪邦兄,你那般认真,何必呢!”
  商幌
  商幌,又称望子,一种在商店门外表明所卖货物之招牌或标识物,俗称“招牌”,其来源甚早,战国时期的《韩非子》中说:“宋人有沽酒者……为酒甚美,悬帜甚高。”可见当时的商人,已经开始运用广告宣传所卖的货色了。商店悬望子,是古老的商业风格,最初特指酒店的布招,即酒旗,别称很多,又叫酒招、帜、酒幌、酒望、布帘、酒子等。以布缀于竿头,悬于店铺门首。有些大商号为显示其资金雄厚,特用金箔贴字的招牌或黄绸招牌,称之为“金字招牌”。招牌是商家致富的命根子,看得和生命一样珍贵,因此有“招牌是命”之说。“招牌砸了!”这是商界最严重的事,商店倒闭了,信誉没了,致富也就无望了。
  商家需要商幌,制商幌的行业也就应运而生。陈州最早给人制招牌的是“永昌斋”,店主姓倪,叫倪飞,年轻时在上海求学,专攻工艺美术,回到陈州,就开始了“永昌斋”,后改名“世缘斋”,专给人制招牌。
  永昌斋制招牌大致分三类,一是文字幌(在长方形或正方形木板上书写、镌刻文字,有的涂金或贴金以示壮观);二是形象幌(用所售商品模型);三是象征幌(采用商店的象征物)。永昌斋除去给人制招牌外,还可帮新商号起店名。如当年陈州的茂恒、汇昌、永盛兴、志合兴、步步高、谁不居等,大多出自永昌斋。
  倪飞因是当年在上海求学,见识多广,而且脑瓜儿活,办事很具创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会策划。民国初年陈州建起第一个电影院,放映《火烧红莲寺》,当时电影还是无声影片,影院钱经理请倪飞作广告,倪飞拟的广告词为“观看的人太多太多,最好您别来!”然后画出巨幅广告画,放在繁华处。据说连放一个月,场场爆满,连乡下人都赶车前来观看,使得陈州城热闹空前。
  陈州影院的钱经理是位女士,叫钱莹,上海人,因为倪飞在上海求过学,会说上海话,二人很有共同语言。所以钱莹才让倪飞为她搞策划。由于策划成功,又加上陈州是第一次有电影,所以钱莹赚了不少钱。赚了大钱的钱莹很感激倪飞,常请他看电影下馆子。当然,有关影片宣传这一块儿,也全包给了“永昌斋”。
  由于接触频繁,一来二去,二人就产生了感情。
  只可惜,二人都是结了婚的人。只是钱莹的丈夫远在上海,管不着,而倪飞的妻子就在眼前,二人的频繁接触自然会引起她的警觉。加上钱莹长得漂亮,又是南方人,在陈州城很招眼,不少纨绔子弟都想打她的主意。由于自己没打着,让倪飞小子拣了便宜,所以就十分忌妒,专派人跟踪倪飞和钱莹,然后再向倪飞的妻子递信息。倪飞的妻子根据信息去捉奸,一捉一个准。抓住了就要大闹一场,不久就闹得满城风雨。
  倪飞的妻子姓穆,叫穆菁。其父穆少奎是祥和店的老板,也算陈州城的“大亨”,有钱有势,担任着陈州商务会的副会长。如此有头脸的人物,门婿做出此种伤风败俗之事,自然很丢面子。穆少奎为了帮女儿,派人去上海叫来钱莹的丈夫朱阿福。不想朱阿福是个无能的男人,听说夫人与人私通,非但不恼,反而很高兴。他来到陈州见到钱莹,张口就向钱莹要钱,并以此敲诈。夫妻二人在价钱上争来争去,最后钱莹以五万元就稿定了朱阿福,买了个自由身。朱阿福得到五万元之后,高高兴兴地回了上海,临走时还专到穆府一趟,表示感谢穆老先生传递给他发财信息。穆少奎望着这个不知廉耻的无赖,差点儿气晕过去。
  万般无奈,穆少奎只好劝女儿向倪飞提出离婚。
  可是,穆菁虽然恼恨丈夫有外遇,却从来未想过离婚。不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她太爱倪飞,并且已有了孩子。当年倪飞追穆菁时,倪、穆两家门户根本就不相对。穆家的祥和绸庄店是陈州数得着的大商号,而倪飞的父亲只是开个刻字店。后来是穆菁非倪飞不嫁,穆少奎才答应这门亲事。只是令穆菁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倪飞会半路爱情转移。这真使她伤心透顶。但尽管伤心到如此地步,她仍是不大愿离婚。她认为倪飞只是一时糊涂,通过自己的努力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可是,尽管她到处跟踪捉奸,倪飞和钱莹仍是约会不断。又由于她情报准确,越闹越厉害,就形成了恶性循环,倪飞越来越恨她了。
  终于,倪飞向她提出了离婚。
  穆菁一下傻了!
  穆菁哭了一天一夜,从此不吃不喝,以绝食抗议倪飞的离婚要求。她认为当初自己能下嫁倪家,已是对倪飞的高抬。这一生,唯有她向倪飞提出离婚才是正常的!而现在,竟是倪飞首先提出,很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她原想用绝食吓唬倪飞,唤起他的良知,不料那倪飞像是铁了心,置她死活于不顾,竟与钱莹公开同居了。这一下,不但穆菁没了辙,连穆老先生也束手无策了。
  最后,穆少奎决定撵走钱莹。
  可是,如今想赶走钱莹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钱莹有着南方人特有的聪明,不但会经营,还会摆平各种关系,她来陈州不久,已将地方长官和驻军头目全部买通,就包括穆少奎这个商务副会长,当初还接受过人家的礼物。后来赚了钱,她更注意打通各种关节,很快挤进了陈州上流社会。
  为了女儿,穆少奎想到了暗杀。
  这当然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女儿的后半生,穆少奎不得不走这步险棋了
  可令穆少奎做梦想不到的是,正当他要寻人暗杀钱莹时,钱莹却在当天夜里被人杀害,尸首抛进了城湖里,是被一个打渔人发现的。
  顿时,陈州城一片哗然。
  穆少奎更是大吃一惊,原以为是女儿找人干的,可一问穆菁,穆菁摇头不止,而且听到钱莹的死讯后,先是惊愕,然后三呼万岁,竟披头散发地奔跑出去,高喊着要去寻找倪飞。
  殊不知,倪飞那时候已走进了陈州法院,控告穆少奎暗杀钱莹的罪行。陈州的大街小巷里,舆论四起,没有人不相信是穆少奎害死了钱莹。
  此案涉及几多要害人物,陈州法院自然极其慎重,动用了几多侦探,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凶手竟是远在上海的朱阿福。原来这朱阿福是个破落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钱莹初嫁时,朱家还可以,后来家道中落,钱莹便凑钱来陈州发展。倪飞和钱莹的桃色新闻公开之后,朱阿福觉得有机可乘,上次来陈州诈得五万元之后,很快挥霍一空。后听说钱莹要在陈州筹建电影院,便起了歹心,决定利用穆家这一错觉,先杀死钱莹,然后再继承钱莹的遗产。不料陈州侦探也不是吃素的,没出十天就将其揪了出来。
  事情本该结束,岂料那倪飞觉得破镜难圆,坚持与穆菁离了婚。由于没有了钱莹,穆菁的情绪缓冲不少,便答应了倪飞的离婚请求。
  令人遗憾的是,二人离异后都未再婚,穆菁带儿子回了娘家,倪飞将“永昌斋”更名“世缘斋”,又开始重操旧业。陈州人都说“世缘斋”是倪飞为纪念钱莹而起,倪飞也从不否认。
  倪飞和穆菁都长寿。他们的儿子大长以后,可以互递信息,来回走动,但至死二人未能复婚,成为陈州一奇。
  责任编辑 汪静玉
  草原笔记
  洪 烛
  阿勒泰的蒙古族诗人
  没有任何人相信,我是成吉思汗的遗腹子,在一个取消了汗位的时代出生。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早晨醒来,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另一个人。他的血缘是我继承的最大一笔遗产。
  奎屯山,西征的部队誓师的地方,我形单影只地再一次出发了。我不是孤儿,我的诗篇向全世界宣布:我有一位伟大的父亲。他没有领养我,而我认领了他!
  他虽然已死去,草原还活着。草原是母亲,把我扶上战马:“找你的父亲去吧……”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要用笔来完成他的刀剑无法做到的事情。
  听蒙古歌谣《黑骏马》
  和我同一天出生的黑骏马,我喝过它的母亲的奶。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它就衰老了。为什么老得这样快?
  跟我一起长大的黑骏马,我们分别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家。当我还在原地的时候,它就跑掉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陪我四处流浪的黑骏马,走了太多的弯路,伤痕累累。当我们仍然活着的时候,它就死去了。为什么要忘掉我?
  它衰老了,我可以照顾它。它跑掉了,我还在等着它。可它怎么也不该死去呀,它忘掉我了,我却忘不掉它。
  谁能从茫茫黑夜里牵出一匹黑马,顺便也找回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我。也许背叛我的并不是黑骏马,是我这个俗人,背叛了我自己,也背叛了它。我活得越来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