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2-12-08 11:15      字数:4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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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的时候,陈大贵正抚摸着秋蓉肉嘟嘟的屁股。他手掌的动作和他闭着眼睛的表情一样,慵懒而满足,他喜欢这样实实在在丰满着的女人,也喜欢这种拖泥带水的享受。要说呢,其实余淑娟也是高胖型的,但她那个胖和这个胖又不一样,她太有轮廓,太果敢坚毅,肉体像革命者一样充满钢筋铁骨,这哪是让人抚摸的女人呢,是让人敬畏的。
  那个让陈大贵敬畏了二十一年的女人,就在这午夜时分像天外来客一样,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他们床前。余淑娟是一个少有的沉着镇定的主儿,她目标明确地冲上来,第一件事便是一把抱起床头柜上的一堆混乱的男女衣物,直奔窗前,像发放救灾物资一样将它们毫不犹豫地泼到外面,一时间,女人的胸罩、男人的内裤飞舞在空中。余淑娟这才慢慢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狠狠盯着这对刚刚被惊醒坐起、目瞪口呆的奸夫淫妇。
  谁也想不到,余淑娟的进攻竟然到此为止。她很轻蔑地浮出一丝冷笑,转身走了,把这一对难堪的男女扔在脑后。
  时针转了一个圈儿,到中午的时候,从外面回来的余淑娟发现陈大贵不见了。他的不见,不是没头没脑的消失,而是作了一番匆忙准备的,他的部分衣物、洗漱用具、身份证估计还有私存下来的钱,连同保姆秋蓉一起不见了。
  余淑娟怔怔地在卧室大衣柜前面立了半晌。这里一片狼藉,像是刚刚被打劫,留有搏斗痕迹。电话适时地响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但能听到嘈杂的市声。
  余淑娟面无表情地说:“你想怎么样?”
  陈大贵在电话那头说:“我要离婚。”
  余淑娟冷笑一声:“那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呢。”
  “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我一定要离。”
  “做梦!死都别想!”
  “好,好,”陈大贵咬了咬牙,坚定地说,“你一天不答应,我一天不回去!”
  余淑娟刚要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之类,电话已经重重地扣下,把她愤怒的语言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她要崩溃了!她要崩溃了!她浑身冰冷,把电话重新拿起来,用颤抖得厉害的手指拨了几个熟悉的数字,那头传来一声甜美的女孩声音:“爸!”
  “你那不要脸的爸跟保姆跑了——”余淑娟本来是想富有震撼力地向女儿宣布这一可恨的外遇事件的,可不知怎的竟带上了颤音,连自己都听出来了,她想哭,她想哭啊!索性,她拉开了嗓子,像没有文化的市井女人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那又不要脸又不要命的老东西哟——”
  打完那个要求离婚的电话以后,陈大贵就拖着个大皮箱茫然地站到了街沿上。他突然面对一片白花花的自由时空,像是意外捡着财宝,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是自己应得不应得的。这冒险来得太突然太干脆,也许早就在心里盼望着,但从来没想过付诸行动。就因为昨晚的疏忽,把十几年的犹豫一脚踢开了,他终于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离开那个家,离开余淑娟,离开她的控制范围。
  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秋蓉匆匆跑来,她找到了一个熟识的小姐妹,可以暂时投奔的。陈大贵虽有朋友,却一个也不敢联系,怕余淑娟找上门去,也怕朋友不理解,惹出些是非。既是出走,就要走得干净,和自己的过往完全了断。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搂着秋蓉说,我会带你走的,走得远远的,谁也不认识咱……有点像电影里的台词,秋蓉照样听得一脸幸福。
  他们没有走远,仍然在这座城市里。一座城市的容量是如此之大,大街高楼之外,有无数毛细血管般的小巷、偏僻的角落、沉默的旧房子,陈大贵发现有太多细节隐匿在城市深处,而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了,自己却从未察觉。
  秋蓉的小姐妹叫薇薇,在一家名声不太好的发廊做事,染黄的头发打理成乱草模样,左边耳朵套了五个亮闪闪的小耳环,睡眼惺忪地在前面带路,一边抱怨他们这么早就把自己吵起来,而她通常是下午三四点钟才起床的。走的是条夹缝样的小巷子,路窄,两边的房子差点门脸碰门脸,垃圾堆在路中间,一位强悍的妇女从屋里冲出来,把一桶形迹可疑的水泼到路上,然而也有“滋滋”的炒菜声与香气扑面而来,还有麻将声,小孩的哭声……薇薇一直在走,一直在唠叨,跟在她后面走的时间越长,陈大贵就觉得自己藏得越深,所谓“大隐隐于市”啊。
  最后他们来到一扇门前,这门属于一幢一楼一底的旧式木楼,这楼在左邻右舍的夹击下挤得很费劲似的,都有点倾斜了。从门里出来一个勾腰驼背的小伙子,尖着脑袋盯着他们。薇薇说:“二皮!你娃今天还老实喔,没出去死晃?”二皮就嘿嘿一笑,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哎呀,昨晚上把钱输完了,拿啥子本钱出去晃哟。”薇薇指指秋蓉他们:“这是我的结拜姐妹,那是她老公,两个人刚从老家过来,还没得地方住,你把楼上姑婆那间屋租给他们嘛。”二皮仗着和秋蓉不相识,直截了当地问:“给好多钱嘛?”薇薇“啪”的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死二皮!三百顶天了!”末了讨价还价,终于说好月租三百五十块。
  楼上那间屋是二皮的老姑婆生前住的,屋里留有老年人特有的陈腐气息,家具物件黑沉沉的。陈大贵不自觉地皱皱眉,秋蓉却已经喜孜孜地收拾开了,扫地除尘,抹桌铺床,她很有兴致似的,因为这次不是为雇主干活,而是为自己,为刚刚展示在眼前的新生活。
  陈大贵像被人打过一顿,软绵绵地趴在窗台上。他不像秋蓉那么容易快乐,而难以适应从昨夜到现在这十几个钟头内的变化。昨天他还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有二十一年婚史,有老婆有女儿,名下还有家小饭店,完全由老婆打理着,他是个有闲钱有闲情的大老爷,顷刻之间,他变成了一个婚姻的叛逃者,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个无论在感情上还是经济上都要从零开始的中年人。若不是被余淑娟泼撒衣服的壮举给刺激了,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家出走。
  “……他做了亏心事,我一没打,二没闹,可倒好,他居然敢跟我提离婚!他敢哪!”余淑娟死死捧着一个纸巾盒,像杜十娘捧着百宝箱,伤心地对着它诉说,对着它号哭,不停地从盒子里面抽出面巾纸擦眼泪鼻涕。
  女儿陈雅雯坐在靠墙的地板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老不要脸的跟小不要脸的跑啦!呜呜……他以为他才十七八岁啊,还离家出走!呸!”
  雅雯感觉到难以名状的烦闷,像初夏时期突如其来的溽热,憋得人心慌。她用双手抱住腿,头也不抬地问:“你真的就没有吵?没有闹?没有冲上去打人?”她脑海里浮现出三个胖男胖女打架的场面,有如重量级拳王争霸赛。
  余淑娟的哭声收住一点,委屈地点点头:“就是没有么。”
  雅雯心里说:这可不像你啊。
  她妈妈像是听到了,辩解道:“我只想警告一下他们,叫他们晓得,我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她又放低了声音,“我又没想和你爸离婚。”
  雅雯敏感地想到了家里开的饭店。“贵人来酒家”。好名字。招牌菜是“淑女四喜”。小有名气。怎么说也是两口子早年共同创下的基业,就算现在只是老婆一人在管理,好歹也是夫妻共同财产。依着余淑娟的脾气,要把这酒家分一半出来,倒不如拿刀把她脖子抹了。
  “放心,他那个胆子,走不远的,再说他离了你,哪有钱啊?不出一星期就得回来。”雅雯很肯定。她所担心的是,回来以后又怎么办?
  雅雯是请了假赶回来的,只呆了半天就得回学校了。在对她妈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她走出了家门。在楼下,她蓦然看见对面一幢平房的房顶上,办展览一般躺着几件男女衣物,其中一件水红色的棉睡裙,是她妈妈淘汰下来送给保姆秋蓉的,现在这睡裙惨兮兮地卧在那儿,有家也回不去的样子,用另一种语言向雅雯申诉。
  傻不傻啊?雅雯在心里怪她妈,这一招比打他骂他还狠,他那张脸,在这家还撑得下去?
  转念她又想,不对啊,明明是他陈大贵犯了错,凭什么要给他面子?
  陈大贵比他女儿估计的生存能力要强很多。
  一周过去了。
  又是一周。
  然后是一个月。
  这些日子他们几乎就关在租来的小屋里,静静地适应着全新的逃亡生活。陈大贵不大出门,完全是逃犯的心理,怕给人认出来,再说出门也没意思,周围都是他不认识也不屑于认识的人。于是他天天在家看电视。秋蓉除了买菜、做饭,其他时候就在屋里嗑瓜子。她嗑瓜子的模样十分自得,倚在窗前,眼睛瞄着楼下的巷路,拈起一粒胖白的瓜子送到有点龅的门牙前,清脆地“吱”一下,“呸”地吐掉瓜子壳,吐到楼下的路面上。有人从楼下路过,被吐了瓜子壳在头上,只抬头不高兴地瞅瞅,也不多说什么,拍掉头上的碎屑就走了。这里的人都被欺负惯了。秋蓉却会得意,她心里涌上来的是翻身做主人的快感。
  还有很多时候,他们把门窗紧闭,吃的喝的备好放在床头,像馋嘴的小孩一样,整天整天黏在一起。以前有余淑娟在家里,两人难得搂个腰亲个嘴的,做啥都像做贼,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任意发挥了,都觉得这是私奔的最大意义所在,都很兴奋很疯狂。
  高兴的时候他们便勾划未来的蓝图。按陈大贵的规划,等哪天和余淑娟把婚离了,夫妻共同财产对半划分,那么他们就有至少五十万块钱(其实陈大贵估计应该有九十万,但他不想让秋蓉知道这么多),把这五十万拿到他熟识的一个朋友开的公司里去入股,他们以后啥都不干,每年光吃分红就够了。
  远大理想鼓舞着他们的斗志,像迷魂汤一样,在新生活最初的日子里把他们灌得晕晕忽忽。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带出来的钱剩得不多了。
  陈大贵有些着急了,要更长时间地对抗下去,他必须得找份工作,坐吃山空啊。但是他的工作特别地不好找。以他的身份和脾气,是要找个体面的差事才行的,至少是行政管理人员级别,可他不能去高档繁华的市中区,以防碰上熟人。保险起见,只能在这附近找事做,可这里住的人大多都是社会底层的穷苦人,做的都是擦皮鞋啊蹬三轮啊一类的低档工作,陈大贵不愿意干。
  秋蓉每天晚上都要把他们带出来的钱从头到尾数一遍,这成了她特殊的消遣方式。开始钱还厚实点,数的时间长,数得很快乐,可一天天的,钱越来越少,数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她也有了莫名的慌张,于是再数一遍,又再数一遍。秋蓉还是留了点心思的,她把自己这些年当保姆挣的钱放在一边没有动,只花陈大贵的钱。还好陈大贵没有在意,他一向都是老婆打理钱财,在这方面是比较马虎的,再说他也认为应该男人拿钱出来养女人。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秋蓉把手上的几张钞票翻来覆去地捏弄半天,叹口气说:“我还是出去打点零工吧。”
  陈大贵吓了一跳,忙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我把你带出来就是要你不再受苦受累的!”
  秋蓉感激地一笑,随即又皱眉,看看手里的钱。陈大贵一把握住她的手,像入党宣誓一般庄严地说:
  “明天我就去找工作,再苦再累的活儿都干。”
  这句话之后第三天——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陈大贵终于在过了九年完全靠老婆供养的寄生虫日子之后,第一次找到了一份工作,而这时他们距离一穷二白的日子只有八十三块七角钱。
  他的工作是帮巷口一对卖水果的老夫妇运货。老夫妇年纪大了,装货卸货蹬三轮都吃力,便雇了陈大贵。陈大贵就要在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后赶到老夫妇那儿,骑三轮车带着老头或老太太去水果批发市场,在老头或老太太一番挑挑选选讨价还价后帮着把水果扛到三轮车上,再把水果和老人一起拉回水果摊,一样一样地卸下来,一天的工作就算完了。这样每月可以挣两百块钱。
  就这两百块,他挣得特别辛苦。也许换个农民工不会觉得辛苦,可他是陈大贵,从大富大贵的日子走过来的,每一份力都出得比别人沉重,比别人复杂。有一天早上下雨,雨倒不大,但天气凉浸浸的,格外催人入睡,陈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