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2-12-08 11:15 字数:4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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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郝声奎准备去省城的头天下午,政府办公室突然接到省防汛抗旱指挥部的传真,说全省今夜将有特大暴雨,要求各级政府认真做防洪救灾准备工作,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郝声奎省城去不成了。路蕾蕾自从任命为县长助理后,办公室的事就不再过问了。新任主任到办公室报了到,县委让他把防汛工作搞结束后再来上班,郝声奎成了政府办临时牵头的主任了。
2005年7月3日凌晨二时五十分,湘鄂赣相邻儿个县遭受暴雨袭击,其中远山县境内太子庙乡、泉山乡、边庄乡、桂花镇、李花镇、芙蓉镇、白霓镇遭受特大暴雨,两个小时降雨量达185毫米。短时特大强降雨,造成双龙河水出槽,形成巨大洪峰,致使沿河35个村遭受洪灾。到早晨五时,已造成5人死亡,27人失踪,房屋倒塌,公路被毁,电线杆被折,一些乡镇的电话中断,而且更大的洪峰正在形成之中。
凌晨五点钟,县委、县政府在6号会议室召开紧急防洪抗灾会议。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全体成员及县直各单位一把手参加会议。县长唐国兴主持大会,他说:同志们,刚才的一场特大暴雨,由于短时间,突发性,又集中在7个乡镇,造成了重大灾害,已有5人死亡,27人失踪,大批房屋倒塌,还有两个乡镇通讯已经中断,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据气象局反映,这是我县100年一遇的强降雨,目前更大的洪峰正在形成,一两个小时后将达到极致。现在我们面临抗洪救灾的关键时刻,经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召开这个紧急动员大会,会后按照防汛救灾预案分工,立即下去。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集中到受灾最严重的七个乡镇去。下面请纪委书记牛慧琳宣布战时纪律。牛慧琳拢了拢短发,接过话筒说:同志们,由于时间紧迫,我也不念了,每个人都发了一份,你们自己看。大家要严格执行纪律,谁违反了就处分谁。抗洪救灾处分人是平不了反的。完了。唐国兴最后请县委书记赵宝成作指示。赵宝成说:同志们,汛情就是命令,现在时间紧迫,形势严峻,我没有什么讲的了。散会后大家立即出发,迅速到位。各乡镇的情况各不相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首先是救人,然后才是抗灾,把灾害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县防指20分钟后开始检查各家到位情况。现在散会。会议开得很短,前后只有十五分钟。
散会之后,唐国兴叫上郝声奎,直奔全县受灾最严重的太子庙乡。桑塔纳驰出县城,天渐渐亮起来了。雨停了,山林田野被大雨冲洗过后显得格外的清新,河里的洪水漫出河堤,汪洋一片。水塘里、沟渠里的水也都漫出来了,自上而下“哗哗”地流着,喧嚣着,形成一道道瀑布。前面低洼的公路路面淹了尺把深的水了,司机小胡加大油门猛地冲了过去,两边顿时溅起弧型的水帘。车厢后座坐着唐国兴和郝声奎,秘书小黄坐在前排司机的副座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很严肃,没有人说话。突然唐国兴对郝声奎说:郝主任,前天省委庞良贵书记来我市视察防汛救灾工作,把我找去了,他谈到你这个老同学。你和庞良贵书记还真的是同班同学,我一直以为是开玩笑的。你小孩编制的事,等把防汛救灾搞完我就给你办。郝声奎听后心里窃喜,忙说:谢谢唐县长关心。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车厢内又恢复了宁静。雨又飘飘洒洒地落起来了,敲打在车外壳上,发出“劈劈叭叭”的声响。进入太子庙乡,又爬了三个坡,拐了五个弯,前面出现一片开阔面。山洪已将公路路面淹没了,大约有一尺多深,桑塔纳底盘低已经过不去了,被迫退了回来,停在公路上。唐国兴打开车门走下来,郝声奎和黄秘书也下了车。这个地方叫熊家湾,山洪从大山口冲下来,到这里敞开了,削弱了,淹成汪洋一片。低矮的房屋浸水了,低洼处淹了两米多深,来不及撤退的老百姓,爬到楼顶上看风景。一只糙子猪孤独地站在二楼楼梯上,四处张望。一只精湿的花猫没命地跑过来,一跃身跳上屋檐。池塘里绿绒被一样厚厚的浮萍,凸起再凸起,猛地掀起一角揉起几折波浪冲上塘岸,就见到几条鱼儿在岸边的草丛里欢蹦乱跳。
唐国兴焦急地在路面上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地说着:这怎么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郝声奎正想到附近村庄问一下情况,借一只渡船。忽然看见前面一辆吉普车冲开两道雪浪花向这边急驶过来,一会儿就冲到桑塔纳旁边停下来。太子庙乡乡长王先轶浑身精湿地从车上跳下来,人还没站稳就慌慌张张地用嘶哑的声音向唐国兴汇报:唐县长,刘征村严家畈被洪水淹成了一座孤岛,60多个村民被围困在孤岛上,生命危在旦夕。据有经验的老人反映,暴雨过后一个多小时洪水就到极致了。唐县长你得赶快想办法调人调船救人啊!唐国兴忙说,王乡长,严家畈离这里还有多远王乡长说,还有四里多路,你的车过不去。唐国兴说,郝主任,你赶快给县防汛指挥部打电话,让他们向市武警支队求援,调快艇来救人,再到附近乡镇调七八条船来救人,我和王乡长到前线去。王乡长立即制止道,唐县长,形势危急,时间就是生命,调人调船恐怕得你亲自发号施令。唐国兴严肃地说,谁不服从命令就处分谁!郝声奎见状忙说,王乡长说得有道理。唐县长,还是我和王乡长去严家畈,你和黄秘书留下调人调船。说完转身拉着王乡长上了吉普车,调转车头,开足马力,冲进茫茫洪水之中。唐国兴也上车了,桑塔纳调转车头,离开电讯网络盲区,黄秘书一路上密切注意着手机屏幕,焦急地等待着信号。
古普车翻过两道坡,拐了三道弯,来到低洼处。这时只见洪水从上面汹涌澎湃地奔腾而下,上游大约50米处,水头足有两米多高。司机犹豫地把车停下来了,问,王乡长,水头来了,再走有危险。王乡长犹豫不决,郝声奎毫不犹豫地说,严家畈那里不能没有我们啊,冲!司机犹豫了一下,猛吸两口烟,开足最大马力向洪水冲去。这时水越来越深,突然吉普车熄火了。正在这时两米多高的水头汹涌地扑了过来,吉普车被掀翻了,翻了几个滚,掉进路下的稻田里,很快被洪水淹没了……
严家畈被困的村民被安全转移后,唐国兴查找起郝声奎来,问来问去都说没见到。上午八点多钟的时候,肆虐的洪水开始隐退了。人们在公路边十多米外的稻田里找到了那辆吉普车,从吉普车里拉出三具尸体,分别是郝声奎、王乡长和司机。
唐国兴闻讯赶来了,到远山县视察灾情的省委副书记庞良贵闻讯也赶来了。黄秘书在郝声奎的公文包里发现了一封写给省委庞良贵书记的信,交给了唐国兴。唐国兴拿在手上迟疑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庞良贵。庞良贵接过去拆开一看,信是郝声奎写给他的,虽被水浸泡了好长时间,字迹依稀可辨:
庞良贵书记:您好!
我们虽是同学,但时过境迁,我还是得这样称呼您。自从您当上省委副书记后就没见到您了,您官当大了,也忙了,我也不好去找您。今有一小事相求,请您给我们唐县长打个招呼,把我儿子的编制给解决了。我们县好多有头有面有钱的人的子女都解决了编制,而我在县政府工作二十多年了,孩子的编制都解决不了,说来真让人汗颜。唐县长说有上级领导打招呼可以解决,我就想到您。我这辈子对得住党的培养,对得起自己的工作。我没什么可企求的了,只想解决这个后顾之忧后,再安心干它几年工作,就可以安度晚年了。
此致
敬礼!
老同学:郝声奎
2005年6月13日
庞良贵看完信已是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把信递给唐国兴,蹲下身去用双手握住郝声奎僵硬的手,呼喊着:老班长,老班长,你咋就这样去了啊!唐国兴和庞良贵的警卫员忙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
这时,张晓枫不知是怎么知道的,拼死拼活地赶来了,找到郝声奎的遗体就扑了上去,哭得昏天黑地:郝声奎呀郝声奎,我跟你一辈子真是活见鬼,你发不了财,升不了官,我是没讨你一寸好处啊!谁知你还是个短命鬼!你就这样撒手走了,丢下我和一个没工作的儿子,让我怎么过呀……张晓枫就这么哭诉着,别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庞良贵走上前去拉她起来,她瞧都没瞧他一眼。唐国兴告诉她这是省委庞书记,张晓枫这才止住了哭诉声,抬起头来看了看,忙给庞良贵跪下叩头说,庞大书记,你可要替我做主啊!庞良贵说,张晓枫同志,请你节哀,人死不能复生,郝班长的后事唐县长会安排的。庞良贵边说边把她扶了起来,唐国兴见了赶忙上前帮着把张晓枫扶上了车。
第三天,在远山县殡仪馆隆重举行了郝声奎同志的追悼会。成千上万的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了。刘仁森拄着拐杖来了,在郝声奎灵柩前哭成泪人儿。白云山茶场的三十多位离退休干部都来了,他们举着“郝政府一路走好”的横幅,站在人群的前列。在众多的花圈中有一个是庞良贵送的,虽与其他花圈不无两样,却分外醒目。县委书记主持追悼会,组织部长介绍简历,县长唐国兴致悼词,他沉痛地追述了郝声奎兢兢业业干革命光辉而清贫的一生。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流眼泪的。
对于正科级干部来说,这是一次最高级别的追悼会,悼词中对死者的高度评价也是绝无仅有的。参加追悼会的人们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是个滋味。
责任编辑 吴大洪
还是一家人
宋 词
因昨晚跟闺女干了一架,杨大根一宿没回家,在邻居家里过的夜。没睡好觉,早上肿着一双眼泡子,直接上南蓉看庄稼去了。
时值五月,田野里一片肥绿,早稻快吐穗了,挺直了腰杆,嫩嫩地在微风里摇曳。杨大根下田去清稗草,清了一垄后,感觉腰有些酸软,便坐在田埂上歇息。
这五亩的早稻田是他制的谷种,谷种比一般稻谷要多出十几块的价钱来,所以他看得很金贵。方圆几十里,会制谷种的人不多,不愁销路。这本事还是他从西边亲戚那里学来的。前年制了一回,黄了,第二年又专程到亲戚那里取了经,再结合一些制种的资料,边钻研边实验,居然成器了,卖了近七八千块,不过家里没落上一分,全给儿子交学费了。
想到儿子的学费,杨大根的心里就黑暗了。他觉得儿子上的大学就像是个无底洞,每年的血汗钱都踏在里面,似乎都盖不了底,除了开学要交一大笔钱外,儿子隔三岔五来信或是打电话,拐弯抹角要钱,要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慌。每当村支书张文远拿着信在新村里喊,杨大根,你儿子杨刚来信了,杨大根就感到害怕,儿子的信在他眼里看来,并不是代表什么温馨和牵挂,而是一把刀,一把剐他肉的刀。
杨大根为了捧儿子读书,他把女儿的前程都搭上了,倒不是因为他思想保守,重男轻女,而是他的能力决定他只能保一个孩子完成学业。儿子高三那年,杨花刚刚考上初中。但这时的杨大根已经感到了一种巨大的经济压力,他无法同时供两个儿女上学,加上那年孩子的妈妈说是出去打工,却又音信全无,后来听人讲是被一位有钱人包养了,起先不相信,可去的人都这么说,有的还说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她,打扮得跟阔太太似的,也就信了。他心里很不好受,性情脾气全长了。他逼着女儿退了学。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三月初二,杨花的初中一年级下半学期才读了半个月,学费还没缴。她回来跟杨大根说,爸,老师说我欠学校的钱。杨大根闷声闷气嗯了一声。杨花又说,爸,你什么时候给我缴学费啊杨大根说,今天。你上学我随你去,去把学费缴了。杨花高兴地蹦了起来,还骄傲地对隔壁的王小叶说,小叶,你的学费也没缴清吧,你快让你爸爸给缴了吧,我爸爸答应我今天去给我缴学费的。王小叶把头低下去说,我爸爸要等稻子卖完后,才能给我缴。杨花扯下头上的橡皮筋,甩了甩发黄的头发,又把它拢成一束,扎了个高高的歪马尾,那得意的样子像只孔雀。
晚饭时,她还缠着奶奶做了烧辣椒和烧茄子,这是爸爸最喜欢吃的菜。果然,菜一端上桌,杨大根就捡起了酒杯,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杨花心想,爸爸这样喝,要喝醉了,怎么走路啊想劝他几句,又怕惹了他的脾气,好几次张嘴欲说,可话都生吞回去了。
杨大根没有食言,吃完饭后就跟杨花去了学校。一路上,走得东倒西歪。到了学校后,杨花手指着总务处的大门说,爸,缴学费的地方在那里,你找方老师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