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2-12-03 20:02      字数:4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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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畔打连”在中山侨乡有一种特殊意义,它是世代华侨去发财的地方。男孩子从小梦想它,长大后为它离乡背井,女孩子盼望嫁一个到“畔打连”去的丈夫,妇人盼望丈夫儿子从那儿衣锦荣归。“畔打连”是中山世代华侨的美梦,它影响了又决定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命运。
  据说当年去“畔打连”的人乘“大眼鸡”机帆,要在大海中飘浮六个月才抵达。后来乘洋轮,也要两个月。遥远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它的方位难以确定,它的面貌难以清晰,那时一切想像皆变得可能。古希腊人当年,将印度想像成一座座山头,生活在山头上的,都是些狗头人。他们以兽皮做衣服,像狗一般跳跃,以跳跃作为语言的交流。而左右中国人的想像的,是具体的求财愿望,相信外边世界富饶,否则怎样去挖金?金子是亮闪闪的,闪光的东西容易将事物的真相隐去,一如印象派画家,以光的捕捉来勾销事物的轮廓。你看一张印象派画,就知道光线如何撒谎。光闪闪的银子也有这种撒谎的本事,它将浪迹者的沧桑抹去。当年大家只看到金山阿伯荣归故里,在乡间买田买地起大楼,一片风光无限。而金山阿伯那边,有意无意间总是将血汗、卑屈、忍辱的一面尽管遮掩着,将荣耀、威风、光彩的一面端出来。出去时赤条条,回来必要像个人物。这是一生劳碌者的心理状态,是他们私底下的精神补偿。漂泊者沧桑的一面,就这样被永远覆盖着。这点是当我到过“畔打连”以后,才明白得更加具体的。
  出发前,我向在哥斯达黎加生活过的老同学杨麟儿了解情况,听取他的意见,并拜访了两三位在那边生活过的老华侨,知道那边是热带气候,终年烈日炎炎,气温经常在三十四五度间。冬季比夏季还要炎热潮湿,上午毒日当空,下午滂沱大雨,大雨一来就水浸街,冬季是哥斯达黎加的雨季,雨季长达半年。出发前我们几度奔波,跑了好几家百货公司,搜购适合热带气候的衣物。又听说那边环境落后,卫生条件欠佳,会有蚊子。为预防疟疾,医生吩咐出发前十天要服食药物,回来后不管有否发病,必须继续服食一段时间。涂到皮肤上的防蚊油要带,喷到衣服上的也要带,电子灭蚊器也要带。又听说那边治安较差,强抢、小偷小摸是家常便饭。因此,每一户人家合法地拥有三支枪。如果盗贼入屋,你一枪将他杀死,法律不会追究。你开餐馆,既要提防歹徒入屋抢劫,最好请个持枪护卫守在门口,也要提防食客顺手牵羊,客人离去之前,要将桌面上的花瓶之类先拿走。总之处处要提防,白天黑夜,屋里屋外,一律要提防。因为那边的人穷。这个穷字一出口,我马上感到戏弄,一种掷地的破裂之声。我们先祖挖金的,怎可以是个穷地方!
  在圣何塞街道上走着,一脚踩到一个窟窿里头去!我不气馁,将脚提起来,继续往前走。这点朋友早有警告。抬头环视周围的建筑物,大多是铁皮屋顶的两三层的水泥板或木板楼房,单薄、简陋而陈旧。所谓高楼,外墙粗陋,像处于未完成状态,为数也不多。泥尘滚滚的车流当中,不时有人用塑料袋装着两三袋苹果、水葡萄或椰汁,在日头底下风尘仆仆,向汽车内的乘客兜销。入夜街灯昏暗,几乎没有霓虹灯,有的餐馆招牌,只用红笔写在白粉墙上。这个国家不富。圣何塞算不上城市,顶多是个中型市镇。
  然而,哥斯达黎加,原文是Costa Rica
  ,西班牙文的意思是“富饶海岸”。据说1502年,哥伦布第四次到美洲登上这片土地,眼见到处树耸云天,硕大的野果到处丛生,印第安人的脖子挂满光闪闪的金片,他大为震动,相信这是一个非常富庶的地方。他的儿子也这样向西班牙皇报告。1539年,这片地方被正式命名为Costa
  Rica,富饶海岸。这个富饶一旦被文字正式确立,神话一经相传,头脑发热的旅行家,就以笔杆子来将它变得加倍富庶美丽。史蒂文森的《金银岛》,根据德国专家研究,原型是哥斯达黎加沿海的可可岛(LIle
  de
  Cocos)。后来几个西班牙电影制片家,也一再宣扬它的富饶。富饶使人做梦,给冒险家以动力。当西班牙的寻金者、大旅行家,在墨西哥和秘鲁找到黄金以后,就相信在哥斯达黎加也能找到。他们为此如何奔波,如何嘴爪欲敝可想而知。但他们一再两手空空回来,却一再相信“富饶海岸”。坚定不移地相信,使故事一再重演。
  其实西班牙人一早就翻遍了哥斯达黎加,知道那里没有金,没有银,也没有贵重金属,或者数量很少,不容易找到。1719年,当地的总督只能用可可籽来做货币和交换的币值单位。后来另一位总督向西班牙当局汇报说:“贫穷入骨,简直不知该如何想像来将它医治。”成为西班牙殖民地后,是西班牙王国最贫穷的殖民地之一。但它依然是富饶之邦,印象已无法纠正。误会了的名字反而先后吸引英国、荷兰、美国的海盗,定期大张旗鼓去劫掠一番。
  最初到哥斯达黎加的华人,既不为抢劫,也不为传说中的富饶。所去的地方富或不富,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有的是一种特别的求生方式,眼看无边的大洋,相信那边另有世界,竟萌生了走天涯的遐想,让自己的双腿,像海水那样撒蹄而去。第一批到哥斯达黎加的华人,大概在一百六十年前,那时候美国人在哥斯达黎加开垦种植园,需要劳动力,想起刻苦耐劳的华人,派人到澳门招募华工。华工是以合同工,即以“卖猪仔”身份到哥斯达黎加,给农场主开垦种植。后来英国人在那里建筑铁路,同样想起华人,同样到澳门招募。这是第二批到哥斯达黎加的中国人,他们在面临太平洋的“畔打连”埠上岸。从此中国人与“畔打连”结下了不解之缘。但英国人后来开路不成,美国人来接手。那批“猪仔”华工,已经收受了英国人的生活费,安家费,却还未到恢复自由身的时候,只好任由英国人转手拍卖。那些跋扈吝啬的拍卖者,也许不曾想到,那些充满阳刚和力量的一尊尊健美的人体,竟像一座座山头,从此在哥斯达黎加屹立不动,巍巍然一代又一代站立下去,创造出种种开天辟地的故事,造就了哥斯达黎加一方的人文风景。直到如今,故事还在继续。
  由于华工大多在澳门招募,而澳门跟中山接壤,所以华工当中,大多是中山人,尤其中山三乡人、下涌人。据说现在的下涌村,人口几乎全部移到哥斯达黎加,留守乡间的人少之又少。“畔打连”华侨以三乡人为主,一口三乡话,可以走遍整个“畔打连”。哥斯达黎加的四邑人,如台山人、恩平人也不少,他们大多从美国南下,定居在大西洋海岸的利蒙港,华人称之为柠檬港。哥斯达黎加人自己筑铁路时,也曾经从香港招募华工,后来他们也定居在那里。
  直到今天,中山人、四邑人到哥斯达黎加谋生的流向依然继续。不管什么时候去,不管在哪一方落脚,一经抵达,就将自己泡浸在汗水里,以汗水来创造故事。当年赤条条上岸是这样,到小有积蓄,做起小本生意的时候是这样,到如今,不少华人已经拥有一定经济实力,所从事的职业,从餐馆业、杂货业扩展到塑料制品业、汽车零件业、计算机行业和进出口贸易,也还是这样。
  我们到圣何塞的次日,在当地朋友徐榕彬先生陪同下驱车到利蒙港,准备顺道看看香蕉园,既然香蕉是哥斯达黎加的第一收入。过去的香蕉园,多由美国人经营。他们筑铁路时代,取得沿路两边一定范围的土地使用权,用来种植香蕉,以维持筑路经费。后来的香蕉生产,几乎由美国人垄断。但后来有所改变,目前第二大香蕉园为四邑人所有。兄弟二人合作,一人负责市场经营,一人主理种植技术,所生产的香蕉,据说比其他香蕉园的产量高,质量好。
  但那天我们去利蒙港时,遇上全国性游行示威,即将进入利蒙港时交通被截断。中途随便参观了一个香蕉园后,即打道返回圣何塞。示威的原因是反对政府将国营的电话和电业私有化。次日我们去“畔打连”,游行示威依然继续。导游边开车边打听交通情况,生怕到“畔打连”的交通受阻。汽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浩浩淼淼的太平洋蓦然在前方出现。导游指着海岸线上一长条半岛,说这就是“畔打连”。我将身子一直,抬头透过车窗往前看,怎么可能呀,我这就来到从小听人家谈及的“畔打连”。但当我已到过圣何塞,对它的想像已经有一根底线。车子转入半岛后,沿着海岸线行走,公路左边,有一条与海岸线平行的铁路,看来已经报废,右方是巴朗加河。沿途的屋宇,比圣何塞郊区的要光鲜、宽敞。走完十七公里的长条半岛,车子进入市区。市容跟圣何塞没有太大区别,楼房大多只有两层,式样平淡、简陋,是最起码的一种房子。如果说圣何塞是一个镇,只有四条街道的“畔打连”更加是一个小镇。最具规模和气派的,莫如台湾人起的海堤公园。一排棕榈树在热带海风中飘摇。树下是一条美观而现代化的海堤,供游人休憩的长条双向石椅,规则地散布在海堤上。据说他们还要继续兴建纪念品市场、海关大楼和泊船的码头。十九世纪初,哥斯达黎加需要在太平洋海岸出口咖啡,才将“畔打连”建成港口。港口建成后,太平洋海岸上的小村镇,才有了方便的交通。但港口一直没有码头,大船不能靠岸。台湾人在“畔打连”的投资,也取得了一些权益。他们不用签证,自由进出哥斯达黎加,给台湾商人提供了方便。台湾商人挟巨资而来,专门着手大生意,买渔船出海打鱼,打鲨鱼取鱼翅。从前这个行业多由日本人和韩国人从事,现在台湾人插手其中。他们也从事大规模种植,据说相当成功。
  进入“畔打连”市中心,迎面遇上一群示威学生。一队头戴钢盔,手持盾牌的警察,成单行在街头走过。学生喧声四起,警察置之不理,没有产生冲突。
  我们跟导游说,法国电话私有化后,有了自由竞争,电话费大幅下降,哥斯达黎加人为什么要反对私有化呢?回答说,他们相信在私有化过程中,政府官员首先中饱私囊,使皇亲国戚受益;其次,是怕私有化后失业,或在私有企业中工作太紧张,失去吃公家饭的悠然自在。
  进城后,我们按照老杨的介绍,去找“中山”餐馆的李先生。在陌生地方,能够找到人聊天,总是一件好事。城市不大,不用多转悠,已看到“中山”两字高悬在人行道上。在这地球的一角看到这两个字,一如看到熟人,别有一番心情。守在柜面上的是一位青年人,听说要找李先生,欣然进入后间找人去。但出来招呼我们的是李太太,她说李先生下班休息去了。得悉我们来意,招呼我们坐下,一脸和气。原来李先生是中山石岐人,她本人是澳门人,结婚后双双到“畔打连”开餐馆,一开就是四十五年,在同一条街,同一铺位里。平日甚少离开哥斯达黎加,偶尔回澳门走走。四十五个春秋,就在馆子里原地踏步而过,日后还要继续下去。忙忙碌碌中,三个孩子长大了,学业有成了,老大老二出门自立。唯学经济的小儿子热爱饮食业,毕业后决定留守父业。柜面上朝气勃勃的小青年就是他。
  我将“四十五年”这几个字在脑子里一再重复,试图明白四十五年有多长,四十五年意味着什么。到哥斯达黎加数天以来,走了一些地方,只是当我坐到这间餐馆里,才觉得对华侨寻金的好奇,可以告一段落。当初光怪陆离的想像已烟消云散,误会了的富饶也可以勾销。“畔打连”这种酷热加暴雨的穷地方,它的富有是香蕉、咖啡、热带作物的迅速生长,是热带雨林以及原始森林的茂盛,是动植物品种的极大丰富,且不断产生新品种。目前它是一个还未有太多实业的大公园,大家就围绕着香蕉、咖啡挣饭吃。但冥冥中它对中山人有一种吸引力,一如磁石对铁的吸引。他们世代到这里来找生活,恍如再没有其他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