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美丽心点 更新:2022-12-03 20:01 字数:4713
欤俊编镟锶频轿冶澈蟀盐彝巴屏艘徊剑凹绦哌隆!?br />
那就继续走吧,不过说实话,因为一路上都是在樱桃林里穿行,倒并没觉得多么累,满目里都是绿色,满目里都是红色;要是渴了的话,抬手摘头顶上的樱桃吃便是,这里的樱桃比别处的樱桃都要甜些,成熟期显然也要晚些,大概是霜冻期比别处要长的关系吧。在铺天盖地的绿色里,阳光愈加明亮,简直可以称得上绚烂,天气却并不热,清凉的风从山谷里吹出来,掠过村落里的烟囱和树梢,吹翻了囡囡在县城里买的草帽,我迎着风奔跑着追赶草帽,一时竟觉得回到了多年前在宁夏的一幕之中:在一条并不宽阔的小河里游完泳之后,四下无人,天地静默,我赤裸着奔向了火烧云笼罩下的一座古城堡。
“喂,你看!”我正埋头在前面走着,突然听囡囡叫了我一声,一回头,吓了一跳:囡囡竟然穿了一件戏装在身上,是花旦穿的那种,穿起来还不算完,还故意做出一副在舞台上走台步的样子,见我哈哈大笑,她更得意了,双手抱拳对我一弯腰,学着越剧里的音调:“梁兄,英台有礼了——”一言未毕,忍俊不禁,也和我一起哈哈大笑了。
说着就朝我扑过来,两只长长的袖子垂在地上,差点就把她绊倒了;扑到我身上来之后,笑得更加厉害,气都喘不过来了,突然,眼珠一转,鬼精灵劲就上来了,拿出一件小生穿的蓝布长衫,非逼着我也穿上不可。
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光苦笑着穿上了戏装,还戴上了戏帽,看起来也应该和舞台上的小生差不多了。
幸亏一路上没有人遇见我们,要不然非被吓昏过去不可:樱桃林里走着两个穿戏装的人,一边走还一边哈哈大笑着,要是我走在哪条山路上蓦然遭遇此等情状,可能也照样会被吓得魂不附体。心情舒爽至极,不知怎么想起了越剧《红楼梦》里的《葬花》一折来,应该是在电台里听过的,此前从未唱过,现在却自然而然哼了起来:“……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人都道大观园四季如春,我眼中只是一座愁城,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
“你还有这种本事啊?没想到没想到!”囡囡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揪住我的衣领,“不行,你得教我!”
那就教吧。于是,囡囡便挽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边走边唱起来,其实我顶多也就是一知半解,往往唱了两句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唱,几次准备作罢,可是她不依不饶,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至于跑调跑到了什么地步,只有天知道。不过,我真是高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高兴,心里觉得奇妙: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是独身一人地满城市乱转,也从未打算将自己要死了的消息告诉任何人,而现在,我身边的女孩子不光知道了我的死讯,还喜欢着我,爱着我,挽着我的胳膊,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禁不住轻轻而激烈地颤栗起来。
——我们行在天上的神,我不管了,我要在眼前的欢乐里沉醉下去了,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死在这欢乐里再也不醒来,权且当做是我的回光返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唱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爬上了一道山冈,躲藏在群山里的镇子终于影影绰绰地现出了轮廓。
“太可怜了,”这时候,我听见囡囡说,“我要是林黛玉,就先把自己葬了,管它是芍药还是海棠,两眼一闭,就全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转过头去,一边脱掉身上的戏装,一边盯着她看了那么三两秒钟,明明心里有团乌云,说出来还是句玩笑话:“有个性。”
四十里路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不过总算顺利地找到了接洽的人,对方也还相当热情,可是今天回武汉显然是没有可能了,对方告诉我们,到武汉的车一天只有两班,今天的两班车早就发走了,没办法了,只好在这里住一晚再说,接着,他们就在镇子上的招待所给我们安排了两个房间。
从招待所推窗出去,就可以见到一条干净异常的河流,并不深,清可见底,河床上怪石林立,囡囡显然是高兴坏了,从她的房间蹿到我的房间,又从我的房间蹿回她的房间,最后一遍进我的房间的时候,重重往床上一倒,对着天花板说:“真希望一辈子住在这里算了。”
“那咱们就在这儿住一辈子好了。”
但是,我打趣的话根本就难不倒她,她猛然一翻身,正对着靠在窗户边抽烟的我,“这可是你说的,算不算数?”
“……不算数。”我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笑着对她说。
在此地,即使到了晚上八点,天光依然大亮,寻了家小店吃罢晚饭之后,经人指点,我们上山去看陨石,听说河对岸的山上有一块陨石,至少有一千公斤重,躺在那里和一座小山峰差不多大,已经有百多年光景了;我和囡囡卷起裤管,踩着河床里的石头过了河,钻进密不透风的竹林,沿着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慢慢往前走,鸟声鸣啭,泉水丁冬,眼前所见皆是生机盎然,假如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污浊之处,置身于如此情景中,也早就一扫而空了。渐渐地,天色黯淡了下来,夜晚降临了。
怪了,尽管来之前已经详细问过了那块陨石藏身的地方,但就是找不见,转着转着就迷了路,脚下的小路渐渐消隐在草丛里,天色越来越暗,我点起打火机,扶着囡囡在竹林里东奔西突,好不容易又找出一条路来,顺着这条路往山顶上爬,不过心里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只消回头看一看,满镇子的灯火就近在眼前,依稀还能听见河边有人在石头上捣衣服,只是觉得有点遗憾,那块陨石倒是真没办法谋面了;快到山顶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就像是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看戏,仔细听听又不像,因为不止一个人在唱,好多人都在唱,山顶处还隐隐有火光。我和囡囡顿时来了精神,迎着火光赶紧往前跑。
然后就看见了跳丧。
实话说,不光是鄂伦春族的风葬,还有土家族的跳丧,我都在书里看见过,眼睛都在那一页上停了不短的时间;所以,我想像过风葬,也想像过跳丧,实际上,当眼前所见闯入眼帘,当我见到篝火和篝火之间的门板,门板上用白布包着头、穿着新衣静止不动平躺着的人,我几乎在第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这狂欢的景象正是跳丧,那平躺着的人就是死者。
可是,我还是必须要承认,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葬礼: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年老还是年轻,所有的人们都尽力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那甚至称不上舞蹈,却要勾走你的魂,夺走你的魄。在篝火的映照下,我和囡囡都能看清楚男人们赤裸的背上的汗珠,背是古铜色的,汗珠却是亮晶晶的,而汗珠就是他们的全部秘密——身体里的悲伤正在和汗珠一起流出来,也和那些古怪的号子一起被他们喊出来。天上的月亮仿佛都被地上的景象惊呆了,停在当空不再流转,在巨大的震动里,我的灵魂出了窍,月亮的灵魂也出了窍,在两颗钻石般放出荧荧光芒的星辰之间,两缕魂魄相遇,两缕魂魄都要号啕着承认:奇迹,眼前正在发生的是一场奇迹。
三、
极度的晕眩中,我感到自己似乎生了一双火眼金睛,轻易洞穿夜色,跟随死者的灵魂腾云驾雾,最后,停在了一个云蒸霞蔚的地方:只差一步就是天堂,但死者的灵魂却停在一朵云团上再也上不去,灵魂也会喘息,我清晰地听到了灵魂累极之后喘息的声音;就是这时候,地上的舞蹈,地上的号子,地上的篝火和汗珠,化作一团神力破空而来,托起那朵灵魂停歇的云团,顷刻之间,“冰川消融,海盗称臣,美人鱼歌唱”,天堂里豁然亮起一束光,灵魂御风而行,孩子般扑向那光,顷刻间从我眼前消失,一切归于平静;而地上的人还在唱着
,跳着,他们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悲伤等同狂欢,缘尽之处,即是缘起之门。
一下子我就哭起来了,我哭着,紧紧地攥着囡囡的手,囡囡也完全明白了眼前的景况到底所为何故,一句话都没说,也只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紧紧地攥着。
所谓死,所谓灰飞烟灭,竟是这般快乐的事情!
后来,我们加入了狂欢的队伍,唱啊跳啊,每个人都灌了起码三瓶樱桃酒,我终于感到有点支撑不住,就汗流浃背地拎着第四瓶樱桃酒坐到了一棵樱桃树下,我醉了,但是还没到酩酊大醉的地步,就坐在那里喘着气,继续喝着樱桃酒,脑子里一片空白;囡囡也醉了,她还在人群里跳着,好几次都摔倒在地了,但她压根就不以为意,站起来接着跳,隔一会儿就对我招手:“来呀,快来呀!”见我没有去,她就拎着酒过来了,刚刚走到跟前,一个踉跄就倒在了我身上,爬起来,脸对着我的脸,说,“你,你没用,你醉了。”
“我没……没醉。”我的口齿也完全不清楚了。
“你就是醉了!”说着她把我一推,我的身体扑通就仰面倒下了,“哈哈,一推就倒了,说,说你没我能喝吧。”
“你没我能喝!”我大吼了一声。
“好好,你,你比我能喝,那你,你有我可怜吗?”
“我当然比你可怜!呵呵,告,告诉你个秘密,我他妈的,就快死啦!”我汩汩喝完了酒瓶里的酒,一伸手把她手里的酒瓶夺过来,一口气全部喝完,使出全身力气大喊了出来,“我就要死啦,我他妈的就要死了,谁还比我更、更可怜哪?”
“我!我他妈的比你更、更可怜!”
“你,你他妈的凭什么比我更可怜?”
“因为我他妈的,要、要死在你前面!”
“为、为什么?”
“因为你,你不喜欢我!”突然,她从地上站起身来,踉跄着拿起掉在地上的酒瓶,狠狠砸在我身上,一边砸一边哭着喊,“你凭什么不喜欢我!你他妈的凭什么不喜欢我?!”
我再也忍耐不住,又号啕着哭了起来,我哭着,一把将她拉到我的怀里来,疯狂地、不要命地亲她,将舌头伸进她的嘴巴里去找她的舌头,终于,找到了,绞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我要和她一直绞缠到死!她也哭着,掐住我的脖子,越掐越紧,我宁愿被她越掐越紧,我也宁愿将她抱得越来越紧,让她丝毫不能动弹,除了舌头还在我的舌头上吸吮着,再无一处还有力气——我们行在天上的神,我不管了,我要在眼前的欢乐里沉醉下去了,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我死在这欢乐里再也不醒来,权且当做是我的回光返照!
我抱起她,走到樱桃林的深处,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草地上,将她放上去,然后,我替她脱光了衣服,使她全身赤裸,我压在了她身上,抱起她的脸,贪婪地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她再无声息,安静地看着我,顷刻之间,那个哭泣的囡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洁白的银鱼,一条沉默的银鱼,一条慌乱的银鱼,在轻微的触碰之间,她的身体竟然一阵哆嗦。
月光透过樱桃树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细格状的光影仿佛就长在了她的皮肤上,我舔她的乳头,就像在舔着月光;身旁的草叶上也生起了露水,沉默地溅到我们身上,我抚摸着她的小腹,一手冰凉;即使远处的歌声大得足以惊起歇脚的鸟群,我们依然能听见对方粗重的喘息,这时候,从树林里飞来两只蝴蝶,就在我们头上飞旋不止,仿佛天上的神灵为我们派来的见证人;迷乱中,我的手往下滑去,越过肚脐,触到了毛丛,湿润,温暖,沾着露水,我的手停住,再也不想动,囡囡的喘息声骤然加重,一下子倾起身来,将我搂得不能再紧,我能感觉出来,即使是她的皮肤,也都在激烈地颤抖着;我进入了她。
我多么希望被她紧紧包裹,幽居于那温暖的地方再也不肯见人!
“疼,”她叫了一声,两手突然松开,抓住身旁的草,只有两三秒钟,两只手再重新放回到我背上,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我的肉里;我怕什么东西硌着她,就抱着她往旁边挪了一点,停下来,看着她,她微笑着,笑容里的那种宁静之感是我此前从未见过的,我确信我的身体不再由头发、肢体、血液和更多的东西组成,组成我身体的只有一个字,那个字我从未对囡囡说起过:爱。她笑着,对我点了点头,我朝着更幽深的地方前去,觉得自己融化成了一阵风。
从没有过这么坚硬:越深入她,就觉得离她越近,最隐秘的地方越来越近,两颗心脏也越来越近,就像冬天的晚上在荒野里走着,远远看见一堆篝火,撒开双腿就要狂奔过去,满身的雪花扑簌而落,雪地上的脚印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