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美丽心点 更新:2022-12-03 20:01 字数: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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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想过去大兴安岭看看吗?”我问杜离,“听说桦皮屋啊马奶酒啊什么的都还是相当不错的,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
“上次不是说去康定的吗,怎么又改成大兴安岭了?”杜离反过来问我,“你难道还真想去看风葬啊?”
“是啊,没错,”我说,“要是觉得不错我就不回来了,呵呵,你一个人回来算了。”
“我说大哥,你慌什么呢,”杜离一拍我的肩膀,“你离死还早得很呢!”
但是杜离说错了。我,是真的要死了。
真的是要死了。
从哪里说起呢?如果我的记忆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扇窗户,恰好一道闪电从天而降,那么,它的第一束光芒将映照在房间里的何处呢?
我确信是去年春天的那个上午。
那天也是奇怪了,几乎从来没人踏足过的小院子里竟然来了个客人,是个中年男人,不用说,我感到非常诧异,那个人衣着整齐,戴着过时的玳瑁眼镜,背着一个印着“某某水库工宣队”字样的军用书包,单凭字样也可以知道是有些年头的东西,我和他搭话,他也非常有礼貌地答话,但只是嗯嗯啊啊,我几乎听不清一个字。尽管如此我还是把图书馆的门打开了,他进去找好书又在长条桌前面坐下来之后,我给他倒了杯茶过来,就翻窗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的样子,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进了院子,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常没有一个人来,今天却是一来就来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连忙起身去看,发现院子里果真一起拥进来了四五个穿白大褂的人,等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楼,我马上跳过去看,几乎是和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一起进了图书馆,刚刚走到门口,我不禁吓了一跳:那个背着军用书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喉咙。几乎与此同时,我也差不多明白了眼前到底在发生着一桩什么事情了:那些人身上的白大褂无一例外都印着“东亭精神病院”的字样。
不用说,穿白大褂的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对那中年男人好言相劝,但是没有用,他也一改先前的样子,厉声呵斥那些穿白大褂的人离开,说是反正也活不下去,现在就干脆做个了结算了。言语之间,动作也有些变形,喉咙上甚至已经划出了血迹,我觉得这样下去事情可能会变得无法收拾,就示意其中的一个跟我出来,他马上心领神会,跟我一起翻进了我的房间,我房间的另一侧是个狭窄的阳台,正好可以翻到图书馆的阳台上,他一进房间就径直奔着阳台去了,我则没有再跟着他,就留在房间里等待接下来的动静。一分钟之后,动静果然传出来了:那中年男人猛然惊叫起来,继而水果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度消停了的吵吵闹闹的声音立刻又响了起来,显然,他们还是顺利地将他制服了。
片刻功夫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喧闹的院子又平静了下来,我站在窗台边上,抽着烟看着一行人走出院子之后仍然争执不休的样子,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上午多少有几分荒唐。点了支烟,环顾一遍房间,刚刚要给那盆风船唐棉浇点水,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差点站立不住,鼻子里一热,就在我恍惚着不知所措的时候,鼻子开始流血,鼻子流血之于我似乎还从来不曾有过,所以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鼻子却丝毫不管这些,血流得根本就止不住。
身体是瞬间虚弱下来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几乎是闭着眼睛找到一包餐巾纸的,捏成小团后塞进鼻子里,我以为能好过一点,结果恰恰相反:纸团一塞进鼻子,嘴巴里顿时生出了咸腥的味道,牙龈也猛然发热,我用舌头一舔,立刻就知道血已经转而进了嘴巴里了。
恐惧就这样降临到了我身上,我不知道血这样流下去之后我的身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有那么一阵子我是想过给杜离打个电话的,还是没有打,一股完全说不清楚原由的念头浮上心来:不就是流血吗,那么来吧,我就来看看最后到底会有什么事情。
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屋子里所有的餐巾纸都用完了,血终于不再流了,我走到阳台上,打开水管,用冷水淋了淋脑袋,清醒了些,强自支撑着回房间里在床上倒了下来,昏沉中闭上了眼睛,身体太虚弱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期间迷迷糊糊的曾被手机的声音吵醒过,一接电话,是小男的声音,她似乎是刚刚下飞机,因为我可以听见里面有广播员提醒旅客抓紧时间登机的声音,我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嗯嗯啊啊,没有讲几句话就还是睡过去了。
其实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也不知做了个什么梦,身体猛地一惊就醒了,眼睛一睁,首先看见的就是床单上的血:即使在我睡着的时候,我的身体仍然没有停止流血。
犹豫再三之后,连门都没有关,我下了楼,情不自禁地总要闭上眼睛,摸索着开了铁门,倒是没忘记锁上院子里的铁门,之后走完半里路长的巷子,走上了那条环湖公路,三分钟后,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两个小时之后,在医院里,我手里拿着张化验单被告知:我患上了再生障碍性贫血。一种不治之症。
过程就是这样。
就像一首歌里唱过的:一弹指,一刹那,一辈子不翼而飞。
我还记得我是怎么从医院里回来的:脑子里绝不是什么空白,只是一片巨大的惊愕,就像一口被草和灌木遮盖了的古井,掉进去之后又别有洞天,说不定还连通着什么广阔的所在,那种惊愕之感也是如此,总是没有极限,又像医院门口的湖水一样随风波动,绵延开去,终致虚空。
医院里的医生可能并不想直接将结果告诉我,婉转地问我可否叫亲人来一趟,我答说并无亲人,又问我是否有合适来一趟的上司,我也据实告诉他:我只是一个大型企业的图书馆管理员,企业几乎就在我从学校毕业分配来的同年就破产了,工厂里的车间只怕连草都长起来了,话说到这个地步,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只好告诉我:你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无论如何,只要得了这种病,单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承受的。说话间,又有好几个医生走到我们身边来,面色凝重地低声商量着我的病情,就是这个时候,我走了,没人注意到我。
医院的门口有一片湖,名叫水果湖,其实与东湖是连通的,中间只隔着一座汉白玉桥,出了医院,我点上一支烟,在湖边上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总是在想一个同样的问题:我,是要死的人吗?
二、
其实水果湖这一带虽说相对幽静,但是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也绝对不算少,在即将结束的一生中,我相信自己肯定不会忘记在湖边上坐着的一个小时了:在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里,我接连抽了好几支烟,远处的湖面上泊着几条打捞水草的铁皮船,我就盯着那几条铁皮船发呆,脑子里不知怎么竟想起了宁夏戈壁上的一段风化的古城墙,我几乎有点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我就一点也不害怕吗?真的,我一点也不害怕,或者说害怕的感觉并没有找到我。主意就是在那一小时的最后几分钟里拿定的:既然毫无生机,我就将干脆放弃治疗,也不打算
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任何一个人。
也是,一个人被生下来,一个人去死,两种过程里都不会有人陪伴,世间万千人莫不如此,当然了,古时候的皇帝死的时候倒是有人陪葬。
我是走路回我的小院子里去的,一路上我都在说这个字,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
“死,”我说了一次,接着再说一次,“死!”
仍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虽说我是个平淡无奇的人,但是芸芸众生身上的七情六欲一点也没少,我知道自己并不是遇事镇定的人,别人眼中的些许无所谓,其实也只是无可奈何的随遇而安而已,正因为平淡无奇,我的贪心、恼怒和开怀大笑与身边的人都如出一辙,所以我知道,我不会这样一直蒙昧下去,也许哪天早晨起来就会发作也说不定,只是迟些来而已。那么,就迟些来吧,我是害怕生活规律被打破的人,至少明天早晨起来,只要天气正常,我还是要绕着东湖边的环湖公路长跑。
那天晚上,可能是鼻子终于不再流血的缘故,我竟然睡得异常的深沉。
事实上,自此之后,有好长一阵子我的鼻子再没流过血,体力也绝无问题,我甚至常常不相信自己已经是个来日无多的人。
说说我住的院子和房间吧。如果从汉口经长江二桥到武昌,经过一条长长的干道之后,再拐往梨园方向,经过一个环形广场,往北折,就走上去往东湖深处的环湖公路了,只走三分钟,正对着湖面的公路左侧有一条巷子,巷子口是一间高等师范专科学校,然后是个废弃了的公园,据说由于经常有人吊死在那里的一棵鬼柳上,所以几乎无人去了,再往前走就是我的小院子了,院子里有两幢两层小楼,有一片草坪,草坪边上种着一排紫薇和三棵桑树,每棵桑树上各有一个鸟窝,就是这样。
其实这条巷子幽深得很,往前走建筑物虽然很少了,但是参天的古树倒是不少。当我刚刚从大学里的图书馆系毕业,被分配到这座小院子里的时候,我一直想不清楚,一个远在汉口的工厂,它的图书馆为什么会坐落于如此偏远之地,不过后来也明白了:原来这里的好多地盘都曾经属于它过去的职工疗养院,其中也包括那座已经废弃的公园。
在这座谈不上熟悉的城市里,这里就是我的一块小小地盘了,几乎从来没有人打扰我的生活,我也相当满足于眼前的生活,即使是杜离,也羡慕我的自在,在我这里过夜的时候,半夜里睡在凉席上,他总是不忘记说:“他妈的,咱们简直像两个韩国人!”
一直到死,我大概都会在这里住下去了。
我的生计并无问题。因为近水楼台的关系,所以我常常帮书商写写稿子,大多是些资料汇编,最终由书商出成《人生哲理三百条》、《名人情书》之类的书,做起来很轻松,在隔壁的图书馆里翻资料就可以了,据说书的销路还相当不错,所以最忙的时候我一年曾经编过五六本,这样一来,我过日子是绝无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日子还过得相当不错。在银行里也有些存款,假如我仍然能好好活着,我原本是打算用这笔钱去买辆二手车的,现在看来也无此必要了。
可是——
就像命定一般,我的生活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化: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突然变得爱步行了。
只要上了街就尽可能走路回来,碰到感兴趣的事情就停下来看看,而感兴趣的事情竟然是那么多,所以一趟走下来总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放在过去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一开始我并没有留意,留意到的那一刻,我能感到自己的心里轻轻地颤了一下:我,是舍不得去死吗?是的,我舍不得死,一个连掉了颗纽扣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呢?
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杜离,还有小男,在汉口的一间酒吧里喝完酒出来,在武汉关的那间钟楼底下走着,天上下起雨来,听到长江里传来的一声汽笛声,鼻子突然一酸,幸好忍住了,转而拉着他们在大街上疯跑了起来。
我就此明白:我的身体里埋藏着一根电线,迟早它会通上电,变成一条漫长的火蛇,使我伤心,使我焚烧,甚至号啕大哭;眼前的蒙昧,只不过使劲推迟那一天朝我逼来而已。
好了,现在,还是每天都上街转转吧,转着转着,我差不多就沉醉不知归路了。有趣的事情着实不少,在蛇山下的那座隧道里,我遇见过一个穿着白布对襟褂的老太太,每天晚上都打着伞在那里站上一会,一句话都不说,就只盯着从隧道里经过的行人,许多人都被吓得毛骨悚然;我还遇见过一对中年夫妻,一天下来,遇见了四次,于是便好奇地和他们聊了起来,这才知道丈夫也是和我一样来日无多的人,大病不愈之后,决定让妻子陪着在城市里好好转一转,看看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对了,我还碰到过逃跑的伴娘。
我听说过许多婚礼举行前几分钟逃跑的新娘,可是还从来没听说过给新娘做伴娘的人也逃跑的事情。
去年十一月的一个晚上,我从花圃里回来,坐车到洪山广场,下了车走路回去,已经是冬天的天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