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2-12-03 20:06      字数: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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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夕阳像永远缭绕在山谷四周那些远远的山峰上的云朵一样环绕着众山时,我走入了谷地。小村为延入山谷的山麓部分所形成,一片青葱碧绿;在那些柔软的草木之上,黑色的枞树丛像楔子一样伸出雪堆而挡住了崩落的雪。再往上便是一行高于一行的峭壁,灰色的石头,光亮亮的冰,还有一片片绿茵茵的牧场,所有这一切都渐溶入山顶的白雪。山坡上稀稀落落的小木屋显得孤单,每一个小点就是一个人家,和上面那些巨峰相映,它们小得似乎连玩具都不如。就是谷地中人口集聚的村子也是这样。村庄所在地有一条小溪,它在零乱的石头上滚越而过,喧闹着在树木之间流远。村中有座小桥横溪而立。在那安静的空气中,远处传来一种歌声,那是牧人的歌声;可是,当一片熣灿绚丽的晚霞在半山腰飘过时,我却几乎认为那乐音来自云中,决非尘世之音。在这样的一片宁静中,大自然突然对我说话了;它安慰我,使我把我那疲倦的头枕到草上,然后哭了起来——这是朵拉去后我第一次哭。
  晚饭前,我看到几分钟前寄到的一包信件,于是我乘晚饭还没准备好便走到村外,想在那里看信。我已好久好久没收到信,也没收到任何邮件。而我离家后也从耐不下性子或有决心写信,只写过些一两行报告平安及报告行踪的短束。
  我拿起这一包。我打开它。是爱妮丝的笔迹。
  她很快乐,她是有用的,事情如她希望的那样顺利。她告诉我有关她自己的一切时这么说。其它则全是谈的我。
  她没对我做任何劝告;她没把任何义务加于我身;她只以她特有的那种诚挚情感告诉我她是怎样地相信我。她知道(她说)像我这样的性格一定会从痛苦中获益。她知道,磨难和感受会使我的性格升华、变得坚强。她十分相信,由于我所经历的苦难,我会对每一个理想都有更坚定更高尚的追求。那么,为我的名誉而感到骄傲的她,期待我名誉日增的她,也非常肯定地知道我会继续努力不懈。她知道,悲哀在我的心中不是软弱,而一定是力量。由于我童年所忍受的已成全了当时的我,所以更大的忧患也会鼓励我前进,使我比当时的我更完善,所以我要像这些痛苦教导我的那样去教导别人。她把我托付给已招去我那天真爱人的上帝;她永远怀着姐妹一样的诚挚爱我,无论我去什么地方,她的精神都与我相伴,她为我已取得的成就自豪,她更会为我将来的成就而无比自豪。
  我们那封信放进我胸前的口袋里,然后回想起一个小时前我的样子!虽然我听到一切声音都正在变弱,虽然我看到安静的晚霞变暗,山谷中一切色彩都黯然,山顶上金色的雪和灰色的天空一起变成遥远的一片,我仍觉得我心中的黑夜正在逝去,它的一切黑暗正变亮。没有任何名词可以表示我对她的爱情。从那以后,她于我就更可爱了。
  我把她的信读了许多次。我在就寝前给她写信。我告诉她,我一向都十分迫切地需要她帮助;没有她,我就成不了(根本不可能成为)她想象中的我;既然她鼓励我做一个那样的人,我一定要试着那样做。
  我也果然努力那样去做。再过三个月,我就在悲哀中度过一年了。我打定主意,在那三个月过去之前,我不做任何决定。在那整整三个月里,我住在那个山谷及其附近的一些地方。
  三个月过去了,我决定再在国外住一些时间。我便客居在瑞士;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个夜晚,我就越来越喜爱那个地方了,并试着重新用笔开始工作。
  我对爱妮丝给我的指导怀着谦卑之心而无比信赖。我寻找大自然,我的寻找不是徒劳;我在那儿日子曾一度对人类的一切都感到索然而极想逃避,此时又重生起兴趣。没过多久,我在山谷中的朋友几乎就像在雅茅斯的那么多了。当我在入冬前离开去了日内瓦,直到春天再回时,我觉得虽然他们不是用英语讲话,可他们的诚恳问候于我像乡音一样悦耳。
  我从早到晚工作,忍耐着,努力着,不停工作。我抱着要把我亲身经历写成小说的目的写作,写好后寄给特拉德尔,他设法在于我十分有利的条件下将其发表;从我偶而遇到的旅游者中,我听说到我的名声已更为大振了。经过一番休息和调整,我又抱着我一向的热切把占据我心头的一种新想法写出来。我的这项工作越进展,我就越觉得它投我心意,于是就更鼓起所有力量投入地写。这是我的第三部小说。这部小说还没写到一半,我在某个时间休息时,突然感到归心似箭。
  虽然我刻苦地学习和工作了很长一段日子,但我也养成了剧烈运动的习惯,所以我离开英国时已虚弱的身子也得以完全恢复。我到了许多国家,见到许多新事物,我希望我的知识积累也增加了。
  关于在国外的这个时期,我已记起我认为应当在这里要写下的一切——只有一个例外,我所以一直没写到它,并无要掩饰我的想法之意;因为,正像我在其它地方说的那样,这个故事就是我的回忆录。我希望能把我最隐秘的思想活动写下,一直写到完结。现在,我就来写它了。
  我也不能很透彻明白地通晓我自己内心秘密,所以我想,如果要说我从什么时候起有那光明希望的话,应该把它最早的出现归于爱妮丝。我说不出,究竟在我陷入悲哀后的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想到,我在轻率的青年时期已抛弃了她那宝贵的爱情。我相信,或许在昔日,当我感到痛失去或痛缺某种我难以真切明白是什么的东西时,我曾听到那远方思想的低语。而这思想以一种新的责备和新的悔恨进入我心中时,正是我如此伤心孤单地被留在这个世界上之时。
  如果在那时,我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多,我一定会因心情软弱和孤独而把这想法流露出来。我当初无奈离开英国时,就有点怕这样。我不忍再失去半点她姐妹一样的感情;我的想法一旦流露出,就一定会使我们之间出现从未有过的生分拘紧了。
  我不能忘记,我这时对她给予我的感情已用了我自己的想法来加以看待和培养了。如果她曾用另一种爱情爱过我——我有时想她也有过那样做的机会——那我也已把它扔开了。现在,这爱情已不复存在了。当我们两个都是小孩时,我就总习惯于认为她距我的狂热想法非常遥远。我已把我的热情用在别的对象上了。我本来可以做的事我并没有做;正是我和她本人的那颗高尚的心使爱妮丝在我心中成为那样的人。
  当我内心开始了那渐渐发展的变化时,当我更想了解我自己而做一个更好的人时,由于某种模糊的证实,我也委实看到有那么一个我本可以有希望不犯以往错误的时机,我可以有幸到和她结婚。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朦胧的前景黯淡消失了;不复再现。如果那时她爱过我,那么,我只要想到我对她的信赖,她对我那浮躁的心的了解,她由于成为我朋友和姐妹而必须做的牺牲,以及她已取得的成功,我就只应把她看得更加圣洁。如果她从没爱过我呢,那我又能相信她这时会爱我吗?
  和她的恒心和耐心相比时,我常觉得我自己软弱;现在我更觉得如此。无论她觉得我怎么样,或我觉得她怎么样,哪怕我在很久以前也许还勉强可以与她相配,可我已今非昔比了,她也不同了。时机已过了,我错过了那时机,失去了她是我活该。
  在这些回顾反思中,我感到很痛苦。这些反思使我苦恼悔恨,这是事实;但我仍清醒地感觉到:既然我在希望尚存时轻率地背弃了那可爱的少女,那么在希望已荡然无存时,我就应当含愧知羞地不再缠绵于对她的思念——每次一想起她,我就这么想,这也是事实。这时,我已不再拼命自欺了。我爱她,我崇拜她;不过,我也深知为时已晚;我们之间那长久的关系不会再有变化了。
  以前,我常想到朵拉在那些注定不是磨难我们的岁月中向我含混说到过可能会发生的事。我曾想,为什么我们觉得从未发生过的事竟和已完结的事同样那么真实。她说过的那些让我受到惩罚的年月现在都成了真,就算我们在最早期的可笑举止交往中分手,我遭惩罚的日子也会是真实的日子,只不过稍迟一点开始罢了。我想把我和爱妮丝之间可能有的关系变成一种手段,能使我更克己、更坚定,更能对我自己和我的缺点错误有所觉悟,所以,通过对有可能有的关系反思,我更认为那种关系永远不再可能了。
  从我离家到我回家,整整有三个年头,其间在我思想上总萦绕着、沉浮着的就是以上种种矛盾和纷乱。自从移民船启航以来,已过了3年了。也在那日落的同一时刻,也在那同一的地方,我站在载我回家的邮航甲板上,看那玫瑰色的水——也正是我当年看那艘移民船映出倒影的地方。
  3年,计算起来很长,但过着时却是一晃就去了。我觉得故乡很可爱,爱妮丝也很可爱——可她不是我的——她永远不会属于我了。她本来可以是我的,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五十九章 归国
  在一个寒冷的秋夜,我在伦敦登岸了。天色很暗,又下着雨,我在那2分钟里见的雾和泥比我在过去2年里见到的还要多。我从海关一直走到纪念碑下才找到一辆马车;虽然我觉得那些涨得溢出了的水沟上方那些商店招牌都很像老友,可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些不太清洁的朋友。
  过去,我常说——我相信人人都说过——我们离开一个地方时就像给那地方发出了变化的信号。我从车窗朝外看,只见鱼市商街上曾有些百年来未被漆匠、木匠或瓦匠碰一碰的老房子已在我去国期间拆除了;另有一条多年来既不卫生又不方便的邻街也修了下水道并被加宽;我甚至想圣保罗教堂也要有点见老了。
  我朋友们的命运会有什么变化是我预料之中的。我姨奶奶已重返多佛住下;特拉德尔自我走后就开始经营承办些小小法律业务,他现在住在灰院。在近来的几封信中,他告诉我和那世上最可爱的姑娘在最近结婚并非妄想。
  他们估计我在圣诞节前回家,却不料我会这么早就到家。我故意事先不告诉他们,这样我能看到他们惊喜时也感到高兴。不过,由于无人接迎,我只好一个人默默乘车穿过雾气腾腾的街道,我竟不近情理地失望和感到心灰意懒了。
  可是,那些灯光温暖的有名气的商店给了我一些安慰;我在灰院咖啡室门前下车时,已感到又有了兴头。初看到这地方时,我记起投宿金十字旅店时那与现在迥异的时代,也记起从那以后我境遇的变化;不过都很自然。
  “你知道特拉德尔先生住在院里什么地方吗?”我在咖啡室的火炉边一边烤火,一边问那个侍者。
  “何尔本院,先生。二号。”
  “特拉德尔先生在律师中声名蒸蒸日上吧,我相信?”
  “嗬,先生,”侍者回答道,“他也许是的吧,可我个人却并不知道。”
  这个瘦弱的中年侍者向一个更有权威的侍者求助。后者是个大块头的老头,挺神气的,生着双下巴,穿着黑裤黑袜。这老头从咖啡室顶头的一个像教堂执事席的地方走出来——他在那里陪着一个钱柜、一本人名录,一张律师名单,还有一些其它的本子和文件。
  “特拉德尔先生,”那个瘦瘦的侍者说道,“本院二号。”
  那个神气的侍者挥挥手,示意他走开,然后很气派地转向我。
  “我在打听,”我说道,“住在本院二号的特拉德尔先生可在律师中声名蒸蒸日上?”
  “从没听过这名字,”那侍者用他低沉的沙哑声音答道。
  我为特拉德尔感到十分遗憾。
  “他一定是个年轻人吧?”那个神气的侍者认真地瞪着我说道,“他进院多久了?”
  “不到3年。”我说道。
  我猜那侍者已在他那教堂执事的席位里住了40年了。他不能再就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再多说什么了。他问我晚餐想要吃什么。
  我实实在在感到我回到英国了,我也的的确确为特拉德尔感到失望。他似乎再没希望了。我只点了一点鱼和肉排,就站在火炉旁默默地想着他的默默无闻。
  当我的眼光落到那侍者领班身上时,我不禁想,逐渐使他开成这么一朵花的花园准是个晦气重重的地方,那个地方弥漫着陈见,固执、守旧、刻板和老朽的气息。我朝那房间看看,无疑,它那铺了沙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