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对海拉来说，意义非凡。
  然后她就这么在一天一天之间爱上了史蒂夫呀。死神的一生中从未期待过爱情，她好像生下来就是要注定孤老的。可爱情偏偏就这么来了。
  她懂得了爱，懂得了生命，甚至懂得了死亡。她还有一个孩子。
  “……海……”
  在中庭的日子，对于神来说，不过弹指瞬间，然而就在这么短短的日子里，她好像收获了一切。
  “停……海……”
  她成功的阻止了父亲踏入深渊的同时，托尔也自冥界回归。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兄弟，她有了一个家，她，他们找到了重新封印大蛇、避免托尔死去的方法。
  “……停下……海拉！”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的。就像是霍尔德生下来便失明一样，生活总有缺憾，命运也一样。
  海拉怎么也睁不开眼。
  分娩的痛楚似乎还徘徊在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灵魂与力量操纵着自己，她能感觉得到，但是没次想触及那股力量时，记忆总会模糊。
  她想醒来啊。
  快点醒来啊……
  快点……
  “——停下，海拉！”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伴随着一声来自于女神的指责回荡在她的耳边，就像是敲响在深山中的钟，钟鸣响彻在林间，惊醒了一切混沌。
  海拉终于睁开了眼。
  所见之处皆为虚妄，比二战的中欧看起来更加破败的景象映入眼帘。死亡女神清澈的碧色双眼骤然收缩，她不知何时来到了纽约的废墟上。满目疮痍的地面和席卷着破碎建筑的海浪几乎是撞进了她的心里。
  爱神芙蕾雅一席长裙，站在远处，可尽管如此，海拉仍旧看得到她脸上肃穆的神情。美丽的女神一手抱着婴孩，那个孩子正在止不住的啼哭着。
  那是她的詹姆斯。
  痛苦爬上女神的面庞，她做了什么？
  死亡女神无助地将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伤兵与死者躺在地上，黑色的长发随着空气中剧烈的魔法元素飘散在空中，这之中掺杂着斯嘉蒂的魔法痕迹，然而更多的，来自于海姆冥界，来自于海拉本身。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冬日女神的武器的力量，那力量融进了她的肉；体之中，无法分离，就像是烙在灵魂上的印记。
  而原罪，早在海拉清醒之时便死去。
  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和史蒂夫在一起永远不会简单。不仅仅因为他是个英雄，是个随时随地沐浴危险的人，是个会把国家和民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更重要的是，海拉也并非凡人。
  海拉的目光本能地在寻找史蒂夫，她看见了他，她的恋人满身尘土，从地上爬起来，红蓝相间的制服更是开了几道口子，看起来狼狈至极。可尽管如此，在他的目光触及到海拉时，温暖与痛苦一同涌现。
  他迈开步子，停在海拉面前。
  就像是往常那样，海拉伸出手，为史蒂夫擦去脸上的泥土，似乎这并不是战场，而是每次史蒂夫归来时二人独处的世界。女神的眼睛中依旧荡漾着柔和的光芒，她向前跨了一步，与他更加贴近，然后笑出声来，像是邀功一般开口。
  “你看到了吗，我……我们的孩子。他真的好漂亮，有和你一样的眼睛。”
  史蒂夫扯了扯嘴角，他应该是想笑，但无论如何，他笑不出来。
  青年伸出手，为海拉拂去凌乱的发丝，然后他的手掌寻觅到海拉的手，直到她的指尖碰触到男人的手掌，女神才察觉到，史蒂夫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那一刻就像是有人拿针刺痛了海拉的心。连刚刚分娩时都没有这么得痛。
  “……辛苦你了，蕾。”最终他还是开口了，浅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恋人的面庞，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痛苦，想到自己的儿子，史蒂夫还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海拉摇摇头，她伸出手，环过史蒂夫的腰肢，“怎么会辛苦呢，那可是咱们的孩子啊。”
  说着她抬起头，在男人的怀里看向他的面庞，就像是曾经她还被禁锢在年幼的躯壳中做的那样。
  “你得好好照顾他，用像你爱国家一样的心爱他，不管他怎么闯祸怎么捣蛋，你都不能抛弃他。不过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詹姆斯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至于你，史蒂夫，你可——”
  “——别说了。”
  男人的声线竟然变得哽咽，他几乎是呵斥出声。史蒂夫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对海拉说过话，但是同时，他也从来没……哭过。
  他的眼睛中蒙上一层淡到察觉不到的雾气。
  海拉低下头，就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一样，嘴角依旧扬着初为人母的，甜蜜的笑容。
  “动手吧，史蒂夫。”
  “不，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
  “——动手吧，史蒂夫。”
  海拉松开了史蒂夫，她伸出手，从男人腰侧隐蔽的口袋中掏出了那把匕首，放到了史蒂夫的手心里。
  “杀了我。”
  清秀的面庞上绽放开来绝美的笑容，她的双眼弯了下去，天真又温顺。
  “死在你手上，我不会痛。”
  “——不！”
  强烈的绿光闪过，发动了传送魔法的人影还没有走出来，便发出声音阻止，然而一切都晚了。
  黑色的身影倒在青年的怀里，他紧紧地将那本身就冰冷无比的身体搂住，一声绝望的悲鸣响彻在纽约大地。史蒂夫·罗杰斯控制不住，美国队长的身躯岿然倒下，跪在地上。
  躁动得连普通人都感觉得到的魔法元素瞬间消失。
  洛基在看到男人怀中的人时，他本来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如同死尸。邪神不可置信地踉跄几步，如果不是手中的法杖，他差点就要跌倒在地上。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颤抖着，洛基甩去法杖，想向前一看究竟，可芙蕾雅一道屏障挡住了他的去路。
  纵然与爱神早有嫌隙，洛基却顾不得这些。他的表情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悲痛或者难过。直到史蒂夫将海拉的遗体拦腰抱起。
  那一刻邪神的目光沉了下去。
  伴随着他滔天杀意的，是尚且还能够举起武器的英雄们的敌意。
  “洛基。”
  雷神沉重的声线在他的背后响起，托尔耗尽的大半的力量，此时此刻都没有站直的力气，只能依靠别人的搀扶，勉强站直。
  “你知道，这是海拉的选择。”
  “——我不知道！”
  他的话就像是点燃炸药的火星，痛失女儿的那种绝望在洛基的体内炸裂开来，用上全世界的形容词也无法描绘邪神此刻的表情。在奥丁放弃自己时，洛基都没有这么痛苦过。
  “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
  洛基转过头，看向史蒂夫。青年的目光没有离开海拉的面庞，然而那之中的痛楚却不必邪神少半分。他抱着海拉，半跪在地上，几乎无力站起来。
  把匕首刺进海拉的身体里，的确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不要迁怒于他，邪神。”
  芙蕾雅的声音淡淡想起，这让洛基扯起讥讽的笑容。这份讥讽与痛苦混在一起，让他总是优雅又英俊的面庞扭曲起来。
  “迁怒？我知道你们都怕我伤害他，伤害这个杀了我女儿的人。”
  尽管如此，邪神的语气却意外地平静下来，他与海拉同色的眼睛归于沉寂，看向史蒂夫。
  “你以为我会杀了你，我不。杀了你也不能将我的海拉换回，你的性命对于我来说不值分厘。你得好好活着，史蒂夫·罗杰斯。”
  他的语气冷若冰霜。史蒂夫的脊背一僵，他直起腰，终于看向洛基。
  “你必须活下去，长命百岁。我们走着瞧，我要你因为衰老迟缓，对世间的一切都渐渐淡漠，包括你的责任感。”法杖重新回到他的手上，洛基前进两步，脚步声清晰可闻，“就像你一直以来都不把我女儿放在多重要的位置上。”
  “我希望现在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一切，都会在你无意间变得再也不重要，我们走着瞧啊，凡人。”
  说着他的法杖落地，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如同爆炸，邪神的身影消失。
  史蒂夫颤抖着低下头。
  泪水落在海拉凝固在微笑的嘴角边。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BE的姑娘可以止步于此了。这是最后一个神转折，我对灯发誓。
  以及洛基的那番话，来自于我的基友，基神脑残粉，世界第一后妈包子殿下，被虐到的话请找她不要找我。
  ☆、五年之后
  “詹姆斯？”
  “糟糕了；你又把詹姆斯弄丢了，一会托尔和詹姆斯的爸爸找过来；看你怎么解释。”
  “什么叫‘又’，上一次明明……”
  “总之你快把他找回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隐匿起来的小小身影从草丛中跳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碎叶子和尘土，轻手轻脚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詹姆斯并不经常到仙宫来，不是他不喜欢这里。而是用爸爸的话来说；他的家在地球，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毛孩子，可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仙宫是个相当有趣的地方，这里有托尔；有很多性格爽朗的战士，还有不同于地球的建筑和风俗。这对于詹姆斯都是非常新鲜的东西，他喜欢在这里探险，每次在这里住，他都能发现了不得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詹姆斯的秘密藏在这里。
  小小的男孩伸出手，他的手掌刚刚碰触到巨大的门边，那扇门便自动地打开了。漆黑的宫殿在感应到门开的瞬间骤然亮起，这都是魔法的效果，詹姆斯并不害怕。
  他在三岁时，偶尔偷懒翘了一次魔法训练，跑到这里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座宫殿。这所藏在深林的宫殿便是他的秘密，更精确的说，是这个宫殿里面藏着的……人。
  詹姆斯走进去，还不忘记关上门。
  空旷的宫殿尽头只摆着一张奢华的床，这是仙宫王族的象征，只有奥丁的后人才能睡在上面，詹姆斯只在托尔的寝宫中看见过。
  那上面躺着一个女人。
  走到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詹姆斯便走不动了，有魔法阻挡了他。他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
  那个女人侧卧在床上，她有着很长很长的头发，那漂亮的黑发一直垂到腰后，散在她的身前。她的面色苍白，像个死人。然而嘴角却扬着温和的笑容，詹姆斯不确定她是死了还是仅仅在睡着。
  更让男孩在意的是，这个女人拥有一张无比熟悉的脸——詹姆斯幼小的五官几乎是女人的复刻版。
  就算詹姆斯只有五岁，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男孩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他知道他的母亲是堂堂死亡女神，海姆冥界的国王，邪神洛基的女儿。但他同样也知道，没见过母亲便意味着她恐怕早就死了，哪怕爸爸从来没说也是一样。
  然而在三岁他推开这扇大门时，詹姆斯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的妈妈就躺在这里——但是残忍地说，詹姆斯真的不知道她是死还是活。
  如今詹姆斯就要过他的五岁生日了，他站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有无数次想倾诉想诉说，可是真正张开嘴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能确定这是他的母亲，可那又怎么样？詹姆斯不知道母亲在生活中应当扮演的角色，他没体会过母爱，他也不知道死神是什么样的性格……好吧，偶尔托尼和克林特说漏嘴时会说一些，詹姆斯能大体拼凑出一个坚韧并且深爱着爸爸的女性形象。
  可这太模糊了，全世界爱爸爸的女人不可计数，其中得有一半同样坚韧，同样深爱着他老爸。可他老爸选了他妈妈，而且直到现在这份感情也没变分毫，这样的女人一定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别问詹姆斯为什么知道这些，他就是知道，三族混血的小孩就是比同龄人聪明。连挑剔不已的托尼都不得不自己的智商不低。
  “……我……”
  詹姆斯深吸一口气，盯着那张含着笑意的脸，开口。
  “我……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