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1-02-16 20:59      字数:4921
  “少主现在在哪里?”
  不断向池子里倒热水的丫鬟回答,“少主在刑房。”
  “都一个月了,人还没死?”尘宣淡淡的问。
  “没有,少主说若是让他死了,那太便宜他了,他要他一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尘宣点了点头,看着白茫茫的雾气,闭上了眼睛。
  她奉命潜伏在李潇身边,为的就是接近方木恒,谁能想到账本一直都被方木恒放在身上呢,若不是当初她偷听方木恒与夜姬的对话,她也猜不到,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沐浴更衣完,尘宣屏退了下人的跟随,只身去了刑房。
  她走到刑房门口,门正好打开,与走出来的雨辰非打了个正面。
  经过了这段日子,雨辰非身上的煞气明显比以往更重了,他的情绪也更加的难以捉摸了。
  “你回来了。”雨辰非淡淡的说着,关上身后的门。
  然而只是一眼,也足以尘宣看到里面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
  “嗯……”尘宣应着,迫使自己展开最明朗的笑容,“别总在这里待着,姑姑会担心的。”
  雨辰非没说什么,靠着墙壁,俊美如神袛的侧脸透露出淡淡的寂寞。
  尘宣淡淡的看着,这个男人,为什么在完成了多年的心愿之后,还会这么寂寞呢。
  她陪他疯,做一切他希望做的事,无论是使自己变强,还是成为蛊师,几十年了,她做了一切,可是这个男人,却一日比一日寂寞。
  她到底还要怎么做才好呢。
  尘宣也靠墙而立,看着男人的侧面,心底是深深的无力感,“我知道夜姬在哪里。”
  雨辰非黝黑的眸子不知道在看哪里,似是承载了太多,又似是空无一物。
  “哦。”
  最终,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却不追问细节,也不多问,再次陷入沉寂。
  尘宣忽然倾身抱住他,炽热的泪流进了雨辰非的脖子,她带着哭腔呜咽,“你怎么就不能再自私一点呢,你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呢。”
  许久,雨辰非都没有反应。
  尘宣却像是要替雨辰非把几十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悲恸的哭着,身体颤抖得像是落叶一般。
  良久,雨辰非似是无奈的淡淡叹了口气,拍了拍尘宣的背,“傻丫头,她需要的从来就不是我。”
  “那你也不能拱手让人啊!尘宣不服。
  雨辰非淡笑,露出少有的,极其迷人的笑容,“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能在一起?”
  尘宣张口欲言,在雨辰非淡淡的目光下,又闭了嘴。
  雨辰非松开她,向前走,声音淡淡的传到尘宣的耳朵里,“李牧已经死了,不是吗?”
  尘宣愣了一会,才怔愣着回答,“是……”
  十天之后,肖盈与黑鹰终于赶到了云寒信上所说的地方,实际上他们三天之前就改为步行了,因为这地方马车根本就赶不进来。
  这里地势极为险要,到处都是嶙峋的山崖峭壁,看不到路,更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有人居住。
  黑鹰背着肖盈,按照云寒信上所说的位置,找到了隐藏的一处断崖上,被浓密的枝叶盖住了的神秘入口。
  “里面有点黑。”黑鹰说着,又重新背起了肖盈,“抓牢我。”
  然而,等他们走了进去,洞口的植被被放下,洞内奇异美丽的景象却叫肖盈忍不住低呼。
  洞内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图文,十分美丽,而且非常的明亮,只不过这种景象只有在完全没有任何日光线的情况下才能出现。
  他们一直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走出了这个洞,而洞外,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小桥流水,清泉淙淙,恍如世外桃源。
  肖盈挣了挣,自己下来走,“竟没想到,世间真有这般的仙境。”
  “那是当然的了,也不看是谁发现的。”忽然一人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
  肖盈与黑鹰猛地一回头,看到一长相可爱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你是水?”肖盈问。
  “我叫方可,你们要找的人在里面,跟我来吧。”方可说着径自向前走。
  肖盈与黑鹰相视一看,跟着她走。
  “夜姬可好?”肖盈忍不住问。
  方可径自走到前面,“好不好,你们看了不就知道了。”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肖盈看到一个大院子,院子外还有一群小鸭子在湖边吃食,一条大黄狗守在院子门口,却没有半点攻击性,看到肖盈与黑鹰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慵懒的舔了舔爪子。
  “敖光!人来了!”方可大嗓门的喊着。
  “敖光?”肖盈是知道敖光的,但是不明白敖光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敖光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帅气阳光一如从前,“肖盈……”
  肖盈紧走了几步,走到敖光面前,不知为何,却又泪如雨下。
  敖光笑得温柔,“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肖盈看着敖光,心中悲痛无法止住,只因敖光那与李牧极其相似的笑容,她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就又再次模糊了双眼。
  敖光无奈的看着她,“不要哭了,你不是来看夜姬的吗,你来得正好,算算日子,她今天也差不多该醒了。”
  肖盈一惊,“醒?是什么意思?”
  敖光耸耸肩,“反正要解释,等下她醒了,我一块解释。”
  肖盈也不再问,匆匆的走进了屋子。
  黑鹰没有跟着进去,只是静静的看着敖光。
  敖光两手捂住脸,“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妇。”
  方可大笑。
  黑鹰面无表情的问,“李牧呢?”
  “死了吧。”敖光淡淡的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黑鹰盯着他,“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方可又莫名其妙的捧腹大笑。
  方宁从外面回来,“方可,你的笑声都吓到大黄了。”
  敖光不再多言语,转身也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到肖盈抱着夜姬在哭,而昏睡了一个多月的夜姬则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让她抱着。
  “醒了?”敖光挑挑眉,还真是够巧的。
  夜姬面无表情的推开哭得一塌糊涂的肖盈,看着敖光,然后慢慢的下床,一个月没有动,她的腿都在颤抖,几乎站不稳,可是她却硬是强撑着走到敖光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问“她说,李牧死了,是什么意思?”
  敖光冷静的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信。”夜姬坚定的说。
  敖光拍开她的手,“宇冽与云寒打猎也马上回来了,你不信可以问他们。”
  “我不信!”夜姬忽然退后一步,大喊。
  肖盈扑过去抱住夜姬,“夜姬……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很多人看到了,好多人都看到了,李牧被火化了,死无全尸啊!”
  肖盈痛苦!
  她知道了消息之后,不断的打听,武林盟倒台,曾经围观过焚化过程的丫鬟都告诉肖盈,是真的。
  肖盈慢慢的绝望,到后来接受现实,也足足用了一个月,因为后来她从武林盟里找到了李牧随身携带的夜姬写给他的那首诗,只要他活着,他不可能不拿走,然后肖盈却从垃圾堆里找到了那张纸。
  “我说了我不信!”夜姬冷冷的说,推开肖盈,向外走。
  敖光一把拉住连路都走不稳的她,“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他。”夜姬头也不回的说。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敖光忽然问。
  夜姬猛地回头。
  “一个月了。”敖光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她,“距离李牧的死,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无论是方木恒还是李潇都已经不在观月镇了,你要去哪里找他?”
  “你为什么这么做?”夜姬冰冷的声线里没有一丝感情。
  敖光松开手,直视着她,“你到现在还不懂吗,这一切都是李牧的意思,无论是带你走,还是他的死,都是他的意思,你不是很烦他嘛,现在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还有这个,是他叫我给你的,有了这个,你可以把这个交给李泽,以后朝廷都不会找死人岛的麻烦了。”
  说着,敖光把兵符抛给夜姬。
  一见卿卿误终生,这一场相识误了谁。
  明明已经将心封到了冰海雪岭,为什么此刻却还会痛到窒息?
  仿佛什么被折断了,夜姬只觉得一颗心坠入深渊,一直坠落,却总也到不了头。
  “夜姬……”云寒与宇冽提着猎物愣在了院门口。
  夜姬颤抖着转身,已是满脸泪痕却犹不自知,“你们告诉我,是真的吗?”
  宇冽总是能够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也消失了,宇冽侧过头,不忍再看她绝望的眼睛。
  宇寒更是不敢说话,只是一张小脸白的近乎透明。
  夜姬抱着兵符,摇摇晃晃的向外走。
  宇冽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他。”夜姬挥开他的手,步伐不稳的向外走。
  宇冽却盯着自己手上的血,愣住了。
  “你要去哪里啊!他已经死了!”肖盈崩溃,哭倒在地上,大喊。
  夜姬不做声,执拗的向外走,她浑浑噩噩的挥开任何阻挡她的人,无声的哭着,死死的抱着手中的兵符,不让任何人碰。
  最后,宇冽看不过去,把她打昏了,然而夜姬醒过来之后却依旧执着的向外走,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她。
  一年到底有多长,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有新生命出现,也有生命陨落。
  一年夜姬动用了死人岛的力量去找人,无果。
  两年,夜姬把兵符交给了李泽,慕名阁出手找人,无果。
  三年,夜姬踏遍海角天涯,却只寻得一头白发,依旧无果。
  爱会回来,在对的时候。
  夜姬一直这么认为,她从未想过李牧已经死了,即使全天下都这么说,她也不曾相信过。
  断崖边,夜姬久立,山风吹起一头银丝,无限凄惶。
  “还不放弃吗?”敖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夜姬无语,只是俯视着山下的一切,到底自己还要去哪里才能找到。
  “你还爱他?”敖光问。
  夜姬淡淡的回答,“不知道。”
  多年前,她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对李牧,是爱情吗,她也不知道,只是放不下,舍不了。
  敖光走到夜姬身边,并肩而立“即使他没有死,你们在一起,或许你也会后悔,你在他生前一直躲着他,不就是害怕伤痛,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后悔吗?”
  “我宁愿做过而后悔,也不愿错过而后悔。”夜姬淡淡的回答,又似是在对风说。
  敖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只是走出五步之外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纸团向后扔向夜姬。
  夜姬伸手接过,几乎颤抖的展开纸团,纸团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那是一个地址。
  看完纸团,夜姬转身看向敖光,几十米之外,敖光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你若是真的放不下,就去看看吧,是走是留,还是随你。当年他本是必死,只不过最后我与雨辰非最后将人替换了。”
  黑鹰在远处坐着,看到敖光走近,就把手中的一个酒坛扔给他,“有时间给我讲讲故事吗?”
  敖光接过酒,豪饮一口,酒水湿了他半张脸,他在黑鹰不远处坐下。
  “当年,李牧想要以自己的死,换得夜姬后半生安稳,我本也没办法帮他,后来雨辰非主动找了我,李潇身边的蛊师是雨辰非的人,对李牧行刑的人也是他的人,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李潇叫来大夫给李牧看诊,十几个大夫围着他,那些都是雨辰非的人,就趁着这个功夫,把人换了,换成了一个死刑犯,雨辰非对他有恩。”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
  敖光一笑,“你想问为什么李牧这么多年都不现身?”
  黑鹰点了点头。
  敖光躺下,呈大字型,“他的伤不是假的,雨辰非救他也是在赌,看他能不能熬得到最后一天,那日救出他,他也要死了,好不容易救活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黑鹰问。
  敖光却不再讲,“随缘吧,我不告诉夜姬,也本是觉得这样对他们都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呢?
  敖光苦笑,可惜旁人认为好的,他们却并不一定觉得好。
  那之后,夜姬用了一个月休息,又用了一个月把死人岛交给宇冽,再用了一个月去看了看肖盈,去祭奠了夜琦,去了大漠,见了雨辰非。
  直到第四个月,她出现在了一个小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