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后院他自己都不熟悉的地方。
  这里因为长期没有打理，杂草丛生，但是这里没有李牧和夜姬在一起的任何记忆，正因为如此，李牧才能暂时觉得能够呼吸。
  李牧双眼通红，心里五味陈杂，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想不了，他只能在时光中煎熬，等待一个判决。
  是生，是死，也将决定他的下一次呼吸是否还存在。
  就在李牧完全六神无主的时候，李牧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什么声音。李牧无意去看，可是脑子一片空白的他还是挪动了几步，来到了另一边树林边。
  李牧站的位置是在一座假山的后面，假山并不大，差不多只有三个人拉着手围成一圈那么大，假山的后面是一片并不浓密的小树林。
  夜姬第一百二十一章虚伪前奏
  此时蹲在树林里哭泣的是刚刚被李牧气走的肖盈。她蹲在那里，还在抽抽搭搭的呜咽。
  李牧皱了皱眉，眼神空洞，没有在华，他的心思都挂在另外一个地方，肖盈如何，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然后，下一秒，却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正是总是穿着黑衣的黑鹰。
  李牧此时也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黑鹰蹲下去木着脸在肖盈身边不知道说什么，肖盈却忽然起身抱住了黑鹰，整个人都埋在了黑鹰的怀里。
  这时候，李牧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向他们的眼神多了一点点的诧异和疑惑。
  肖盈在黑鹰的怀里哭得伤心，黑鹰手足无措的任她抱着，最后也搂上了她的背，而肖盈却在下一秒，踮起脚尖，吻住了黑鹰。
  黑鹰几乎只是呆愣了一秒就马上推开了肖盈，但是肖盈却执拗的再次吻上了黑鹰，唇齿相依间，也不知道肖盈说了什么，黑鹰僵硬的抬起胳膊，却也没有再次推开她。
  李牧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
  李牧没有在这里再停留，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许云独自在房间里，而顾姚也因为不方便站在门口，他把所有无关的人都先驱散了，让许云可以安心的治疗，而他则把门打开一点点，这样无论许云有什么吩咐，顾姚都可以马上听到，然后给予帮忙，当然，床前与门之间已经被摆上了一个大大的屏风。
  一盆盆的血水不断的端出来，触目惊心，顾姚心里的一点点侥幸也慢慢的流失了，他是大夫，虽然对于妇科不是很擅长，可是理论上的东西还是基本上都懂的，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云里梦里的感觉，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实，明明上一秒大家都还好好的，可是转瞬间却已经天翻地覆。
  他是一名大夫，虽然年纪小，可是生生死死却也已经见了许多。只是，即使这样，每次面对生命的流逝，还是会痛苦，还是会难受，或许自己永远无法习惯，永远做不到心如止水。
  王府的死寂，让很多人心惊，蒙上了死亡灰色阴影的空间，让人压抑，无论是否对于夜姬或者她肚子中的孩子抱着接纳的心，此时都是有些不舒服的。
  许云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很久，至少每个人都已经觉得有些过于长久了，许云出来的时候，几乎有点摇摇欲坠了。
  顾姚忙扶住许云，“许大夫，你没事吧？”
  许云站稳了，摆摆手，“没事，年纪大了，体力不行了。”
  “那夜姬……”顾姚担心的问，心里也有点害怕。
  许云看了他一眼，脸上淡淡的、冷冷的，“孩子……没了，她以后……恐怕也难以孕子。”
  许云的话完完整整的落入了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李牧的耳朵里。
  顾姚几乎是提着一颗心看着李牧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隔着一个屏风，看着里面。
  顾姚以为李牧会走进去，会冲着自己和许云发火，甚至杀了他们，或者会伤心得甚至掉下眼泪。
  可是，他想象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李牧只是在门口站了那么一会，然后就在顾姚错愕的目光下转身离开了。
  “王爷……”顾姚不由得出口叫他，他不相信如此爱着夜姬的李牧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然而李牧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了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就继续向前走了。
  李牧离开了，顾姚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很失望，不明白李牧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选择了离开夜姬，明明刚才最离不开夜姬的人不就是他吗？
  顾姚跑进去照看夜姬，而后来到的肖盈等人野匆匆忙忙的跑了进去。
  李牧却一直没有出现。
  李牧不仅没有待在夜姬身边，他还离开了王府，他骑着闪电甚至离开了京城，一直狂奔到郊外，他才不再继续疾驰。
  并不是不关心，他比谁都要关心那个人，只是因为太爱，所以李牧反而不敢面对。
  他可以面对自己极为重视的亲人的离开，也可以忍受父母的冷漠，但是他就是无法面对夜姬。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孩子已经没有了，他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以后她可能都没有办法再要一个孩子了。
  太过于荒诞了，他害怕，他承认自己不敢去面对这一切，别说是要把这一切告诉夜姬，只是让他看着夜姬，去承认这个事实，看到这个事实，他就觉得痛苦得无法言喻。
  孩子真的没有了，那样一个生命，真的没有了。
  没有一点侥幸，真的没有了。
  李牧站在河边，忽然就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岸边的闪电发出嘶鸣。
  李牧没有挣扎，动也不动的任由自己沉入河底，感受着这种被死神逼近的感觉。
  说实话，真的很痛苦。不是做戏，没有什么魅力的场景，只有窒息的压迫和冰冷的温度。
  还是不行。
  李牧浮出水面。即使再怎么接近死亡，失去的还是失去了，真的追不回来了。
  “王爷，回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的暗一跪在岸边，低着头说。
  回去……
  李牧不发一言，从河里跃回岸边。
  暗一马上拖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李牧披上，一向不会多花的暗一，却又自作主张的开口了，“王爷，夜姬小姐可能很快就会醒了。”
  简单的陈述句，却让李牧冰冷的身体更冷了一点。但是似乎已经发热了的大脑却忽然清明了。
  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啊！
  自己已经这么痛苦了，那夜姬的痛苦一定是自己的十倍、百倍，然而自己却懦弱的跑了出来。要告诉夜姬这个真相固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直到这个事实的夜姬又是多么痛苦。自己却在一味的逃避，只想着自己是多么的痛苦，没有半点担当，这还是自己嘛，这还是在心底暗暗发誓要保护夜姬一辈子的自己嘛？
  李牧陷入对自己的深深厌恶中，他策马疾奔，湿了的衣服在风中冯家的冰冷，贴在皮肤上也只是在不断的吸收身体的热量，让身体更冷。
  然而，这一切李牧都感受不到，他现在只想马上回到夜姬身边，让她清醒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自己，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李牧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王府，然后纵身下马，飞奔到夜姬的卧室。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他走到门口，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夜姬的床前站着肖盈、顾姚、许云、黑鹰和夜琦。他们五个人围成一个半圆把夜姬挡住了。
  可是李牧就是知道，夜姬已经醒了。
  李牧近乎艰难的抬起脚，迈过了门槛。
  站在夜姬床前的五个人齐齐回头，看到李牧，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事情实在是太难过了，大家都忘却了如何正确的表达这份难过。
  李牧慢慢走过去，甚至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夜姬累了，你们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肖盈的眼泪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现在眼睛更是又肿又红像是鱼泡一样，她看着李牧，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说“你……你怎么……还出去啊？”
  李牧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他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那种感受实在是太过于难懂，不是能够简单描述出来的。
  黑鹰悄悄的把肖盈拽到一边，然而这样的情况下，正好五个人围成的这个半圆露出了一个缺口。
  李牧通过这个缺口看到了床上的夜姬。
  她是活着的，可是又好像已经丧失了一切活着的迹象。
  因为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生命的特征，她灵动的双眼只剩下虚无的空洞，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丧失了意义，所有的痛苦都太过于难以承受，所以反而归于宁静。
  只是这种宁静是不真实的，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虚伪而前奏。
  夜姬第二卷第一百二十二章夜夜夜夜（一）
  李牧几乎举步艰难的越过众人走到床前，他满含深情的眼睛对上夜姬空洞的眼神，一种悲怆的心酸在骨头里冒出来，浸透全身。
  夜姬看着李牧，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她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场闹剧，在看一场笑话，悲凉而可笑，却又充斥着绝望。
  到底怎么了？
  这是几乎所有人心底的问号，就连李牧也是，他看不透夜姬的眼神，他不知道这样的眼神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他觉得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好像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条深渊一般，再也靠不近。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就俯下身抱住了夜姬，像是每一次一样，紧紧的抱住，好像稍不留神，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夜姬没有任何动作，即使感觉到李牧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流进了自己的脖子，她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云看着两个人，皱了皱眉头，“我先走了，顾姚你跟我出来，我把一些事情跟你吩咐一下。”
  “哦哦……好的。”顾姚又看了夜姬一眼，然后哭丧着脸走了出去。
  许云临走的时候，又拉了一把肖盈和夜琦，夜琦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她满脸的泪水还没有干，拉着肖盈一起离开，黑鹰也跟着他们出去了。
  大家此时都担心夜姬，可是也知道，此时他们在场的一点用都没有，灾难性的后果已经铸成，这种悲痛没有人知道会持续多久，但现在他们能做的也真的只有把时间和空间让给他们，至于到底会怎么样，谁也不能保证。
  “怎么会这样呢……”出了院子，肖盈还是忍不住哭着说，“明明一切原本都还好好的，会不会是我们哪里做错了？”
  许云一向是一个女强人，见不得别人软弱，可是此时也有些感伤，她是女人所以知道孩子对于孕育着她的母亲来讲是多么重要的意义，夜姬醒来的那一刻，眼里的的伤痛连她这个看管了人世无常的人也不禁动容。
  怎么会这样呢，谁又会知道呢？
  屋子里只有抱在一起的夜姬和李牧。
  李牧无声的泪流着，可是他感受不到哪怕一点点夜姬的回应，这让他越发的难受。
  他面对着夜姬，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安慰的话已经是最没有用的话了，安慰只会让人不断把痛苦回忆一边罢了，这就像是在别人的哭泣的时候说不要哭，那只会让人更想哭而已。
  夜姬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等她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点力气，她就毫不犹豫的把李牧往外推，她的力气很小，实际上不能撼动李牧一分一毫，可是她的意图还是表现地很清楚。
  李牧慌张的起身，“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压到你哪里了？”
  夜姬看着李牧，眼里甚至带着明显的抵触和厌恶，声音微弱但是坚定的说“我想一个人。”
  李牧被夜姬眼里的东西深深的刺伤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夜姬的眼睛里看到这种情绪，还是对自己的，完全不遮掩的。
  “夜姬……”李牧张了张口，视线却甚至没有对上夜姬的，因为他害怕再看到那种情绪，这会让他彻底失去勇气。
  “拜托。”夜姬轻轻的说，甚至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面对这样的夜姬，李牧忽然不能有一点点的坚持和强硬，他真的也就只能顺着夜姬的话离开了房间。
  夜姬伸手悄悄的摸上自己的肚子，没有了，那个生命终于走了，虽然和预期的不一样，口渴时就像当初打算的那样，还是没了。
  夜姬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的厉害，可是却哭不出来。
  夜姬流产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京城，各种版本应有尽有，但是大多说都是说夜姬忽然发疯，然后亲手弑子。大家津津乐道，这将成为不短时间内京城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