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3 节
作者:九米      更新:2021-02-17 17:57      字数:4829
  武思勉被激怒了,他印象里残留着的,还是五年前春江无错在他脚下惊恐无助泪流满面的形象,因而对他现在目中无人的神气加倍反感。
  “去死吧!”怒火促使他发出了欠思量的一击。
  妖剑化作毒龙,扭动着九颗狰狞的头颅扑向无错。
  剑光穿透了蓝宝石铠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致命的毒龙咬中了少年元帅的要害,可他仍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嘴角泌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冷汗淋漓而下,武思勉惊呆了。
  他刺穿了春江无错的身体,可却感受不到生命熄灭,看不到鲜血流出,在坚实的宝石铠甲下包裹的是一团虚空,他刺中了对手,却把自己卷入了死亡的漩涡。
  武思勉奋力拔剑,可妖剑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似的纹丝不动,九头毒龙一起发出凄厉的哀鸣,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无错缓缓举起右手,屈指一弹:“回去!”一股强大的力道席卷而来,妖剑倒飞回去,九头毒龙猛扑向自己的主人。
  ““云霄阁论坛-yunxiaoge”罗剎,停下!”武思勉吃力的握着妖剑,试图命令它安静下来,然而妖剑已经不受控制,反口咬中了他的四肢和喉咙。
  武思勉惨叫着倒下,死亡的恐惧吞噬了他。他命令妖剑变成“再生蚯蚓”来拯救自己即将死亡的身体,可蚯蚓们却变得无比凶暴,像水蛭那样疯狂吮吸起他的血来,甚至钻进了耳朵、鼻子,把锋利的触角刺进脑髓。
  武思勉瞳孔扩散,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他看见春江无错来到身前。
  “不想死就求饶吧,假如我心情好,也许会放过你。”
  “饶。。饶命。。”
  “这还不够。”
  “求求你,饶了我吧。。啊--”一只蚯蚓刺穿了武思勉的左眼,痛得他惨叫起来,再也顾不得面子,哀求道:“饶了我的狗命吧,元帅阁下!我愿誓死效忠于你,如有二心,死无葬身之地!”
  无错微微一笑,屈指一点,再生蚯蚓安静下来,开始修补武思勉残破的身体。
  “阁下。。我会遵从您的吩咐指挥军队,可易水寒并不好对付啊。”死里逃生的武思勉,再也不敢小看年轻的上司了。
  满意的一笑,无错傲然道:“易水寒的军队来自魔山,身为饿鬼道凶神的你自然清楚怎么对付。银河.朱里奥的魔法军团也留给你指挥,三个月内必须拿下凤凰城!”
  当天晚上,春江无错离开军营,独自踏上了返回帝都的旅程。
  先是与姐姐的决裂,接着是倾城归来的消息,春江无错不得不面对现实:得过且过的日子结束了,他必须选择一个立场。
  流落帝都的五年就像一场梦,很多时候,回忆对春江无错而言,就像未来一样陌生。
  三年前他第一次领兵打仗,上阵之前,他对自己的能力毫无信心,他期望战无不胜的皇帝能够给他提供一点有益的指点,而皇帝却不置一词,给他的只有军队和权力。
  第一次出战,他带了一个军团,全军覆没只身逃回。他使出全部的决心拒绝了自杀谢罪的念头,带着惨败与一身伤痛回到皇帝面前。他绝望的等候着皇帝降罪,等到的结果却是一次新的出征。
  “这次需要多少军队?”皇帝心平气和的问。
  他毫无犹豫的答道:“两个军团。”
  在那次功亏一篑的战役结束后,他曾多次后悔,假如当时多出一个军团,必能逆转战局。
  皇帝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两个集团军,命他再次出征。
  春江无错怀着一雪前耻的心情领兵出征,初期进展顺利攻无不克,三个月后再遭重创,一败涂地,只剩下近卫连拼死护卫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灰心丧气的回到帝都,皇帝依然没有治他的罪,问他“想不想反败为胜”、“这次需要多少军队”。
  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回答说“需要三个军团”。
  第三次出征旷日持久,在占领了被征服区一年后,他在义军和游击队的骚扰下,维持占领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远远高出了该地区所能提供的利益总和,深思熟虑后他撤出了占领区,带着伤亡过半的军队返回帝国。
  在阅读战报之后,皇帝一如既往的问他,是否愿意再战?无错犹豫了,他输怕了,然而他还是答到愿意。皇帝问他需要多少军队,他回答说:“不需要整编军团,希望能够把三次战争的幸存者拨给他作为远征军。”皇帝答应了。春江无错没有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他通过情报网找到了一位当地贵族,控制他代替自己出面,提供武力和财力帮助,一步步扩大影响,成为那个地区的首脑人物。
  之后他从皇帝那里讨来诏书,宣布该地区为“自治领”,而“为获取自治做出重大贡献”的傀儡贵族,则当仁不让的成为领主。春江无错没流一滴血,就获得了自己前三次出征没能得到的东西。
  皇帝重赏了他,并封他为第一军统帅。
  在授勋典礼上,她神秘而亲昵的问道:“你现在明白怎样成为优秀的将领了吧?”
  无错不动声色的点了头,少年老成的眸子倒映出皇帝优雅、华贵的姿容,三次战败的血与泪,死者的哀恸,生者的叹息,已经全然抛诸脑后了。
  从那以后,他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统帅,魔皇手中最锋利的军刀。
  三月的朱雀春寒料峭,无错赶到帝都时天色已黑,一路上他已心力交瘁,到家后什么也不想,倒头就睡。
  半睡半醒中做起了梦,窗外稀稀拉拉的雨声在梦中变得震耳欲聋,使他联想到去年夏天也曾如此响遍全城的爆竹。。当时陛下寿辰就快到了,她已经到了不准别人谈论她的年纪,也害怕过生日的年龄。
  年轻的孔雀郡王希望拿出一份能够让皇帝开心的礼物,他从宰相萧红泪那里打探到,皇帝最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赤脚走出皇宫,想去看看她日前栽下的小白杨树。
  她走出朱雀大道,走出内城,惊讶的发现,本该是栽种杨树的地方,兀自现出五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座黄金宫殿,一座白银宫殿,青铜和黑铁建筑的宫殿也被发现,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座五色宝石堆砌成的宫殿,就静静矗立在皇城背后。
  醒来后,皇帝对她的宰相说:“要是真有这样的宫殿就好了。”
  无错把这荒诞的梦境铭记在心,他从一位昆仑海客口中得知,青龙大陆生产黄金白银,宝石多如沙砾。
  年轻的王爷动了心,他统帅帝国海军,指挥一千艘载满战士的大战舰远征昆仑,半年后凯旋归来,一千艘战舰只剩下一百艘乘坐士兵,其他的全部装满黄金白金青铜和宝石,坐不下的伤病就丢在海滩上,船开了很远,还能看见他们伸向大海的手臂。
  五座宫殿连夜建造完工,当皇帝翌日起床,推窗望见的正是梦中的风景。
  五座宫殿是五个城邦的模型。
  皇帝把尊贵的手放在春江无错掌中,在他的陪伴下依次走进五座宫殿,朝霞明艳的仿佛透明,迎面吹来带香味儿的风。
  第一座城市是宝石与艺术的法兰。
  宫殿里演奏着古典音乐,比宝石更宝贵的是无数个世纪传承下来的书籍和绘画。一幅巨大的画卷从宫门前一直铺到王座上,皇帝沿着画卷且走且看,自己也成了画中之人,在画的尽头,她看到一句似是而非的格言:美即真。
  第二座城市是青铜与繁花的斐真。
  栩栩如生的人偶盛装起舞,繁花无处不在,喷泉里流淌出来的是金子般的蜂蜜,在这个忠实复制的模型里,只有广场上奥古多罗的神像被换成了皇帝的雕塑,安放在中心花坛。
  花坛里盛开着众花之王“凯旋兰”,一个清秀的人偶正在除草。
  当皇帝走到花坛前,来自异国的人偶告诉西方世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小姐小姐请留步,两句话你要记住,所有的美丽都是童话,所有的幸福都是寓言。”
  “他在跟朕说话?”皇帝吃惊的问春江无错。
  “陛下不必害怕,”春江无错谦恭的说,“那只是个玩具,对谁都说同样的话。”
  第三座城市是白银与优雅的海蓝,小提琴和葡萄酒是这里的主旋律。
  第四座城市是黄金与神秘的华夏,光滑的瓷器和丝绸,千沟万壑的是历史的年轮和黄土地上农夫的脸。
  第五座城市是黑铁与酷烈的罗摩,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只有一个农民和一把锄头,一座阔叶林或者针叶林里,只有一个端着双管砂枪,同时也背着弓箭的猎人,寒冷与孤独使他们习惯于沉默,当沉默变成愁苦,他们就用烈酒来对付。
  皇帝对这礼物非常满意。
  她在精神上受了控制,不得进军昆仑,这让她时常感到莫名的缺憾,现在,无错把这五座卫星城市建造出来,使她得到了精神胜利,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占领昆仑全境了。
  五座宫殿簇拥在皇城外,构成五芒星状的稽核图案,被世人成为“五星行宫”。皇帝认为自从有了五星行宫,帝都城变得焕然一新,变得不像原来的帝都城了。
  于是她下令把帝都改名“神京”,一是因为“帝都”是自古相传的俗称,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与凤凰帝国的鼎盛强大不相配,第二个理由是,古代的皇帝称为天子,天之子,那自然是神,身为女皇的她也是“天的女儿”,当然就是女神,神居住的都城,就该是“神的京城”,所以是神京。
  大臣们皆认为不祥、不雅,然而他们已经忘记直言相谏这门学问了,自然不会再多嘴自找麻烦,百姓也全当在上位者又发了一次神经,仍然用“帝都”这一旧名称呼时代生活的城市。
  死亡般的沉默中仍有小小的波澜,好不容易官复原职的财务长官贝隆,居然在皇帝寿筵前夕进表弹劾春江无错。
  他在弹劾状中列举了大量数据,一一指出大小近千处财务漏洞,这些年军费支出高达十五亿金币,可是还有三倍的赤字不明不白。
  贝隆所知道的事实是,每个季度春江无错都要率领亲信部队出城远行,具体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不清楚,总之一去一回,国库里就又消失了一笔巨额资产。
  贝隆发现了这个漏洞,不顾同僚反对,一意上书,有人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回答说:“我比谁都怕死,可我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话的。”
  贝隆要求皇帝公开这笔巨款的去处。
  皇帝当然不能公开。这些钱都是在她的授意下被秘密运到了魔域,资助魔女谬斯的“净化Ⅳ”计画。
  皇帝也清楚,谬斯费尽心机控制自己,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帝国的财源。魔域自己负担不了那个近乎无限庞大的计画,只好扶植了一个君主作为敛财的机器。皇帝固然对此一向心怀不满,可却缺乏摆脱谬斯控制的勇气与能力。
  这个秘密除了魔域就只有皇帝清楚。春江无错只是奉命运送物资,对内情并不了解,无论从感情还是道理上,皇帝都没理由为了贝隆的讦责牺牲他。
  那就只有牺牲贝隆。皇帝派人找来他的儿子朱里奥,让他劝劝自己的父亲,不要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操心。
  又给了他一只沉甸甸的盒子,说:“你父亲很正直,朕很欣赏他,可是朕不喜欢他的自以为是,你回去劝他,他想通了便好,若是想不通,你就把这盒理气顺心的药拿给他吃。”
  朱里奥回到家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皇帝赐的药盒摆在父亲面前,默默垂泪。贝隆打开盒子一看,黄澄澄的一盒金砂。
  当天晚上,他对着那盒金砂叹息不止,朱里奥每次在门前走过,都听见父亲重复一句话,“太浪费了。”翌日凌晨,帝国财务卿贝隆吞金自尽。草草办了父亲的丧事,朱里奥又把余下的金砂连同盒子还给了皇帝,一同归还的还有父亲的官印、俸禄。
  “你父亲死的时候都说了什么?”皇帝问。朱里奥如实答道:“先父说,陛下太奢侈,杀死一个罪臣竟然要浪费一盒金子,恐怕坐不稳江山。”皇帝笑道:“你父亲一辈子管钱,天天算帐,心眼也算小了。你是搞学问的,见多识广,该不会也这么想。”朱里奥不动声色的答道:“臣愚鲁无能,不敢妄自揣度陛下的宏图伟业。”皇帝淡淡的说:“假如朕一定要你说呢。”朱里奥摘下官帽双手捧起,“臣无德无能,恳请告老还乡,望陛下开恩。”辞了官的朱里奥变卖家产,在城郊学宫旧址买了一处草屋,开荒种田,过起了真正的隐士生活。屋门正对着真理塔,推开窗子就能看见希望塔,脚下就是旧日的大礼堂。
  银河.朱里奥回到帝都已经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