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2-11-18 17:09      字数:4743
  ,都写了葵祭的事;那些短文章,都让说明书给引用了;尽管秋子竭力回忆当时读这些原本时学过的东西,可她也不能深入浅出地把葵祭游行解说给父亲听,就和幸子一样。
  “初夏之际,枝头尚未成荫,仅略带几分绿意;无霞无雾,苍天一览无余。夕阳西下,雾蔼茫茫;入夜,细若游丝之声自远方而来,断断续续,似隐似现,想必虚怀言无所尽。祭祀将近,当日所需之衣物,匆匆卷起青朽叶、二蓝之绸缎,纸等仅容真之体裁;忙忙碌碌,众人你来我往,熙熙攘攘,煞是有趣。裙裾色浓,碎花亦亮,‘卷染’更具风采。”《枕草子》中所写的,鲜明地表现出旧历四月、新历五月的季节感。“源氏”的正妻“葵之上”和“六条御息所”(斋宫之母)争车,这个在《源氏物语》里为人们熟知的故事,说的就是这“葵祭”的事。
  《徒然草》里也写道:“五月五日,争看竞马;车前杂人蜂至,遮挡视线,甚难观览;纷纷降车,凭栏眺望;人稠密处,滴水不漏。”令人想见镰仓时代“兼好法师”之时,葵祭热闹纷繁之景象。后来,足利、战国的乱世中,这个祭祀活动像是断绝了,直到江户、元禄时期,才又恢复起来。可是,好景不长,没能持续多久。到了明治时期,这个祭祀活动又经过了几度兴衰。这也许是由于朝廷和公卿把政权移交给了幕府的“武家”,以后更是由于明治时迁都东京,改变政体所导致的。京都衰落下去,作为祭祀主体的公卿也衰败下去了。
  战争以后,昭和二十八年,这个祭祀活动又复苏了,而且在昭和三十一年加进了以“代斋王”为首的女子行列,于是,这祭祖就成了讴歌和平、赞美京都繁荣的一项标志性的活动了。这和“平安朝”祭祀鼎盛时期的意义,完全是两回事。虽然不能说信仰、复古已完全沦落为观光的一档大节目,但行列里众多的人们,不用说决不会成为王朝的公卿之流。游行队伍里不太重要的角色,都是雇学生来做临时工的,这些人搀着胳膊,嘴里衔着冰棍,吊儿郎当,破坏了祭祀的气氛,让看游行的人们皱起了眉头。
  尽管如此,游行队列和服饰,大致按照王朝的风格。幸子拿来的薄薄小册子说明书,让现代人看了腻烦地介绍了游行的角色和服装,虽然那布的名称和颜色很难理解,可其实只要了解祭祀中的主要角色:敕使、牛车和“代斋王”不就可以了吗?
  敕使当然是队伍中位置最高的角色。过去,是由四个“近卫”来充当,现在则由旧公卿豪族的“掌典”来充当此任。古式的服装,今天读起来,着实复杂不过。“冠”的垂缨有花纹,菱形的花纹。束着腰带,穿着黑色的“阙腋之袍”,半长袖。下边的裙,则是“二蓝”底,加进了红色的菱形图案。白平绢丝的外褂,大红色的敞口罩褂,右腰上还别着银色装点的“鱼袋”。金色的佩刀则是古风的直刀,刀柄上和刀鞘上都装饰着花纹。腰带是淡紫碎花图案的唐绸。鞋是红色绘锦镶嵌的皂靴。
  他们骑的马,叫做“佩唐鞍的马”,罩着银面具,缀着圆环脚镫,戴着“尾韬”,结着“唐毛”。挡泥板是用叫做“大滑”的皮革做的,胸前和股下都吊着叫做“杏叶”的树叶形东西,手提缰绳则是“苏芳”淡黑红色的细绳。马身上披着织锦缎的马衣,缠着腹带,头上还套着头饰,尾上戴着“尾套”,缰绳是“苏芳”淡黑红色的圆带。“云珠”马枷没有套在马颈子上,而是让马夫拿在手上。
  那敕使的马,就是这样一种古代的装束。没有古代装束知识的人,简直看不懂。而且,那些东西又并不怎么打眼地就过去了。不用说敕使,就是各种“供奉”“卫士”,也都前呼后拥,还备着返程时的替换马。打着“风流伞”,平添了一种初夏的情趣。初夏时节,下鸭神社的“札之林”、贺茂川堤上,一片青葱翠绿,与游行队伍的色彩相映成趣。
  “牛车”是供“王朝敕使”或“斋王”乘坐的车,是为了让“行装”更漂亮而制作的车,称为“出车”“饰车”和“渡车”。车栏和车槛上都装饰着正当时令的藤花、燕子花,或者是红梅花、白花。
  “代斋王”穿着俗称“十二单”的衣服,坐在轿子上。“日忌衣”上罩着“小忌衣”,发型当然是披肩长丝式的,还扎着“日阴丝带”,怀里揣着红色的怀纸,手里拿着桧扇,这不用说也是古式的装束。
  “代斋王”在祭祀前净身时,有女童子在背后服侍着。祭祀的行列里,这女童子和男童一起夹在游行队伍里。童子和女童头发上结着红色“鸟子”纸,童女穿着内衬硬里子的大褂。童子的行列抹上了一片可爱鲜艳的红色。虽然是葵花和雏子花的季节,这些童子的参加,平添了雏介子的风情。
  与平安神宫的新时代祭,举着长矛巡游的热闹的祇园祭比起来,京都的三大祭祀里,要算葵祭最朴素了,可同时它又是严格遵循古制的活动,也许对现代人来说它不太注重外表。而且,它又是所谓“贺茂的祭祀”,从京都御所出来,经过下鸭神社、上茂神社,路程最远。
  就像《徒然草》里写的那样,公卿、“检非违使”在松树之间行进而去,那模样,令人最能想起王朝的过去,可现在的人只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
  直木一行打开盒饭,御园桥那边,贺茂堤煞是美丽,再眺望葵祭的行列那就更漂亮了。不用说,游行的人是徒步来到这里的,即使在市政府休息了一会儿,又在下鸭神社举行了神事,可他们还是相当累的。
  其实,直木本来不打算仔细瞧,也没怀着研究古典之心来仔细看游行人的装束、神事的;幸子和秋子要说知心话,秋子希望向姐姐袒露胸怀,直木是应幸子夫妇的葵祭招待而来的。
  “队伍到这里,还要很多时间呢。”幸子说,“我去买上贺茂的特产烤年糕来给你吃。”
  “好吧。”直木仰望着天空回答说。
  “贺茂川流到这里,才是京都。”直木反复说,“没多久以前,大堤和现在不一样,听说西面是一大片麦田和菜花田。那里面,平常的农民屋子,东一点儿、西一点儿,看得才清楚呢。”
  直木又把手臂枕到头下,望着天空继续说:
  “秋子,你看现在的幸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秋子反问了一句。
  “变成京都人了吧?嫁到京都来,看起来幸福吧。”
  “是啊。”秋子盯了一眼直木,“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向不太喜欢宫本那个人的。”
  “嗯。”直木点了点头,“这话下一回,能不能和幸子好好说一下试试呢?柔和一点地。”
  这话不用说也包括秋子自己的事。秋子感觉到了,说了声:“好吧。”
  加茂的河原
  “爸爸,”秋子喉咙里发出清淳的细声说,“我太任性,也不想结婚,将来是父母亲的累赘吧。”
  “这可真令人担心呐。特别是你妈妈。”直木没有正面仔细听,嘴里喃喃地说,“我们家里有三个闺女呀,有一个人不嫁到外面去,留在家里当然好了。我是这样想的。可是,年轻时候还说得过去,一上了年纪,女孩子家,可就要寂寞难煞了呀。女人一个人,就是有什么特别的事业或买卖可做也够呛的。”
  “爸爸,秋子活着的时候,请爸爸一定得活着。求你了。”
  “说什么?”直木支起一条胳膊,望着秋子的脸,“这可不行,秋子。”
  “求你了。秋子死得早,爸爸得活到那会儿。就是老态龙钟也不要紧。还有20年左右,没什么问题吧?真的没问题吧,爸爸。我可没说要你活到100岁呀。”
  “是嘛,往后20年呐。那样的话,秋子该几岁了。快40吧?”
  “是呀。要变成老太婆了哟。我呀,怕是活不到变成那难看的、让人瞧不惯的老太婆时候啰。”
  “秋子哇,说这种话的人该年纪更小,那可是十六七到20岁左右女孩子常有的感伤。”
  “不,不是这么回事。秋子在心里下定决心了,真的哟,爸爸。”
  “决心?自己下定了决心,可是,人不可能按着‘决心’到时候就去死的。说是依照希望活着,也不可能被减掉寿命的。有寿命哪。从前老觉得,寿命是另一回事呐。”
  “寿命究竟是什么呢?爸爸。”
  “这我可不知道。”
  “秋子觉得寿命就是信仰。我认为寿命是信仰。”
  “寿命是信仰?……呃。”直木茫然地望着河滩上青青的草、堤上的新绿、北山的影子。贺茂川的流水声,似乎比平时更大,丝丝流入人们心灵的深处。
  “秋子的信仰是什么呢?”
  “祈求嘛。”
  “向什么祈求?”
  “是啊,小时候我让哥哥带到教会里去,曾让《圣经》打动过心扉,心让滋润过了,所以,基督、玛丽亚和使徒们,老早就进入了幼小的心灵;我十分崇拜圣母玛丽亚,长成大姑娘后,我不能想象自己是个虔敬的基督徒,到底还是东洋的异教徒。就是治彦哥哥,我想也是如此。说得苛刻一点,我没有宗教。既不是佛教,也不是‘亲鸾’或禅宗呀。我曾经和同学一起去过圆觉寺打坐参禅。可是,这种事……我还十分喜欢高山寺的‘明惠上人’的人品,但那旧派的佛教教理,我最终还是不甚理解的。只是实在喜欢边念佛边云游的‘一遍上人’‘游行上人’之类的僧人。”
  “是嘛。”直木稍微停了停说,“禅宗的高僧里有几个人,他们知道自己接近死的时候,都写下令人敬仰的‘遗偈’留给了后人。过去的圣人、英雄,也有能预知自己死期的人。我父亲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人物,可他也知道死期将近,从铺上坐起来,硬撑着给我写了很大的字留下来。”
  “这我知道。”
  “写的是‘忍耐’两个字。常见的,没什么了不起的词语;但是,在人生的各种场合咀嚼它,都会尝出不同的含意哟。”
  “是啊。我呀,不知怎么搞的,老是觉得那两个字上面‘啪嗒’掉下的那个大墨点,特别招人喜欢。那个墨点里像是包含了爷爷各种各样的心情似的。”
  “嗯,平常嘛,裱装店里,都要把这个墨团团裁去,裱装干净的;我可硬是让店里的人特地留下这个大墨点。你想嘛,他硬撑起自己的身体,说不定是趴在地铺上写的。粗大的笔蘸饱了墨,‘啪哒’掉下了一滴。于是,就在那下面写下了‘忍耐’两个字。头上沾着大大墨滴的‘忍耐’。”
  “爸爸你也给我写点什么留下来吧。”
  “让我写?为了女儿留下我那糟透了的字吗?要让我现丑啰。我老头的字写得并不好,可尽管是临死人写的字,还是一丝不苟花了大力气的呢。”直木为自己忽然想到的事“扑哧”地笑出声来,“秋子,我把手笔蘸饱了墨,让它在纸上啪哒啪哒地滴上一些墨点怎么样?很抽象的,不管什么意思都可以解释。”
  “什么呀……”
  “签上个大名吧。然后再添上‘给秋子,父亲’这几个字。”
  “这算什么,不行。还是得有些什么话才好。”
  “可是,秋子你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吗?刚才秋子说,要比我先死,让我给你写几个字留下来,不是自相矛盾吗?弄颠倒了吧。”
  “哪里哟,这个和那个不一样嘛。”
  “我们家里幸子的字写得最好,你让她给你写,怎么样?”
  “呃,幸子姐姐的字是可以,可我要幸子姐姐做的手工制品,那些东西虽称不上工艺品,但我想要那些与幸子姐姐她人品相配的,由温柔性格造就的手工制品。”
  “是嘛。那倒也不错。”
  “爸爸可是毛笔字哟。即使我比父亲先死也要……”
  “嗯。为了外孙吧。作为他有这样一个外公的标记……即使挂不上壁龛也不要紧。”
  “幸子姐姐做新娘时拿去的‘内里雏’的画,虽说是有名画家的画,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画呀。是受命之作,拿出去卖的画吧。只不过寄托了母亲的回忆罢了……”
  “是嘛。”
  “比起那个来,爸爸给秋子的毛笔字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
  “为了秋子的孩子吗?让他笑话字写得这么差的外公吧。”
  “我可不像是要结婚的人,所以也就从没考虑过要为了孩子做些什么事。”
  “嗯。秋子聪明地要了我们家的宝贝‘勾玉’,也许我还是写写勾玉古诗歌的好吧。我辞掉公司职务的时候,秋子你可是什么闲话也没说。你那份温柔的安慰,我完全心领了。”
  “我可是不要爸爸您说这样的话,那时,我呀,忽然想到:啊,养育我们一家的是父亲你一个人呐,只有你一个人呐。秋子第一次真正地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