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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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2-11-18 17:09 字数:4739
“倒是也有这种事的。”
“最早生女孩子的人可以得到画。”加瑶子说,“就是这样,我也不一定捞到第一呀。”
“新婚的人,年轻夫妇,不也有被人们叫做‘雏鸟’的吗?把画给姐姐算了吧,妈妈!”
“让幸子拿去行不行啊?”藤子问了一声丈夫,“你别不声不响的呀。”
“请吧。”直木回答,“让我旁听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家庭会议。旁听人或者陪审员,没有添加的意见吧。”
“就这样定下了。”幸子说,“就算给我的贺礼,还是把它挂在壁龛里吧。”
这样才没有了争执。
竹叶的音乐
“内里雏”的画挂上了,画之前摆放着结婚的贺礼。按常规,结婚贺礼在壁龛里该放多久,直木和藤子都搞不清楚。其实只要查一查妇女杂志,或者向人打听一下,就能立刻知道的,不知怎么搞的,直到今天还那么放着。
幸子的嫁妆早在两三天前就寄送到京都的夫家去了。“内里雏”的画,母亲出嫁时是装在嫁妆里一起带走的,幸子呢,像是得以后再寄往京都宫本家去似的。
直木旁听了有关那幅画的“家庭会议”,他来到隔壁的小房间,眺望着院子的东面。大客厅和隔壁小房当中的隔扇门、面对回廊的纸糊窗,都左右两边地打开着。把隔扇门和纸糊窗当做一个画框,从二楼往下望,院子东面的排排树木,看上去齐刷刷地切去了根部。作为障眼物种的树,有高大的松树杉树那些阔叶常绿树,重重叠叠;其中,还有一片孟宗竹。
大海和天空浸润在春天的雾霭里,沉沉入睡般的下午,树叶纹丝不动;只有竹子的枝条看上去似动非动。眼睛眨一眨就看不见竹子顶端细枝的飘摇,所以直木一直盯视着。直木觉得那竹叶的摇晃,像是隐约飘来的音乐,遥远的音乐。只有直木一个人看得见,听得见。在这二楼大客厅里的其他家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直木正集中注意的时候,家人们也许根本就没在意竹叶的微微颤动,更不会去想什么音乐。树木嫩芽催发之际,只有竹叶还是像枯叶般焦黄着。
对直木来说,那竹子的音乐,如同别离之人分手时怅然若失的留恋,又像将要相会的人渐渐凑近时那份温柔的先兆。但它既不是“无春不惜,无秋不慕”的短暂感觉,也不仅仅是“孤独无着”的情绪。第一次嫁女儿,父亲对于长女幸子的爱情,就像在广阔庭院的角落里,像在人所不知的音乐里似的,直木茫然地望着竹叶轻轻的摇曳。幸子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即使看不见也听不见竹叶的摇曳,作为父亲,直木认为她们也和看见了听见了一样,他没有做声。
四张铺席的小房间里,摆满了幸子的东西。
这些是从生下来到出嫁,幸子所拥有的东西,戴在身上的,至今留在家里的,放不进嫁妆的;是女孩子的,而且是姑娘的所有东西,和服之类的各色各样都堆了起来,可是都一一分捡得有条有理。不仅按种类分开,而且还按送给谁来分类。除了一小部分给什么孤儿院,“残废人、精神病患者中心”以外,几乎全部留给了小妹妹加瑶子。加瑶子是细大不捐,什么都想要。当中的闺女秋子说是什么也不想要。
秋子特别想要一块勾玉和银的戒指。勾玉不用说是“古坟时代”的发掘品,琅值聂浯渌频模丈芎茫苌儆邪叩愫鸵耵瑁槐惹镒拥拇蠼胖夯挂郑竦拇笮『统缮际巧铣说摹?br />
它本是日本古代的王公贵族颈上的装饰品,是秋子的祖父年轻时候弄到手的。那时,土偶、陶器和土器,包括铜锋在内,都是作为日本古代艺术的商品,不容易弄到手。就是现在,大概也得二三百万元。
所以,这块玉是直木家少有的宝贝,虽说并没有明确是给长女的东西;可是,幸子中学三年级生日的那天,这块大勾玉穿了根细细的金链子,戴在幸子脖子上,出现在大客厅众人面前时,着实让请来的朋友们大吃了一惊。朋友中的一位忍不住把戴着这华贵首饰的幸子叫做“邪马台国”的女王——卑弥呼。
“我可不是卑弥呼,是‘壹兴’。”幸子回答。
“‘壹兴’是什么?”那朋友问了一句。
“卑弥呼后面的女王呀。卑弥呼死后国家大乱。为了治理国家,13岁的少女壹兴被推举为女王。我,要是生了女孩子,就给她们取名叫壹兴。”
卑弥呼和壹兴王国,传说是3世纪时候的国家。那时中国的历史书《魏志倭人传》里有所记载。当时正是日本的“弥生时代”,连文字都没有。卑弥呼的王国到底在九州还是在大和,国学者和历史学家们探究争论不休,直到今天尚无明确的结论。
反正,直木家的这块勾玉,可以说是“弥生时代”卑弥呼、壹兴那样的女人的首饰。
勾玉在古代中国、朝鲜像是都没有过,因此,它不是大陆的舶来品,是古代日本民族机制造出来的玉。
幸子中学三年级生日的那晚上,她把勾玉放进自己那只带八音盒的首饰盒,藏到自己的小柜子里去了。她当然不知道这块玉的身价和贵重。后来,这块玉又升值了,直木家竟然谁也不知道。直木只是把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话,传达给了大家。幸子的祖父买到这块勾玉时,那个古美术商手里还有五块差不多大小的勾玉。这些玉的眼里都穿上线,店主拿着凑近客人的耳边,轻轻一晃动,玉和玉碰撞发出微妙的声音,听起来像小鸟的鸣啭。
“这就是‘玉响’。”店主说。“玉响”这个词,有“隐隐约约”“幽静”“余韵缭绕”等等意思,可这词语的本源却是玉和玉相碰撞发出声音的意思。
勾玉作为首饰,作为炫耀身份的东西,在利用古代的现实中,不用说,不可能再有人特地轻轻晃动连缀的玉来听所谓的“玉响”。佩戴勾五项链的人,随着起居的动作,“玉响”的声音自己会发出来吧。另外,制作大勾玉的石头,在古代日本也是很难觅见的宝贝,不可能完全用勾玉来做项链。常常在勾玉和勾玉之间夹进些“管玉”。就是王公贵族,一串项链也用不上几颗勾玉。
直木父亲买来的不过是一颗勾玉,现在的家里人,谁也没有听见过“玉响”;甚至连幸子祖父听到过“玉响”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幸子即使把勾玉放到她自己的首饰盒里去,也不等于勾玉就归幸子所有;当幸子要出嫁,秋子恳切提出希望姐姐把勾玉留给自己的要求时,家里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记起了还有那块勾玉的存在。另一样,细细的银戒指就更是不足取的东西了。可它却是幸子的贴身熟稔的纪念品。
上中学的那年春天,幸子和母亲去银座,她死缠硬磨地让妈妈给她买了。打那以后直到今天,幸子在不同时候戒指有不同的戴法,有时右手,有时左手,今天戴在无名指上,明天戴在小指上,后天又到食指上去了,连进澡堂她都不退下来。原来戒子上雕了些花样,渐渐地都磨损掉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幸子现在有了崭新的定婚戒指、结婚戒指,当然就不会再戴这旧戒指了。
秋子一说出要这两样东西时,小女儿加瑶子的眼睛忽地一亮:
“秋子姐姐原来盯上幸子姐姐的魂灵呀,这下叫我逮住了,秋子姐姐原来是这种人呐。”尽管有些不服气,也耍不出脾气来,“我呀真傻,样样都要,简直像个捡破烂的哟。”
二女儿和小女儿性格不和,直木每当想起这事来,就会独自一人想着竹枝的声音,大概和没听见过的“玉响”差不多吧。于是,他说了一句:
“去看看光则寺里的海棠吧,不正是花开得最旺盛的时节吗?”
妙本寺的海棠名树在战败时枯萎了,此后在镰仓,长谷的光则寺的海棠就是最繁盛的树了。
海棠之花
像海棠那样情绪昂扬,满枝鲜花盛开的树,在普遍为人所知的花树之中,如果要找同类,那么也许就是“连翘树”了。比起连翘的萌黄来,海棠花是浅红的,真可以说是女人之花。比起梅花,比起樱花,还有茶花、桃花,海棠花更丰满,它散发出柔和的香味,那是姑娘之花。
幸子以姑娘的身份和大家一起去光则寺看花,到今年春天该是最后一次了吧,直木一边想着,一边和家人们一起悠哉游哉地进了庙宇的柴门。门里看得到大海棠树,看样子还是含苞欲放的光景,可凑近一看,稀稀拉拉的花已经开起来了。
光则寺内有一处日莲教子弟“日朗上人”被幽闭的土牢,寺内还有镰仓动物爱护会所建造的“犬猫共同墓地”,春分时要举行供养会。
杉树和竹子背朝着山,在海花古树之前,站着个直木有些面熟的僧人。三言两语地和直木说了几句话。
“孔雀开屏可真漂亮哪。”直木说。
僧人也朝孔雀转过脸去:“孔雀经常逃跑,在老远的地方徘徊着。由比滨周围的房子里,老是打电话来说,孔雀到我们这里夹了,快来接回去。还有人特地抱着孔雀送回来呢。镇里人都知道是光则寺里的孔雀。”
“这种优点呀,只有镰仓才有呀。碰到迷路的孔雀,不偷、不杀,也不玩弄。大佛那边的大街上,车多得连马路都过不去,孔雀不危险吗?”
“也有半夜出来的呢。”
“孔雀夜游吗,在春天……”直木笑了起来。
现在,宫崎的秋末像镰仓的春天。
直木吃过晚早饭,从饭厅回了一趟房间,把一本小型的文库本《古事记》揣在口袋里,下楼到总服务台。墙上挂着预定好的两个结婚宴席的牌子。不用说,这是本地人的结婚宴席,一打听才知道,昨天、今天共四十五对新婚旅行的夫妇住进了旅馆。听说多的日子,每天甚至要接纳八十对新婚夫妇,直木听了真是吃惊。并不大的旅馆,八十个房间,全给新婚夫妇占据了,简直成了新婚夫妇的专用旅馆。
“上了年纪的人,一个人来住,真是太不识相了吧。”直木开玩笑地说。
“哪里的话。”管客房的人赶快否定。
“慢慢的就要成累赘了哟,尽管自己不愿意这么想,随着年事的增长,自己感到成了自己累赘的时间多起来了。”
冷不防说了一句,果然就如此了吗?“自己成了自己的累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自己的老年,真的会有这种事吗?直木只知道现在的事。自己说出的语言又回到自己的心里。其后的心理活动当然不会对旅馆里的人说。
直木把钥匙交给服务台,无心地抽了一支烟,上了二楼的大厅,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大厅比二楼的走廊要低,做成悬崖式的黄菊、白菊和红菊,成了大厅的装饰墙,花儿盛开着垂下。他看到菊花前面,身披婚纱的新娘正在和家人、亲戚们合影留念。没有看到新郎模样的人,也许随后就开始举行结婚仪式吧。摄影师钻进照相机匣的黑布里,箱式相机的三脚架,在直木的膝盖边擦来擦去。直木站起来,走出了旅馆。
被称做“天使喇叭”的、一种热带树的白花,那花形就像那名字似的。直木看到那些花开在大门的边上。他沿着笔直的河信步向下游走去。川岸公园内,种满了凤凰树,不久,忽地断开了。柏油马路也中断了。接下去是乡间小道。而且,这条汽车道,从小户的桥边离开了岸,折进左面的村子(可说是宫崎市内的农村)。直木登上了大淀河的河岸。荒草中有一条小路。
这里是赤江的港口吧。长年累月,河上游流下来的泥沙,在河口屯积了下来,水之上露出的泥地一天天扩展开来,淤塞了河口与河对岸,有几根小小的船桅杆,冷清地竖立着。江户时期,这里可是江户与关西连接海路的港口,船只进进出出相当热闹,现在连影子也没有了。大淀河边原来开着许多妓院和小菜馆,战争时期,都在轰炸中烧毁了,后来,这里建起“川岸公园”,种上了许多凤凰树。从这个橘公园开始,到孩子之国,仙人球公园,还有“日南海岸”的游览道路,战后,又种植了热带风格的植物,于是,成了观光游览的好去处。直木现在看到的河口、港口和大海,没有一点观光的趣味。
《古事记》里的神话人物“伊邪那美命”说过:“吾至污秽之乡,故吾净吾身。”他来到筑紫“日向小门”地区的阿波歧原野,在河里洗净自身,“行祓楔之举”。直木就是想去看看那阿波歧原野,才出了旅馆的。
橘大道、橘桥、小户镇、小户桥这些地名,都出自《古事记》,直到现在还有“阿波歧原”那样的地名。赤江港之北,阿波歧原之东,“一叶之滨”的周围传说就是伊邪那歧命净身的场所,原来都和神话有关。
直木高中时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