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这就是结局      更新:2022-11-18 17:06      字数:4878
  “哥哥,我走啦!”
  “嗯。”
  “我会回来看你的。”
  留给叶皖的是田蓉如花般的笑脸,可是仅仅比田蓉大两岁的叶皖,却早已识得离别的伤,在高大的银杏树下送走了蓉蓉,叶皖的心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苦涩,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六 江湖
  日子慢了下来,叶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练功和学习上,他从未和别人比较过,也不知道他的学习能力是怎样的一个程度,半年后,整个村里再也没有叶皖没看过的书了。
  叶皖在山道上缓缓地跑了起来,这是大爷爷给叶皖加练的,每天要慢跑几公里,从村子下山是七里路,上山梁是八里路,这样一个往返或者是七公里,或者是八公里。
  “叶皖,叶皖哥哥!”田唱唱跑了过来,后面跟着她的弟弟田二宝。
  “唱唱!”
  “叶皖哥哥,我过几天要开学啦!”田唱唱很骄傲,因为比她大的叶皖都没有上学,而她都要上二年级了。
  “嗯,二宝也上学了吗?”
  “是呀,我爸要我以后带着弟弟一起上学,你怎么不上啊?”
  叶皖望着山脚下连绵的山峦和银丝般的舞阳河,靠在银杏树边一声不吭。十岁的孩子,已经初识生活的艰辛了,田行每次进山一次,回来都几乎要累瘫,打的猎物、采的药材,换来不过薄薄的几张钞票。叶皖从来不提上学的事,因为他见过大爷爷面对他时忧伤的眼睛。
  “给你!”田唱唱把个小布包放在叶皖手中,一扭身跑了。
  叶皖躺在床上,翻开着田唱唱送给他的布包,里面放着一只铅笔,一个小塑料皮笔记本,还有一块橡皮。
  第二天,叶皖早早的起了床,练了功后匆匆吃了早饭,就跑到村口银杏树下等着。不一会儿就看见田唱唱和田二宝两人背着书包的身影。
  “田唱唱!”
  “叶皖哥哥!”田唱唱眼睛一亮,扯着田二宝就飞快地跑来。
  “叶皖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想去学校听课。”
  “可是你不是学生啊。”
  “所以我来找你啊,你爹是村书记,帮我说句话,我只要能站在教室外面听课就可以了啊。”
  “这样啊,我晌午和我爹说,吃毕饭就找你。”
  “嗯。”
  田二宝最不喜欢人家和他姐姐说话,无论是谁都不行。他流着鼻涕站在一边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告诉爹,不许你上学。”
  田唱唱伸手就是一巴掌:“说就打死你!”
  “呜呜呜……”田二宝被田唱唱牵着哭哭涕涕上学了。
  叶皖获得允许在学校旁听,而且待遇很高,不是在走廊,而是在教室里。被允许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老校长知道他是孤儿,很同情他。要不是自己家也穷,说什么也会垫付书本费,现在孩子既然想学,替他找张桌子,老校长还是力所能及的。他可以坐在空位上,唯一和其他同学不同的是,他不用做作业,也不用参加考试。也就是说,他没有学籍,学了白学。
  当然,对于唯证书的人来说,上述观点是正确的。
  叶皖在短短的几年小学生涯里,学习了语文、数学、音乐、美术和体育。对于一个村小学来说,音乐和美术仅仅是自己翻书而已。叶皖心灵手巧,做出的东西,画出的画儿,无不惟妙惟肖,而且对于音准有着近乎天才般的感触,这要源于一个代语文的老师对于叶皖的考核。这位语文老师业余爱好是各类乐器,包括二胡、笛子、手风琴,还有唢呐。叶皖在证明自己的音乐天赋后,语文老师用了比教授语文要高十倍的热情,在短短一年内教会了叶皖熟练地掌握了这些乐器的演奏技巧。
  至于体育,叶皖的心法可没有白练,从小到大没有生病算不得本事,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也尚算正常,所以叶皖无论在短跑还是长跑上,成绩远远高于同龄人。
  语文、数学,只能说这些入门知识引导了叶皖进入殿堂,以后如何,全凭他的自学。叶皖在这几年里的收获,最大的就是学习能力和眼界开阔。村小学的教师,除了老校长,其他人都是从城里轮班来的。虽然每位教师只会在这教短短一年,但他们带来最重要的不是课本知识,而是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
  叶皖知道了鲁迅、巴金、刘胡兰、雷锋;叶皖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国家、种族、宗教;叶皖知道了太阳地球星辰和大海,知道了风霜雨雪和四季更迭,包括神舟号和宇宙里的黑洞;叶皖知道了花信、潮汐、蜂蝶菟丝;叶皖知道了南京大屠杀和百团大战、抗美援朝;叶皖知道了自然数和分数;叶皖还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而这些,几乎是田万行根本无法教给他的,显然有相当大一部分田万行也可能不懂。
  收了功,叶皖默不作声地拎了一桶水走到院子里,脱光衣服哗啦啦地淋起来。昨天是泡药澡的最后一天,叶皖还很迷恋那种温暖的感觉。
  山里的水冰冷,并不刺骨,淋在身上,很舒服,很刺激。仰望着蓝色的星空,叶皖忽然拉开架势,打起了武当长拳。
  星光下,一个少年动如脱兔,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尤如大鹏飞展,又似猛虎出山,马步弓步仆步虎步,步步生风,击掌架掌穿掌挑掌,掌掌呈龙。
  田万行站在窗前,静静地瞧着叶皖,心里忽喜忽悲。
  开了年,叶皖已经14岁了,成了个半大小子。个子高了,长期练功的结果,是叶皖的身型远比同龄人要好,挺拨、修长、均称,而且由于精气神内蕴,皮肤也好的不象话,温润如玉。
  深夜。
  “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叶皖。
  “谁呀?”田万行在隔壁问话。
  “田大伯,我是田德安啊,你儿子电话,打我手机来了!”
  “唉,就来。”
  灯亮了,田万行穿上衣服,趿着鞋拉开门走了出去。
  叶皖心里一动,快速跳下床,赤着脚溜到门边。
  “。。。。。。蓉蓉怎么啦?”
  手机里传来清晰的哭声,是崔荣妹。
  “大爹啊,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蓉蓉没啦。。。。。。”
  “死婆娘乱说什么,拿给我。。。。。。”
  “大爹啊,蓉蓉丢了,找不到了。”田德生的声音。
  “什么?你两个大人看不住一个孩子么?混蛋!”田万行脖子一粗,痛彻心脾。
  “大爹呀,蓉蓉前天放学就没回家,找了两天了。。。。。。昨天晚上有个电话打来。。。。。。嗯嗯,已经报警了,警察说是四川巴中地。”
  叶皖腿一软,瘫倒在地,后面的对话完全没有听到,心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蓉蓉,蓉蓉。
  田万行决定下山找蓉蓉,虽然看着叶皖神色不对,却并未深思,匆匆留给叶皖200元钱后就下山了。
  第二天,叶皖踩着田万行走过的山路,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一 贼窝
  对于这个世界,叶皖基本没太多概念,背着小包走进火车站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仅仅把“四川巴中”四个字刻在了心里。
  叶皖只知道应该往西,怎么走,坐哪里到哪里的车,却根本不知道。站在人山人海的车站广场,脑中一片空白。正在琢磨的时候,感觉腰上有人碰了一下,转眼看去,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叫花子。
  “你撞我干什么?”那小叫花见叶皖在看他,便恶狠狠地恶人先告状。
  “对不起。”叶皖也未多理会,道了歉后走开了。
  叶皖走进车站,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天,发现角落有个小玻璃房子,上面写的字倒是识得:问询处。忙快步走去。叶皖年幼又问得不得法,问了半天只听到两个词:襄阳、洛阳。终于拿定主意,去襄阳。
  叶皖也未在意,空着手去排队,等到前面只有一人的时候,叶皖一摸口袋,200元钱不翼而飞,不由得又惊又急。售票员看着他脸上神色,老练成精的知道他买不起票,拿嘴凑近麦克风嚷:“不买票请让开,后面的上来。”
  叶皖垂着头坐在站台的地上,心里翻翻覆覆尽是悔恨和伤心,本来就怎么找人,现在又丢了钱,更加深了对蓉蓉的思念。坐了一会儿,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车站工作人员笑着走近,心里发慌,爬起来揩干眼泪就走。
  叶皖顺着铁轨走了一段路,想起方向还未弄清,便折返回来。这时路边一位列车员看见他,急忙大喊:“喂,快过来,不要在铁路上走!”
  叶皖心里发虚,拨腿就跑,未跑得远,便觉一只大手抓来,一把握住叶皖左臂,叶皖来不及回头,沉肩滑肘,挣开后继续往前跑。
  后面的人“噫”了一声,拨出警棍来,大喝:“站住!”,后面嘁里卡嚓,全是嗵嗵的脚步声,不知道追来多少人。
  叶皖吓得魂飞魄散,不懂被抓住会怎样,双腿发软,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从右边停着的一列火车轮下钻出个头,朝他招手:“快过来!”匆匆一瞧,似乎是个孩子,衣着破旧。
  叶皖来不及细想,一头钻进车轮下,那孩子伸手抓住了叶皖的手,撒腿便跑,跑到车站一侧墙边,掀起一块松动的砖头,带头爬了上去,身手甚是灵活。转身正准备拉叶皖,叶皖扶着墙一纵,轻轻巧巧地便上来了。那孩子惊奇地看了叶皖一眼。
  叶皖跟着那孩子一路狂奔,穿过几条小巷,七拐八绕的到了一个院子里,一排三间瓦房。那孩子慢下脚步,走到左首一间房,从窗口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
  叶皖走进房内,打量着房间。是很旧的一个房间,又脏又臭,里面排着大通铺,铺上散乱堆着十来条被子。靠山墙一侧竟然放着一个马桶,马桶边是一排柜子,另一侧是一排架子,放着四五个瓷脸盆和塑料脚盆。
  “喂,你是谁啊?”
  叶皖回过头来,看了看救他的孩子,却发现原来是刚刚在车站遇见的小乞丐。他正喘着粗气,瞪着叶皖看。
  “你不是在车站的那个叫花子么?”
  “靠,是我先问你的,你是谁啊?”
  “我叫叶皖。”
  小乞丐没名字,收养他的师傅给他起个名字叫小满,今年13岁,比叶皖小一岁,长得又小又瘦。蓉蓉才12呢,叶皖想。
  两个孩子坐在房内聊天,小满从自己的铺下掏了半天,摸出几块压碎的饼干递给叶皖:“吃吧,要喝水在院子里,有个水笼头。”
  叶皖坦然地告诉小满要去找妹妹,只知道妹妹被人拐到或者偷到四川巴州,却不知道具体位置。
  小满一脸惊诧地看着叶皖:“你什么都没带,只有200块钱就想去四川找你妹妹?”
  “我家里没钱,我爷爷也去找我妹妹了。”叶皖也很无奈,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沉默不语。
  原来这里是待拆迁的一个院子,小满的师傅收养了十几个孤儿,从小加以训练。当然叶皖这时还不懂这是什么含义。但是当小满承认是他偷了自己的钱后,叶皖才渐渐明白,这就是个贼窝。
  “不是!”小满很无力地反驳。
  “那么,你师父教你什么功夫了?还不是偷东西么?”
  “不对,我师傅还教我开锁,还有。。。嗯,还有跑步!”小满简直恼羞成怒,从屁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两根手根一挥,又出现一支打火机,伸指一搭烟盒底部,弹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着后吸了一口,神色这才自然起来,要递给叶皖,叶皖拒绝了。
  叶皖看了看小满的手,不太大,但手指很长,虽然有灰,但可看出皮肤很白。
  做小偷为什么要学跑步呢?叶皖不理解,难道小满的师傅也是武林人士么?他试探地问小满:“那你师父有没有教你其他功夫啊?”
  “当然有了!”小满翘着下巴,高傲地昂着头。他可以从热水里夹出肥皂,还可以面对面地摸走别人身上任何一个口袋里的东西。这算是什么功夫?叶皖听得目瞪口呆。
  “你师父,对你好么?”
  小满沉默了,虽然多少的飘泊和苦难使他不会轻易落泪,也使这个孩子比一般同龄人要世故和圆滑得多,可是他就是莫名奇妙的相信这个看起来很“嫩”的少年,小满红着眼睛:“师傅经常打我们,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打过多少次,都打麻了。小碗双腿都被打断过,我还算好的呢,你看!”他伸出右臂,掀开衣袖,在右臂上侧靠内赫然有一道长约三寸的大疤。“这是我有一次偷藏了四十块钱被师傅发现后用烙铁烫的。”
  叶皖心里一直在翻腾,他从来没想到下山不到二小时,竟然会在如此的情况下接触到社会,而且是底层社会。虽然这与他无关。
  “哎呀,糟了!”小满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
  “今天我工作没完成呢。”
  “什么?”叶皖一时懵住了。
  “我每天要上缴给师傅400块钱,少一分钱就减一半饭,少100块钱就不给吃,少200块就要挨打。”小满匆匆解释了几句,又掏出偷叶皖的200块钱还给叶皖。“我得走啦!你在这等我,晚上我送你上火车去襄阳。”
  “不要再偷了!”
  “没钱缴我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