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这就是结局      更新:2022-11-18 17:06      字数:4928
  田万行换上两人孝敬的大毛皮鞋和长大衣,精神焕发,竹筒倒豆子般把叶皖拜衍鹤为师收入记名弟子加上自己极富眼光给孩子伐髓易筋打通任督促二脉的喜报放了出去。还献宝似的捏着叶皖的手臂和胳膊给田德生和崔荣妹看。
  “大爹啊!这一年来多亏了你照顾两个孩子,你受累了啊!”两个孩子跑出去玩,田德生摸着烟卷递给田万行,田万行摇摇头:“还是烟袋锅好。唉,两个孩子我看着长大,都和亲的一样,有什么受累的。”
  田德生默默地点着卷烟,抽了两口,“大爹,我准备开过年把蓉蓉接走。”
  田万行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接走?接哪儿去?”
  “深圳。”
  田万行手抖了抖,“那叶皖呢?”
  “叶皖,您再受累带几年啊,蓉蓉要上幼儿园了,在山里胡混,以后都没法找工作。”
  “那叶皖怎么办啊?”田万行心里难受的不行,捏着烟袋的手指节发白,他是太喜欢这两孩子了,带孩子再累,只要每天能看着他们的小脸蛋,田万行的千辛万苦都化为乌有。这一下走一个留一个,田万行怎么受得了,更难受的是,他没有理由阻止。
  “大爹,你不是说叶皖在练功么,那他在山上先练着。这城市里日子不好过,我们也没多的钱管两个孩子吃穿上学。。。。。。”崔荣妹的话直刺田老汉的心窝,却句句是实。
  “叶皖不是你们亲的,这是实话,那他死的爹娘丢下八万块钱呢?怎么就不能给孩子用去上学?”
  “大爹啊,您说我是贪图钱财的人么?钱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我们哪里有功夫一下子照顾两个孩子啊?”
  屋内三个大人沉默着,两星火光一闪一灭。
  “不行,蓉蓉还小,城里车又多,跟在你们身边有个闪失可不得了。”田万行叭嗒着旱烟,憋出一句来。
  炭盆里的一根木炭“噗”的一闪,爆出一团火花,映得屋内一亮。
  崔荣妹看着田万行,又瞅了瞅男人,听着窗外两个孩子的笑声,心里也是不落忍。
  “大爹,要不这样,蓉蓉再留两年,等上小学时我们再接走?”
  “这日子,都难过。”田万行答非所问,站起身来,喃喃自语,推开门走了出去:“你们的事我不管,叶皖我要照顾到我咽气。”挥了挥手,转出院子。
  大年三十一早,两个孩子穿得漂漂亮亮,洗得干净净,吃了早饭,又缠在田德生身后挂灯笼、贴春联,崔荣妹剪的窗花又精致又大方,四只小手粘的全是面汤,乱了半天总算是贴好了。
  田德生架了挂闪光鞭,打着火机“噼哩叭拉”地炸了起来,叶皖和蓉蓉躲在崔荣妹身后捂着耳朵,看得心花怒放。
  然后是祭祖,田万行亲手盛了三个碗,一碗白饭,一碗猪肉,一碗丸子,放在供桌上,在饭上插上两根筷子,又摆上两个酒盅,斟上酒。然后带着一家老小五个人规规矩矩地上了香叩了头,这才算了。
  崔荣妹烧了满满一桌子菜。〃三全〃是全鸡、全鱼、全鸭、〃三糕〃是鱼糕、肉糕、羊糕、〃三丸〃是鱼丸、肉丸、藕丸,加上锅子炒菜凉拌,摆得满满当当。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夜饭,大人们在家聊天,两个孩子提着烟花就溜开了,早在吃饭的时候,孩子的心就放在烟花上了。
  “叶皖,带着妹妹小心点儿,别炸着了!”
  “知道啦,田婶!”叶皖牵着蓉蓉拨腿就跑。
  叶皖天生胆大,先是放了几只二踢脚,又点着一小串鞭炮,扔得老远,炸得雪花四溅,蓉蓉看得咯咯直笑。
  “哥哥,我怕!”
  “不怕啊,蓉蓉,这个不炸的。”叶皖把一只烟火棒塞到蓉蓉手里,蓉蓉紧张的小脸发白,死死捏住棒头,另一手捂着耳朵。
  叶皖点着了烟火棒,“滋”的一下烟火棒开始冒出火花。
  “啊!”蓉蓉一把扔掉烟火棒,后跳数步。
  “呵呵,蓉蓉你看。”叶皖捡起烟火棒,转着圈,喷洒着烟火。
  蓉蓉在叶皖的连哄带骗下,终于鼓起勇气拿起一根玩了起来。
  雪漫天的飘洒下来,隐士峰中的这个小山村,十几家,家家户户门前挂了灯笼,贴了春联,红彤彤的一片,两个孩子在雪地里跑来跑过。
  “叶皖哥哥,田蓉!”田唱唱裹得像个小圆球,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还拿着个兔子灯笼,后面跟着她的弟弟田二宝。
  “你看你看,我的灯笼!”
  “好漂亮啊,我摸摸可以吗?”
  “嗯,不许摸坏了啊!”田唱唱挺胸昂头,极其自豪。
  “叶皖哥哥!”田蓉看得眼红,转头向着叶皖,“你给我做一只灯笼好不好?”
  “嗯,这个啊?”
  “我不要兔子的,我要老虎灯笼。”
  “好啊,我明天给蓉蓉做。”
  “你们才做不出来呢。”田唱唱就是不喜欢田蓉。
  “嗯,姐姐说的对。”田二宝得意洋洋。
  “才不是呢,叶皖哥哥什么都会做!他还给我做了竹蜻蜓,还有竹娃娃呢!”有叶皖做靠山,田蓉蓉无所畏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承。
  “那你会不会做飞机?”田唱唱转了转眼珠,也想找叶皖做东西呢。
  “飞机啊?我。。。。。。也会做。”飞机什么样子,叶皖还从没见过。
  “飞机能飞好高好高。”田二宝仰着头吸着鼻涕。
  烟花盛开在这寒冷的小村庄上空,给寂静的夜空增添了一丝喜色,舞阳河闪着光,悄悄地向东流走。欢闹的孩子们纵情地笑着,跟屁虫蓉蓉一直跟在叶皖的身边,无忧无虑地渡过了这个美丽的年夜。
  五 离别
  叶皖摸黑下了床,穿了衣服,推门出屋,走到院中准备练功,看见田万行坐在屋沿,抽着旱烟。
  “大爷爷,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天上的星星还未散尽,雾寒霜重,才刚刚凌晨四时。
  “咳咳,小叶皖,你练你的,爷爷看着。”田万行爱惜地看着这个孩子,不叫苦,不叫累,衍鹤交待练功的事,叶皖从来就没耽误,才五岁不到六岁的一个孩子,怎么能不叫人心疼?想起侄儿侄媳说的话,田万行不由得露出疼爱交加的表情。
  “好啊,大爷爷,我打拳给你看!”叶皖两腿微分,沉肩提臂,摆开架势,一招一式地打起了武当长拳。
  拳成一套,气循一周,叶皖额上微汗,喘了口气,扎开马步。
  “马步先别练,大爷爷看你运功。”
  “好吧。”叶皖转身进屋,拿了个垫子,垫在院子里的磨盘上,腾身坐了上去,收神敛气,双手虚按双膝,阖眼运功。
  田万行轻轻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叶皖手腕,默默地查探叶皖的功力。
  一浓细细却不绝如缕般的真气在叶皖身上游走,在任督二脉运转自如,一个周天运行下来,叶皖感觉神清气爽,睁开眼来,发现田万行闭目沉思。
  “大爷爷,大爷爷!”
  “唔,呃,小叶皖,功运完了?”
  “是啊,大爷爷,我练的怎么样啦?”
  田万行默默地想着,儿媳妇的话尤在耳畔,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更重要的是他肯吃苦,人也好,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叶皖长大后一文不识么?
  “小叶皖,爷爷教你认字好不好?”
  从此叶皖在练功之外又多了一个项目,那就是认字,田万行翻出几本破书,先是教叶皖读,读熟后就开始要他写。叶皖的学习能力在未来几年渐渐的让这个老头吃惊,他尤如海绵一般学习了《三字经》、《幼学琼林》、《百家姓》、《千家诗》、《千字文》……而且还自发的把家里所有能看到的书全部找来看,这还不包括叶皖学习中医时念的必修典籍。
  “哥哥,你在念什么啊?”
  “在念《三字经》啊。”
  “哦,那为什么还要摇头啊?”
  “大爷爷教的啊。”
  “哥哥好可怜啊。”蓉蓉坐在院子里的矮墙上捧着脸,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双腿如弓正在碎碎念的叶皖:“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因为田德生夫妇在深圳还没有稳定下来,在蓉蓉到达学龄时还没有回来接她,蓉蓉就先在村里小学上学了。
  “哥哥,我上课的时候,你干什么呢?”
  “我可以在学校等你啊。”
  “那样你会不会烦啊?”
  “不会的,哥哥带着书,可以一边看,一边等蓉蓉。”
  “真的不烦么?”蓉蓉心里高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喜悦。
  “当然啦,蓉蓉放心去上学,哥哥看书,也一样的。”
  这样,每天清晨,叶皖都会拎着蓉蓉的小书包,牵着她的手越过一道山梁去上课,蓉蓉坐在课堂里的时候,叶皖总会在教室附近的走廊翻着一本又一本书。放学的时候,再牵着蓉蓉一起回家,在家里,大爷爷早已做好了饭菜,袅袅的炊烟在黄昏的山村里飘散,天很高,也很远。
  “夺”的一声,一枚金针刺入了细木板中。叶皖修习中医已近两年有余,《汤头歌诀》、《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难经》、《素问》、《铜人》都背得滚瓜溜熟,唯余使针仍显生涩,是以田万行要他每日勤练腕力、指力,先是用针刺绵纸,逐日增厚,一年不到练到飞针透板,倒也算是小成了。
  日日夜夜,舞阳河涨了又枯,杜鹃花红了又谢。直到有一天,蓉蓉拿着她的父母从深圳寄来的漂亮双肩书包出现在叶皖面前,叶皖才知道,自己已经十岁了。
  又是一个春节,田德生和崔荣妹回来了,同样是一个温馨的春节,但是这一年的春节与众不同,因为大人们宣布,要把蓉蓉带到深圳。
  蓉蓉向往着大城市的生活,又舍不得离开叶皖,年幼的孩子尚不懂离别的悲伤,只是有点儿忧愁,一丝丝的。
  叶皖默不作声,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成天的往山里钻,晚上天黑才回到家,抱回来一大堆竹根、竹节。
  田万行叭嗒着烟袋,看着叶皖拿着雕刀在竹根上运刀如飞,眼睛红红的。“小叶皖,蓉蓉就去念个书,念个书啊!过几年就回来。”
  “知道的,爷爷。”
  “那你。。。。。”田万行背过脸,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我给蓉蓉做玩具,她在城里,买不到的。”
  田万行哆嗦着抱着叶皖,粗大的手在孩子的头上摩娑着。
  低矮的石墙上坐着两个孩子,四条小腿半空踢踏着。午后的阳光暖暖照在院落,照在山峦,照在舞阳河。绿油油的迎春长着鹅黄的小花,攀得石墙颇有点斑驳。
  “哥哥,什么叫娶媳妇啊?”蓉蓉仰着小脸,看着身旁的叶皖。
  “昨天田五叔家不就是娶媳妇么?”叶皖说的田五叔,是田万行的本家侄子,叫田德全,娶亲的是他的二小子田科盛。
  “我知道,我是问媳妇是什么啊?”
  叶皖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媳妇就是和田二哥一起睡觉的。”
  蓉蓉鼓着嘴,甜甜地笑起来。“哥哥,那我和你天天一起睡觉,是不是也是你的媳妇呢?”
  “不对,你是我妹妹,不是我媳妇。”
  “长大了就是!”蓉蓉得意洋洋。
  “真的吗?”
  “嗯,”蓉蓉偏着头,想了一会,又道:“可是我要走了。”
  “那你就不是我媳妇了。”
  “可是我走了,没人陪你睡觉了,怎么办呐?”
  “我又不要人陪,是你天天要我带你睡觉的。”
  “当媳妇有新衣服,还可以坐小汽车呢。”
  “嗯,娶媳妇都这样啊。”
  “那我做你媳妇,你倒底要不要嘛?”蓉蓉特别羡慕田二哥媳妇亮晶晶的头花,还有崭新的衣服。
  “要。”
  “真的么?”
  “嗯。”
  “那我就给你当媳妇,你也要给我买新衣服。”
  “那当然啦,蓉蓉。”
  两个孩子絮絮叨叨,许下了不知轻重的诺言,却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无常,以及人生的艰辛。
  “哥哥!”
  “又要说什么嘛?”
  “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嗯。”
  “那想我多久呢?”
  “会想很久的。”
  “很久是多长呢?”
  “很久,就是好长好长,一直都有那么长。”
  “哦。”蓉蓉想了想,扶住叶皖的肩膀,爬到墙头,抱着叶皖的头,“叭”的亲了一口。“我也会想你很久的,哥哥。”
  正月十六,离别前一天。
  “蓉蓉,给你!”
  “哥哥,这是什么呀?”
  叶皖打开布袋,里面装着一枝竹枪,搬机、准星、枪管,雕得唯妙唯肖。还有一个竹娃娃,不过和以前的不一样,这只是叶皖用整只竹根雕的,眉眼看上去倒有八成象蓉蓉。
  “这个是蓉蓉,你看像嘛?”
  “啊,真的象我呢!爸爸妈妈,你们看叶皖哥哥给我雕的像。”蓉蓉举着雕像跳出屋。
  田德生和崔荣妹也舍不得,可是严酷的生活却不得不让两个孩子分开。田德生看着蓉蓉递上来的雕像,叹了口气。崔荣妹抱着田蓉,眼睛却望着屋内的叶皖,眼泪“叭叭”的掉了下来。
  “哥哥,我走啦!”
  “嗯。”
  “我会回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