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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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凉 更新:2021-02-17 17:46 字数:4833
她说话时,嘴里还含着一颗山楂,说起话来便有些吐字不清。韦远瑞看着手中红灿灿的糖葫芦,又看看她,忍不住就笑道:“光光,你还……真大方!”
裴光光脸一红,她与韦远瑞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他却经常在她最难过、难堪的时候出现,仔细想来,却有一种难言的缘分。
“那个……谢谢你……”裴光光一下子静下来,低低地对他说道。
韦远瑞有些怔楞,待反应过来,就继续调侃道:“怎么,刚不是还不想跟我说话么,这会儿倒是说谢谢了。那你倒是告诉我,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感谢的啊?”
他说完,就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道:“这东西味道还不错……”正说着,忽然看到裴光光身后几个玩闹的小孩提着花灯跑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她。
“当心!”霎那间,他连忙伸手一拽,抓着裴光光的肩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说,“你这么呆,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裴光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跑过去的孩子,一时又听到他数落,就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道:“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就是跟你一块儿出来才碰上了!保不准是你把霉运传给了我!”
韦远瑞抖着唇角笑了笑,哼了一声道:“好心没好报。”话毕,就放开她独自往前面走去。
裴光光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终究是跟上去,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道:“你别不是生气了吧?”见他别过脑袋不说话,又絮絮叨叨说道,“小气鬼,你还真生气了啊,你真小气……”
韦远瑞任由她念着,直到她自己念得烦了,这才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给你买灯笼吧……”
闻言,韦远瑞挑着眉头看她。裴光光以为他担心自己没钱,就一拍胸口道:“我有好多钱呢,都是我到相府之后攒下来的!”
韦远瑞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所以,你想用灯笼贿赂我?”
“也不算贿赂,”裴光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声音渐渐低下去,“你今天陪我,我也要谢谢你。而且,你是他的好朋友,那也就是我的好朋友……”
韦远瑞笑容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只说道:“能玩一天是一天,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裴光光不解,但也没细问,只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花灯。韦远瑞也没再说下去,同她一起一摊一摊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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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公子,你怎么了?”舒静仪正站在摊前挑手绢,与身边的兰儿商量未果,便拿着两条帕子想向身边的钱谦益询问意见。却不想,转身过去,正好见着他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
钱谦益听她唤自己,连忙回过神,一时看着递到自个儿眼前的两条手帕,定了定心神就说:“小姐气质若兰,这方绣着幽兰的正合适,旁边那方牡丹,却是太过浓烈了些。”
说完,又忍不住看往方才那个方向,心道:那个背影怎么这么像光光?
舒静仪听出他拐弯抹角的夸赞,不由红着脸转过身去,拿了那条绣着兰花的手绢命兰儿付了钱,这才又对钱谦益道:“公子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有心事?”
钱谦益一愣,勉强笑道:“大概是今早让人偷了荷包,心里总有些犯怵,难免走神。”
舒静仪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耍把式的地方,前面人头攒动,拥挤不堪。钱谦益驻足看了看,犹豫着对舒静仪说道:“我看前面人多杂乱,小姐还是去别处逛吧,省得被那些粗人伤着。”
舒静仪拧着眉,小脸上有些好奇,又带着些犹豫。考虑良久,终是点了点头道:“那也好,咱们先去别处吧。”
正说着,忽然前面人群一阵轰动,从缝隙中看去,原是那耍把式的从口中喷出火来,点燃了手上的火把。
舒静仪看得又惊又奇,却又不敢靠近。钱谦益看出她的想法,只认命道:“这热闹一年之内也难得见到一次,不如还是去看看吧。”
舒静仪自是答应。钱谦益便护着她往人群靠近,却不想没走几步,原本围在一处的人却突然四散开来,又有人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场面一度开始混乱,钱谦益自是不敢让舒静仪有任何差池,用身体护着她,宁可自己遭人推搡,一旁兰儿也护着舒静仪。
三人从人群中劈开一条路,终于到了一个僻静处。舒静仪面色惨白,浑身颤乱不休。
钱谦益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嗽了两声,又朝事发处瞧了瞧,这才说道:“看来是那耍把式的没看好自己的道具,也不知让哪家顽皮的孩子点着了油。”
舒静仪柔弱地倚在兰儿怀中,大眼含泪,惊得说不出话。钱谦益没法,只好上前两步,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光光,你没事吧?”忽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僵。他不由停下动作,朝那处看去,只见韦远瑞动作亲昵地拿手绢给裴光光擦脸。
双方隔得不远不近,中间只有一个草垛。裴光光一边擦脸,一边抱怨:“好好的看个把式都能着火,也不知哪家的孩子这么坏,所幸没酿成大祸……”
“少说别人了,你看人家逃开来都好好的,就你熏成个泥猴样儿!”韦远瑞擦着她的脸,突然觉得两人挨得太近,一抬手就将手帕塞到她手中,道,“自己擦去!”
“要不是我帮那个耍把式的救火,他今儿一天就白干了!”裴光光哼了一声,钱谦益在暗处听着,忽然心里揪了一下:这个笨蛋,居然帮人救火去了?
“公子……我想回去了。”舒静仪这时缓过了神,低低地开口道。
钱谦益只觉得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时怔在原地挪不开脚。
那边裴光光还在埋怨:“亏你还是官老爷呢,人家遭了灾,你连出点银子救济一下都不乐意,你怎么……”
她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到射在身上的目光,不由停了下来,僵硬地转头看过去……
韦远瑞一时也收了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目光交织。
舒静仪发现了不对劲,终于瞧见了裴光光,连忙躲到钱谦益身后,拉着他的袖子道:“钱公子……”
钱谦益回神,目光在裴光光与韦远瑞之间逡巡了一番,又见裴光光皱着脸,要哭的模样。正想要上前,却不想被舒静仪拽住,无奈又收了步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裴光光,这才对舒静仪道:“那我送你。”
舒静仪柔柔地倚在他身边,转身离开。兰儿跟在她身后,想了想,又递给裴光光一个警告的眼神。
钱谦益带着舒静仪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去,只是天太暗,他已经看不清裴光光脸上的表情。
“咱们……也走吧。”裴光光攥紧了手帕,逼着自己不去看他们的背影,吸了吸鼻子说道。
韦远瑞俯视着她,叹了一口气说:“那不是又跟他们同路了吗?”
“那怎么办?”裴光光使劲揉眼睛,却被韦远瑞抓住手,只听他说道:“别揉了,都红成兔子眼了。”
裴光光让他攥着手腕,使劲抽了两下,却没能抽回,只好任由他抓着。她低垂着脑袋,怎么也不肯抬头,韦远瑞想了想说道:“咱们再去别处玩儿吧,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再送你回去。”
裴光光想也不想就拍拍裙子站起来,就跟着他去了。
韦远瑞带她来的是一棵古树下,四周燃着灯火,裴光光接着亮光抬头细看,只见树枝上挂满了一个个竹筒。
“这是干什么?”她开口,因为哭过,有些瓮声瓮气的。
“这棵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听人说在这里许愿就可以实现。”韦远瑞不知从何处找来了纸笔,顺带拎着一只拿线穿好的小竹筒,“你说愿望,我帮你写下来。”
“许愿……”裴光光喃喃重复了一遍,抬头看着树上迎风摆动的许愿筒,忽然说道,“那我要他永远不再骗我。”
夜风徘徊过树梢,带起沙沙的声响
。忽地,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哪个骗你了?”
裴光光心中一怔,不确信地转身看去,果然见钱谦益站在灯下,半张脸微微肿着。
30、坦白
钱谦益肿着脸站在灯下,裴光光定定地瞧着他,又看看一旁拿着纸笔的韦远瑞,咬了咬唇没有说出话来。
韦远瑞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又细细看了看钱谦益肿着的半张脸,忽然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他怀里,凑到他耳边嗤笑道:“钱兄这张脸倒撞得挺有特色,今后走夜路还是要小心些。”
钱谦益面色一赧,侧眸瞧了他一眼,韦远瑞于是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算了……钱兄自求多福吧。”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钱谦益看着他被灯光拖得斜长的影子,终是作了一揖,高声道:“多谢韦兄。”话毕,这才转身睨着裴光光道,“光光,我没骗你。”
裴光光此时从韦远瑞的背影上移开目光,闻言就瞪着他道:“你怎么没骗我?你都跟舒小姐好上了,我当时就躲在亭子外面的大石头后面,看得真真儿的!”
“你躲在石头后面?”钱谦益一愣。
“我不躲起来难道还等着被舒小姐抓住吗?”裴光光哼了一声,“你来得那么晚,我都绕着亭子走了十圈了,可是你来了也不肯等我,就跟舒小姐走了!”
她越说越委屈,好不容易倒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连忙抬起袖子一抹。
钱谦益看得心里一揪,又悔又愧,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走到她面前道:“光光,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裴光光却是怎么也不愿理他,到最后被他缠得烦了,干脆靠着老槐树抱膝坐了下来,埋着头假装听不到他的声音。
钱谦益见她是真生气了,赶紧凑到她身边低声下气道:“光光,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他把纸笔往旁边地上一放,又信誓旦旦道,“你相信我好不好?”
裴光光抬起头看着他,双眼被泪水浸过显得亮晶晶的。她仔细地瞧着钱谦益,忽然伸手一推,直接将他推在地上,喊道:“你每回都让我信你,可你又每次在我信你的时候让我难过!我再也不要信你了,才不要!”
钱谦益一时不查被她推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只觉得地上的凉意一丝一丝地穿过手掌融到他的骨子里去。他看着裴光光哭得像只花猫一样的脸,终是柔下了声音道:“光光,这次真是最后一次了。”
裴光光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钱谦益看着她的后脑勺,又道:“光光,我已经跟舒小姐说清楚了。”
他的确已经说清楚了,在他将舒静仪送到山脚下的时候。他告诉她,自己与她来往,不过是相中了她丞相千金的身份。因此,他毫不例外地挨了一个巴掌。
裴光光仍旧不愿回头,钱谦益一颗心渐渐沉下来,不由摸着红肿的半边脸,自嘲道:“光光,我算计了那么多事情,就是没算计到我会这么喜欢你。”
他抚了抚唇角,轻轻地“嘶”了一声,所幸舒静仪手劲儿不大,过一晚上也该不疼了。
裴光光身子一僵,却还是没有转过头,但钱谦益却看到她原本绷直的背脊已经软了下来。他心里一宽,于是又说道:“一开始我确实只把你当玩伴儿,没事的时候解解闷。可是后来,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觉就变了。”
“我是真心喜欢你来着,后来又凑巧知道你是舒丞相的女儿,那时候正好是我没中一甲……”他学着她的样子靠着老槐树抱膝坐着,说到后来,他也觉得羞愧,再也说不出口,只是说道,“你进了丞相府之后的事情,就完全超出我的计划了。光光,对不起。”
他缓缓说着,说完最后一个字,心里忽地就轻松了许多,像是一下子卸了背负多时的重担。
裴光光愣愣地看着脚尖,心里脑中已经乱成一片。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说的这些事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钱谦益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一颗心终是沉到了最底下,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这才道:“光光,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可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他顿了一顿,双手无意识地抠着脚边的泥土,又道,“我以前是混蛋,但我现在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该瞒着你。”
“那你真没有事情瞒着我了?”裴光光只觉得眼底撞涩,擦了擦眼睛,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钱谦益乍一听她说话,心里一喜,倏地抬头看着她的后脑勺,说道:“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