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着凉 更新:2021-02-17 17:46 字数:4828
,而这乡野少女,则可成为平日里无聊时的玩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钱谦益与狗尾巴大院里的人相处得愈发融洽,当然,这些人中还要除去裴秀敏。
对于自己娘亲对钱谦益无理由的偏见,裴光光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在平日里小心更小心,不让她发现自个儿与钱谦益的那点小秘密。
这天,裴光光跟着娘亲从街上卖咸鱼回来,就有些心事重重。她进了大院正巧看到钱谦益散了课正在收拾笔墨,于是就跟裴秀敏扯谎道:“娘,我的手绢不见了,怕是落在了摊位上,我回头去找找。”
裴秀敏狐疑看她,眼风不由自主地就扫到钱谦益那边去,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去卖咸鱼你带个手绢做什么,回头沾着一身味道还要再洗。”
裴光光背着手扭啊扭,说道:“我找到了马上回来。”
裴秀敏点头,转身就往家里走去。
裴光光出了大门,扒在门边看到她关门进了屋,便缩头缩脑地往钱谦益家中跑去,正巧看到他在天井里,于是挪着脚步过去,站在他面前支吾道:“我……我有话对你说……”
钱谦益垂眼瞧她,笑着问道:“你不是去摊位找手绢了吗?”
裴光光心砰砰地跳,心想刚才她跟娘亲扯的那些话都被他听走了,不由得面上臊红,扭着手指说道:“我、我今天没带手绢出门……”
钱谦益故作恍然大悟状,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道:“你跟你娘撒谎。”
裴光光一跺脚,“我才没有,我没撒谎!”说着,就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扭头就跑了出去。
钱谦益笑了笑,就要回屋去收拾书册。原以为她这一出去就不会回来,却不想他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然后是怯怯的一个声音,“那个……我来其实是想说,再过五天就是会试了,你应该好好温书,不能再花时间教书了。”
钱谦益转过身,笑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去打听了?”
裴光光红着脸,撅着嘴哼了一声说:“我怎么会去打听,我打听那个干什么!”她脚尖磨着地面,又说:“我就是在街上偶尔听到过路的书生说的,又不小心想到你也要考试。”
钱谦益心中憋笑,正经说道:“哦,那就多谢裴姑娘了。”
裴光光一脸不领情地扭过头去,又说:“哼,知道就好,趁着这几天你要好好看书。”
“会试功在平时,靠着这几日临时抱佛脚,也于事无补。”
裴光光听完就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会无补,肯定有补啊!”她一脸笃定的样子,倒让钱谦益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又没考过试。”
“谁说我没考过试啊!”裴光光一跺脚,“以前我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夫子说要抽背三字经,我就会在前一天晚上好好准备,到了抽背的那一天,总能背出来!”
钱谦益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嗽了两声,说道:“你在私塾读书的时候……?”
裴光光脑袋一歪,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我读书是没你多,但这是经验!经验你懂吗?!”
“那就多谢你无私传授经验了。”钱谦益朝她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裴光光没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当是夸她,于是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啦!”
钱谦益终于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裴光光愣了一下,垮下笑脸,“我好心帮你,可你却变着法子来耍我!我不理你了,哼!”她说完,就嗒嗒地跑了出去。
钱谦益轻挑眉梢,弯着嘴角就回屋去了。
五天之后,钱谦益从礼部贡院回家,刚踏进狗尾巴大院,斜刺里就撞出一个人来,站在他跟前就问:“考得怎么样?”
钱谦益正眼一瞧,只见裴光光蹙着两条淡淡的眉毛,一脸凝重之色。他心中不禁有些感动,看着她竟说不出话来。
裴光光咬了咬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急道:“你、你快说啊,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她脸上又急又紧张,见他仍然不说话,以为他考砸了,就安慰道,“那什么,其实自己的感觉也会出错的,成绩没出来之前一切都做不得数,你可千万别伤心啊……”
钱谦益手一抬,想要去摸她的脑袋,却想到了什么似的,讪讪缩回手道:“可是我感觉考得很好怎么办?照你说的感觉会出错,那我岂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光光一口打断,“呸呸呸,好感觉就是准的,不好的感觉都是不准的!”
她说完,就弯着眼睛笑,“你真的考得不错啊?真的吗?”
“真的。”钱谦益一脸无奈。
“哦。”裴光光笑得更加灿烂,垂了垂头又说,“那就没事了,我回家了。”
说完,她抬腿就跑。钱谦益连忙追上两步,拦住她说:“会试成绩后天一早就出来,晚上有一个皮影戏班子来京城表演,我带你去看吧。”
裴光光低头扭手指闷声不吭,钱谦益也觉得有些尴尬,就说:“其实主要是带着院里的孩子去玩,你是顺便带上的。”
“哼!那我不去了!”裴光光听完大窘,撅高了嘴。
钱谦益就说:“去不去随你,反正后天戌时我带着二狗子他们在巷口等你一刻钟。”
07、缘与情
放榜前一天,裴光光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简直比她自己考试还要紧张。好不容易熬到次日寅时,她大清早地就起床做饭,惹得裴秀敏披着衣裳就出来问她:“今儿喝了鹿血了,起这么早?”
裴光光满腔心事,手紧紧地攥着锅铲在大锅里搅着米汤,头也不抬地回道:“娘,现在日子长了,早点起来去街上抢摊位。”
裴秀敏想想也是,于是母女俩一起吃了早饭后,便收拾了东西来到大街上。
裴光光心不在焉地帮衬着裴秀敏摆好摊位,随后便找了个借口躲了开去,一个人疾步走去看榜。
皇榜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裴光光第一次发现京城竟有这么多读书人。她硬着头皮往里挤,简直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好不容易在人群中间站住了脚,踮起脚尖仰着脖就开始眺望。
她认识的字不多,但“钱谦益”三个字还是识得的,照着榜单往下数,数了九个之后,终于看到了他的名字。
裴光光简直比自己中了贡士还要高兴,差点没跳着脚尖叫出声。她捂着嘴,想了想又怕是自己看走了眼,于是硬是再往前挤了两步。
推推攘攘之间,前头站着的人就不客气了,扭身就推搡了她一把,吼道:“姑娘家家的凑什么热闹啊?!这上头有你的份儿吗?!”
裴光光个子小,又是挨在人群里,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这一推之下,便身不由己地仰身往后头倒去。她身后站着的大多是文弱书生,哪经得住这些,被这么一推一压,三五个读书人便随着裴光光,柔弱地倒了一地。
人群里顿时炸了窝,有看热闹的,也有在一旁咒骂的。裴光光狼狈地从地上起来,直觉得自己闯了祸,站在中央摸着脑袋一声不吭。
正是尴尬之时,又有两个提刀的官兵拨开人群过来,一把揪住裴光光的肩膀,凶狠道:“大胆刁民,竟敢在皇榜前撒野!”话毕,两人合作着将她反手一扭,就要押着她往衙门里去。
裴光光只觉得天地骤然色变,整个人都开始打摆子,但终是有意识地赖在原地不肯走,嘴里嚷着,“官大人,我冤枉啊!我就是来看看我的朋友有没有上榜!”
其中一个八字眉的官差听完就讽笑一声,说道:“这里上榜的那可都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说完,就要扭着她走。
裴光光满脸惊慌,整个人几乎要坐在地上,周围人群嗡嗡,正是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道清澈的声音,“官差大哥,这位姑娘是在下好友的小妹,还请两位大哥通融则个。”
裴光光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藏青长袍,五官深刻的修长男子站在他们面前。男子说完话后,又从袖中摸出两粒银子,塞到官差手中,说道:“这点银子,就当是在下孝敬两位大哥的水酒钱。”
那两个官差收了钱,也不再拽着裴光光不放。八字眉的掂着银子笑道:“读书人就是有见识,跟这个野丫头到底是不一样的。”话音刚落,便与同伴远去了。
裴光光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直到那男子蹲下|身子看她,她才讷讷地开了口,说道:“这位公子……我们,认识?”
男子听完就爽朗大笑起来,说道:“我跟着谦益在狗尾巴大院出入这么多次,咱们少说也打过两次照面,你却还记不得我,真是叫人伤心呐!”
裴光光拍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又跟着他离开了人群,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你是钱公子的那个朋友!”
“钱公子……?”韦远瑞玩味地笑笑,又嘀咕着说道,“居然还叫得这么生分。”
裴光光听清他低语,一下子臊得面红耳赤,垂着头就说:“谢谢公子相助,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韦远瑞叫住她,又瞥过眼看了看皇榜那边,说道,“你这是来帮他看榜的吧?折腾成这样,怎么也得让他当面道谢了才行啊!”
裴光光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娘还等着我呢。”
韦远瑞又要开口,目光却触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人,于是说道:“不用等了,他已经过来了。”
钱谦益走到他们跟前,就对韦远瑞说:“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一番好找。”他说完,一低头就看到缩在一旁的裴光光,疑惑问道,“怎么……?”
裴光光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她现在狼狈的很,刚才坐在地上的泥印子还没掸干净,对着韦远瑞倒没什么,只是在钱谦益面前,就觉得臊得不行。
韦远瑞看裴光光如此,便笑着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钱谦益听完之后就蹙了眉,对着裴光光沉声道:“其实我与韦兄早就在此处等候,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就是想来看看,是我自己乐意的。”裴光光埋着头低声说道。
一旁韦远瑞闻言,仍不住就憋着笑。钱谦益瞧了他一眼,又对裴光光说:“你今天又是瞒着你娘跑出来的吧,快些回去,不然你娘该着急了。”
裴光光偷偷地抬头瞄了他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待她离开后,钱谦益又与韦远瑞去了一家酒楼聚饮。两人找的是二楼临街的雅座,入座之后,钱谦益就给韦远瑞斟满了酒,举杯道:“这一杯,恭喜韦兄名列前茅。”
韦远瑞摆了摆手,又饮下一杯,这才淡声道:“不过是第四名而已,与那头名会元还差着不少距离。”
钱谦益心中一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若是我能得了韦兄这番成绩,早已经乐不可支,哪还有韦兄这番从容修养!”
“钱兄说笑了。”韦远瑞又倒了一杯酒,说道,“钱兄名列第十,也足以让许多举子欣羡不已,领尽风骚了。”
钱谦益半开玩笑地说道:“多谢韦兄宽慰。”
两人正说着话,小二掀了帘子进来送菜,待他离开后,韦远瑞换了个话题说道:“这话又说回来,本届举子中,又有谁有钱兄的艳福啊!不说京城中那些听闻钱兄大名的闺秀,就说你那狗尾巴大院里住着的姑娘……”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经明了。钱谦益这回倒不像之前那样立即推脱干净,而是明显地愣怔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韦兄真是说笑了。”话毕,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喝下一杯酒,只作出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韦远瑞不由拧了眉,倾身过去低声道:“谦益,愚兄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每当事关重要,他便会自称一声“愚兄”,这点钱谦益也是了解的。因此,听他这么说了之后,钱谦益面上也凝重起来,开口道:“韦兄但说无妨。”
“谦益,那裴家丫头,不知你如何打算……?”韦远瑞看着他说道,“你若真有意与她……那也无伤大雅,只不过,咱们今后可是在官场上混的,若是身后没有一点依靠……”
钱谦益听他说着,脑中不由就浮现出裴光光那张脸,心里一下子像是被一只手揉了一把,只觉得有些悸动,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破土而出。
他闭了闭眼,略去心中那点子古怪,摆出了一脸惆怅与不舍,对韦远瑞说道:“多谢韦兄提点,谦益省得。”他说完又看向窗外,低声道,“若我出身世家,便不用指望着做那乘龙快婿……”
这话一出口,他顿时觉得心中酸涩异常,连自己也分不清这酸涩是因为自个儿的出身,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