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11-18 17:03      字数: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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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首乌,五十年大如拳,服一年则须发黑,百年大如碗,服一年则颜色悦;百五十年大如盆,服一年则齿更生;二百年大如斗,服一年则貌如童子,走及牛马;三百年大如三斗拷栳,其中有鸟兽山岳形状,久服则成地仙矣。
  草木之药,可以延年续命者多矣,而世独贵人参,以其出自殊方,它处稀得盖亦家鸡野鹄之喻也。人参出辽东上党者最佳,头面手足皆具,清河次之,高丽、新罗又次之。尝有赞曰:“三桠五叶,背阳向阴。”故唐韩诗曰:“应是人参五叶齐”是也。今生者不可得见,其入中国者,皆绳缚,蒸而夹之,故上有夹痕及麻线痕也。新罗参虽大,皆用数片,合而成之,其功力反不及小者。择参惟取透明如肉,及近芦有横纹者,则不患其伪矣。
  参在本地,价甚不高,中国人转市之,度山海诸关纳税,而上之人求索无穷,近加以内监高淮,每一檄取,动以数百斤计,故数年以来,佳者绝不至京师,其中上者亦几与白镪同价矣。王荆公有言:“平生无紫团参,亦活到今日。”今深山荒谷之民,茹草食藿,不知药物为何事,而强壮寿考,不闻疾病;惟富贵膏粱之家,子弟妇人,起居无节,食息不调,而辄恃参术之功,远求贵售,若不可须臾离者,卒之,病殇夭札,相继不绝,亦何益之有哉?
  医家有取红铅之法,择十三四岁童女,美丽端正者,一切病患残疾,声雄发粗,及实女无经者,俱不用,谨护起居;候其天癸将至,以罗帛盛之,或以金银为器,入磁盆内,澄如朱砂色,用乌梅水及井水河水搅澄,七度晒乾,合乳粉、辰砂、乳香、秋石等药为末,或用鸡子抱,或用火炼,名红铅丸,专治五劳、七伤、虚惫、羸弱诸症。又有炼秋石法,用童男女小便,熬炼如雪,当盐服之,能滋肾降火,消痰,明目,然亦劳矣。人受天地之生,其本来精气自足供一身之用,少壮之时,酒色丧耗,宴安九毒,厚味戕其内,阴阳侵其外,空余皮骨,不能自持,而乃倚赖于腥臊秽浊之物,以为夺命返魂之至宝,亦已愚矣。况服此药者,又不为延年祛病之计,而藉为肆志纵欲之地,往往利未得而害随之,不可胜数也。滁阳有聂道人,专市红铅丸。庐州龚太守廷宾时多内宠,闻之甚喜,以百金购十丸,一月间尽服之,无何,九窍流血而死,可不戒哉!
  金石之丹皆有大毒,即钟乳、朱砂,服久皆能杀人,盖其燥烈之性,为火所逼,伏而不得发,一入肠胃,如石灰投火,烟焰立炽,此必然之理也。唐时诸帝如宪、文、敬、懿之属,皆为服丹所误。宋时张圣民、林彦振等皆至发疡溃脑,不可救药。近代张江陵末年服丹,死时肤体燥裂,如炙鱼然。夫炼丹以求长生也,今乃不能延龄,而反以促寿人,何苦所为愚而恬不知戒哉?盖皆富贵之人,志愿已极,惟有长生一途,欲之而不可得,故奸人邪术得以投其所好,宁死而不悔耳,亦可哀也。
  金石无论,即兔丝、杜仲,一切壮阳之剂,久服皆能成毒发疽。《老学庵》所载可见。至于紫河车,人皆以为至宝,亦不宜常服此药。医家谓之“混元球”,取男胎首生者为佳。《丹书》云:“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橐签,铅汞之匡廓,胚胎将兆九九数足,我则乘而载之,故谓之河车。紫,其色也。”此药虽无毒,而性亦大热,虚劳者服之,恐长其火;壮盛者服之,徒增其燥。夫天地生人,清者为气,浊者为形,父精母血,凝合而成,气足而生,致宝具矣。胞衣者,乃臭腐之胚果,血肉之渣滓,故一旦瞥然脱胎下世,犹神仙之委蜕也。人生已弃之物,宁复藉此而补助哉?况闻胞衣为人所烹者,子多不育,故产蓐之家,防之如仇。惟有无赖乳媪,贪人财贿,乘间窃之,以希厚直耳。夫忍于夭殇人子以自裨益,仁者且不为也,而况未必其有功,而徒以灵明高洁之府为藏污纳秽之地也。
  泰山有太乙余粮,视之,石也。石上有甲,甲中有白,白中有黄。相传太乙者,禹之师也,尝服此而弃其余,故名。又有石中黄,即余粮之未凝者,水溶若生鸡子焉。又会稽有石,亦重叠包裹,而中有粉如面者,名禹余粮。皆治逆,破瘕症。恐是一物。因其黄、白二色,所产异地,而分别之耳。其益州所产空青,则中但有清水而无重叠也。语曰:“医家有空青,天下无盲人。”余友陈幼孺瞽疾,有人遗之者,延医治之,竟不效也。
  人啖豆三年,则身重难行,象肉亦然;啖榆,则眠不欲觉;食燕麦,令人骨节解断;食燕肉,入水为蛟龙所吞;食冬葵,为狗所啮,疮不得差;食绿豆,服药无功;藕与蜜同食,可以休粮;大豆多食,可以不饥;芎穷常服,令人暴亡;银杏亦然。余五六岁时,食银杏过多,卒然晕眩仆地,死半日方苏,亦不知其所由活也。
  鼋脂可以燃铁,驼粪能杀壁虫。瓜两蒂,果双只仁者,皆能杀人。生人发挂树上,乌鸟不敢食其实。栗子于眉上擦三过,则烧之不爆。误吞铜铁,荸荠解之;误吞稻芒,鹅涎解之;误吞木屑,铁斧磨水解之;误吞水蛭,田泥解之;中鹧鸪毒,姜汁解之;中诸药毒,甘草解之;中砒毒,绿豆解之;中铅锡毒,陈土、甘草汤解之;中蛇毒,白芷解之;中面毒,萝卜解之;中狗毒,斑猫解之;中菌蕈毒,地浆解之;烟薰死者,萝卜汁解之;诸虫入耳,生油灌之。此皆人之所忽,不可不知也。
  闽中一军将,因夜行饮水,觉有物粘鼻间,自是患脑痛,不可忍,色黄如蜡,医巫百端莫能愈,悬百金募疗之者。一村氓夜卧荒庙中,闻二鬼语曰:“我辈受某家祭赛多矣,其病本易治,但医不识耳。”一鬼曰:“奈何?”曰:“取壁间翳翁窠泥,和饭汁,吹入鼻中,俟其嚏,可见矣。”遂喏而散。翌日,氓往揭榜,如法疗之,初觉鼻中搅痛晕绝,有顷,大嚏,有马蝗大小数十皆随之出,已死矣,宿疾豁然。余按宋宝间,龙兴富家子患壁虱事,政与此同。人不能治,而鬼识之,盖天假手以治斯人也。
  ●卷十二·物部四
  《太公笔铭》云:“毫毛茂茂,陷水可脱,陷文不活。”则周初已有笔矣。《卫诗》称:“彤管有炜。”援《神契》:“孔子作《孝经》,簪缥笔,又绝笔于获麟。”《庄子》:“画者吮笔和墨。”则谓笔始蒙恬,非也。崔豹《古今注》:“谓恬始作秦笔,以枯木为管。”鹿毛为柱,羊毛为被。所谓苍毫,非兔毫竹管也。”果尔,则退之《毛颖传》谓中山人蒙恬赐以汤沐者,亦误矣。
  古人书鸟文小篆,似不用笔,亦可自真草八分兴而笔之,权逾重矣。钟繇、张芝、王右军皆用鼠须。欧阳通用狸毛为心。萧祭酒用胎发为柱。张华用鹿毛。岭南郡牧用人须。陶景行用羊须。郑虔谓:“麝毛一管,可书四十张;狸毛八十张。”又有用丰狐、向蛉、龙筋、虎仆及猩猩毛、狼毫、鸭毛、雀雉毛者,恐皆好奇之过。要其纯正得宜,刚柔相济,终不及中山之兔,下此则羊毫耳,然羊毫柔而无锋,终非上乘。
  王右军尝叹江东下湿,兔毛不及中山;然唐、宋推宣城,自元以来,造笔之工即属吴兴,北地作者不敢望也。吴兴自兔毫外,有鼠毫、羊毫二种,近乃以兔毫为柱,羊毫辅之,刚柔适宜,名曰巨细,其价直百钱。然行书可用,楷非所宜。
  草书笔须柔,然过柔无锋,近墨猪矣。皇象谓“草书欲得精毫茕笔,委曲宛转不叛散者”,非神手不能道此笔中事也。
  巨细,笔直柔耳,若要楷书正锋,须是纯毫。大约锋欲其长,管欲其小,头欲其牢,柱欲其细。吴兴作家多不办此也。
  南北异宜,兔毫入北地,一经霜风即脆,故长安多用水笔,然不过宜于庸胥辈耳。今书家卖字为活者,大率羊毫,不但柔便耐书,亦贱而易置耳。古人退笔成冢,倘有百钱之直,贫士安所办此?
  汉扬子云把三寸弱翰,赉白素三尺,《问异》语,弱翰柔毛笔也。故今人相沿动称柔翰,然则笔之尚柔,其来久矣。
  相传宣州陈氏,世能作笔,有右军与其祖求笔帖藏于家。至唐柳公权求笔,老工先与二管,语其子曰:“柳学士如能书,当留此笔;若退还,可以常笔与之。”既进,柳果以为不堪用,遂与常笔,乃大称佳。陈退叹曰:“古今人不相及,信远矣!”余谓柳书与王所以异者,刚柔之分耳。右军用鼠须笔,想当苦劲,非神手不能用也。欧、虞尚用刚笔,兰台渐失故步,至鲁公诚悬,虽有筋肉之别,其取态一也,宜其不能用右军之笔耳。公权又有《谢笔帖》云:“蒙寄笔,出锋太短,伤于劲硬。所要优柔,出锋须长,择毫须细。管不在大,副切须齐。副齐则波撇有凭,管小则运动省力。毛细则点画无失,锋长则洪阔圆润。”即此数语,公权之用笔可知矣!
  笔之所贵者,毫中用耳,然古今谈咏多及镂饰。刘婕好折琉璃笔管。晋武赐张茂先麟角为管。袁彖赠庾广象牙笔管。南朝笔工铁头者,能莹管如玉。湘州守赠李德裕斑竹管。段成式寄温飞卿葫芦笔管。《西京杂记》:“天子笔管,以错宝为跗,杂宝为匣,厕以玉璧翠羽。汉末一笔之匣,雕以黄金,饰以和璧,缀以隋珠,文以翡翠。湘东王笔有三等:金玉为上,银竹次之,至于王使君,以鼠牙刻笔管,作《从军行》,人马毛发,屋宇山川,无不毕具。”噫!精则极矣,于笔何与?譬之择姝者,不观其貌,而惟衣饰之是尚也,惑亦甚矣。
  欧阳通,能书者也,犹以象牙、犀角为笔管,况庸人乎?右军谓:“人有以琉璃、象牙为笔管者,丽饰则有之,然笔须轻便,重则踬矣;惟有绿沉,漆竹及镂管可爱。”余谓笔苟中书,则绿沉、漆镂,亦不必可也。
  蔡君谟云:“宣州诸葛高造鼠须及长心笔绝佳。常州许ν所造二品,亦不减之。”则君谟尚用鼠须笔也。今吴兴作者,间用鼠、狼毫,臧晋叔以貂鼠令工制之,曾寄余数枝,圆劲殊甚,然稍觉肥笨,用之亦苦不能自由,政不知右军端明所用,法度若何耳。
  鼠须苦劲,何以中书?陆佃《埤雅》云:“栗鼠苍黑而小,取其毫于尾,可以制笔,世所谓鼠须栗尾者也。其锋乃健于兔。”然则实尾而名以须耳。栗鼠,若今竹之类,亦非家鼠也。
  伪唐宜王从谦喜用宣城诸葛氏笔,名为翘轩宝帚。君谟所谓诸葛高者,想其子孙也。吴兴元时凭应科笔,至与子昂、舜举,擅名三绝,可谓幸矣!今之工者,急于射利,而不顾败名;上之取者,亏其价值,而不择好丑。故湖笔虽满天下,而真足当临池之用者,千百中一二也。
  砚则端石尚矣,不但质润发墨,即其体裁,浑素大雅,亦与文馆相宜。无论琉璃金玉,靡俗可憎,即龙尾红丝见之,亦当爽然自夫。正似邢夫人衣,故衣时能令尹夫人自痛不如也。
  皇象论草书宜得精毫茕笔,委曲婉转不叛散者;纸欲滑密,不沾污者,墨欲多胶绀黝者,梁竟陵云:“子邑之纸,妍妙辉光;仲将之墨,一点如漆;仲英之笔,穷神尽意。”独于砚无称焉。盖砚视三者,稍可缓耳。今人知宝数十百金之砚,而不知精择纸笔,以观美则可耳,非求实用者也。(子邑左伯,字仲英,当作伯英。张芝字考章,诞奏魏公书可见。)
  柳公权论砚,以青州为第一,绛州次之,殊不及端。今青州所出石即红丝砚也。唐彦猷亦谓红丝石为天下第一,蔡君谟问其故,曰:“墨,黑物也,施于紫石则暧昧不明,在红黄则色自现,一也;斫墨如漆,石有脂脉,能助墨光,二也。”其言甚辨,然余习于用端,有解有未解耳。
  唐李咸用端溪砚诗有:“着指痕犹湿,经旬水未低。鹆眼工谙谬,羊肝土乍利。捧受同交印,矜持过秉”等语。刘梦得《谢人惠端州石砚》诗:“端州石砚人间重。”李贺《青花石砚歌》云:“端州匠者巧如神,露天磨剑割紫云。”则知唐人原重端砚。朱新仲《猗觉寮杂记》又载柳公权论砚云:“端溪石为砚,至妙,益墨。青紫色者,可直千金。”则非不知贵也,难得故耳。
  蔡君谟云:“东州可谓多奇石。自红丝出后,有鹊金黑玉研,最为佳物。新得黄玉砚,正如蒸栗续。又有紫金妍,又得褐石黑角石,尤精。向者,但知有端岩、龙尾,求之不已,遂极品类。”余之所好,有异于人乎?近代莆田参知蔡一槐酷好研石,足迹半天下,凡遇片石佳者,必收行囊中,常有数十百枚。蔡氏可谓世有研癖矣。
  端研虽有活眼死眼之别,然石之有眼犹人之有斑痣,其贵原不在此。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