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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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右想 更新:2022-11-18 17:03 字数: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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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欲预册命,祈医速瘳,不顾三年后之死也。死生亦大矣,而人之所好,有甚于生者。荀奉倩之死,色也;刘伶之死,酒也;石崇之死,财也;梁冀、韩胄之死,权也。皆知之而不能自克者也。仕宦不止,生行死归,亦其次也。
金陵人有拾钞于道者,归而视之,荷叶也,弃之门外。逡巡,一荷担者俯而拾焉,故钞也。一钞何足言?乃不可妄得若此,贪得者亦何为哉?
●卷八·人部四
士人之好名利,与妇人女子之好鬼神,皆其天性使然,不能自克。故妇人而知好名者,女丈夫也;士人而信鬼神者,无丈夫气者也。
木兰为男妆,出戍远征,而人不知也,可谓难矣。祝英台同学三年,黄崇嘏遂官司户,娄逞位至议曹,石氏衔兼祭酒,张察之妇,授官至御史大夫,七十之年复嫁,生二子,亦亘代之异人也。
国朝蜀韩氏女遭明玉珍之乱,易男子服饰,从征云南,七年人无知者,后遇其叔,始携以归。又金陵黄善聪,十二失母,父以贩香为业,恐其无依,诡为男装,携之庐、凤间。数年父死,善聪变姓名为张胜,仍习其业。有李英者,亦贩香,自金陵来,与为火伴,同卧起三年,不知其为女也。后归见其。姊姊诟之,善聪以死自矢,呼媪验之,果然,乃返女服。英闻大骇,怏怏如有所失,托人致聘焉。女不从,邻里交劝,遂成夫妇。此二事,焦氏笔乘所载。前事甚似木兰,后事甚似祝英台。又有刘方兄弟小说,未详其世,当续考之。
女子诈为男,传记则有之矣;男人诈为女,未之见也。国朝成化间,太原府石州人桑,自少缠足,习女工,作寡妇妆,游行平阳、真定、顺德、济南等四十五州县,凡人家有好女子,即以教女工为名,密处诱戏与之奸淫;有不从者,即以迷药喷其身,念咒语,使不得动,如是数夕,辄移他处,故久而不败。闻男子声,辄奔避。如是十余年,奸室女以数百,后至晋州,有赵文举者,酷好寡妇,闻而悦之,诈以妻为其妹,延入共宿,中夜启门就之,大呼不从。赵扼其吭,褫其衣,乃一男子也。擒之,送官吐实,且云其师谷才山西山阴人也,素为此术,今死矣。其同党尚有任茂、张端、王大喜、任等十余人,狱具磔于市。
《异闻录》载:“妇人呼夫兄为伯,於书无所载,而引《尔雅》所称兄公代之。然兄公二字亦甚诡怪。”余谓妇人称谓多从子,夫弟既可称叔,夫姊妹既可称姑,则夫兄称伯,又何疑哉?但伯者,男子之美称,古人妇称夫多用之,“伯也执殳”是也。
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尔雅》曰:“两婿相并为亚。《诗》‘琐琐姻娅’是也。”严助传呼友婿,宋时人谓之连袂,又呼连襟,闽人谓之同门。接《尔雅》注云:“江东人呼同门为僚婿。”则此二字亦古。
无盐,钟离春,不售女也,而卒霸齐国。黄承彦之女,黄头黑色,而才堪相配。许允之妇奇丑而才智明决。乃知以色举者,末也。
钟离春三十无所容,而宣王纳以为后。宿瘤之女,状貌骇宫中,而闵王以为圣女。孤逐之女以丑状闻,三逐于乡,五逐于里,而襄王悦之。何齐之君,世有登徒子之癖也?可发一笑。
美妇人多矣,然或流离颠沛,或匹偶非类,果红颜之薄命耶?抑造物之见妒也?妹喜、夏姬之伦无论已。西子失身吴宫,王嫱芜绝异域,昭阳姊妹,终为祸水,虢国兄弟,尺组绝命,不如意者不可胜数。惟文君之于长卿,绿珠之事季伦,可谓才色俱侔,天作之合矣,而一以琴心点玉于初年,一以行露碎璧于末路,令千古之下,扼腕陨涕,欲问天而无从也。
男色之兴,自伊训有比顽童之戒,则知上古已然矣。安陵龙阳,见于传册,佞幸之篇,史不绝书,至晋而大盛,世说之所称述,强半以容貌举止定衡鉴矣。史谓咸宁、太康之后,男宠大兴,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海内仿效,至于夫妇离绝,动生怨旷。沈约忏悔文谓:“淇水上宫,诚云无几,分桃断袖,亦足称多。”吁,可怪也!宋人道学,此风似少衰止,今复稍雄张矣,大率东南人较西北为甚也。
今天下言男色者,动以闽、广为口实,然从吴、越至燕云,未有不知此好者也。陶谷《清异录》,言:“京师男子,举体自货,迎送恬然。”则知此风,唐、宋已有之矣。今京师有小唱,专供绅酒席,盖官伎既禁,不得不用之耳。其初皆浙之宁绍人,近日则半属临清矣,故有南北小唱之分。然随群逐队,鲜有佳者。间一有之,则风流诸绅,莫不尽力邀致,举国若狂矣。此亦大可笑事也。外之仕者,设有门子以侍左右,亦所以代便辟也,而官多惑之,往往形之白简,至于娟丽儇巧,则西北非东南敌矣。
衣冠格于文罔,龙阳之禁,宽于狭邪,士庶困于阿堵,断袖之费,杀于缠头。河东之吼,每末减于敝轩;桑中之遇,亦难谐于倚玉。此男宠之所以日盛也。
叙女宠者,至汉事秘辛极矣;叙男宠者,至陈子高传极矣。秘辛所谓拊不留手,火齐欲吐等语,当与流丹浃藉,竞爽而文采过之。子高传如吴孟子铁缠稍等皆有见解,而“粉阵饶孙吴”一语,便是千古名通。此等文字,今人不能作也。
邓通之遇文帝,臣不敌君也;董贤之遇哀帝,君不敌臣也;弥子瑕之遇卫灵公,陈子高之遇陈武帝,君臣敌也。而皆以凶终。夫男色,天犹妒之,况妇人乎!
古者妇节似不甚重,故其言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辰嬴以国君之女,朝事其弟,夕事其兄;鹑奔、狐绥之行,见于大邦之主,而恬不为耻也。圣人制礼,本乎人情,妇之事夫,视之子之事父,臣之事君,原自有间,即今国家律令严于不孝不忠,而妇再适者无禁焉。淫者,罪止于杖而已,岂非以人情哉?抑亦厚望于士君子,而薄责于妇人女子也?
古者轻出其妻,故夫妇之恩薄,而从一之节微。今者,非大故及舅姑之命陈于官,不得出其妻,则再醮者,虽禁之可也,定之以年,亦可也。
“父一而已,人尽夫也”,此语虽得罪于名教,亦格言也。父子之恩,有生以来不可移易者也;委禽从人,原无定主,不但夫择妇,妇亦择夫矣,谓之人尽夫,亦可也。
京师妇人有五不善:馋也,懒也,刁也,淫也,拙也。余见四方游宦取京师女为妾者,皆罄资斧以供口腹,敝精神以遂其欲,及归故里,则撒泼求离,父母兄弟群然嚣竞,求其勤俭干家,千百中不能得一二也。
维扬居天地之中,川泽秀媚,故女子多美丽,而性情温柔,举止婉慧。所谓泽气多,女亦其灵淑之气所钟,诸方不能敌也。然扬人习以此为奇货,市贩各处童女,加意装束,教以书、算、琴、棋之属,以徼厚直,谓之“瘦马”。然习与性成,与亲生者亦无别矣。古称燕、赵多佳人,今殊不尔。燕无论已,山右虽纤白足小,无奈其犷性何。大同妇女,姝丽而多恋土重迁,盖犹然京师之习也。此外则清源、金陵、姑苏、临安、荆州及吾闽之建阳、兴化,皆擅国色之乡,而瑕瑜不掩,要在人之所遇而已。
美姝世不一遇,而妒妇比屋可封,此亦君子少,小人多之数也。然江南则新安为甚,闽则浦城为甚,盖户而习之矣。
妒妇相守,似是宿冤。世有勇足以驭三军,而威不行于房闼;智足以周六合,而术不运于红粉。俯首低眉,甘为之下;或含愤茹叹,莫可谁何。此非人生之一大不幸哉?
人有为妒妇解嘲者曰:“士君子情欲无节,得一严妇约束之,亦动心忍性之一端也。故谚有曰:‘到老方知妒妇功。’”坐客不能难也。余笑谓之曰:“君知人之爱六畜者乎?日则哺之,夜则防护栅栏,惟恐豺狸盗而啖之,此岂真爱其命哉?欲充己口腹耳。为畜者,但知人之爱己,而不知人之自为也。妒妇得无似之乎?”众乃大笑。
惧内者有三:贫贱相守,艰难备尝,一见天日,不复相制,一也;枕席恩深,山河盟重,转爱成畏,积溺成迷,二也;齐大非偶,阿堵生威,太阿倒持,令非己出,三也。妇人欲干男子之政,必先收其利权;利权一入其手,则威福自由,仆婢帖服。男子一动一静,彼必知之。大势既成,即欲反之,不可得已。
愚不肖之畏妇,怵于威也;贤智之畏妇,溺于爱也;贫贱之畏妇,仰余沫以自给也;富贵之畏妇,惮勃溪而苟安也;丑妇之见畏,操家秉也;少妇之见畏,惑床第也;有子而畏,势之所挟也;无子而畏,威之所劫也。八者之外,而能挺然中立者,噫,亦难矣!
夫子谓“女子小人为难养”,《书》称“纣用妇言”,《诗》称“哲妇倾城”。凡妇人女子之性,无一佳者,妒也,吝也,拗也,懒也,拙也,愚也,酷也,易怒也,多疑也,轻信也,琐屑也,忌讳也,好鬼也,溺爱也,而其中妒为最甚。故妇人一不妒,足以掩百拙。古今妒妇充栋不胜书也。今略记于左:
后妃之妒者,则若吕氏之人彘,赵家姊妹之啄皇孙,晋胡芳之将种,贾氏之弑姑杀子,梁郗氏之死为巨蟒,隋独孤后之选宫人惟择肥大,唐武之夺嫡篡位,韦庶人之袭武风轨,宋李后之因斋杀嫔。又若楚郑袖教新人之掩鼻,春申君之妾伤身以视君。袁绍之妻僵尸未殡,五妾骈首;闽王延翰之妻,缚练尽赤,木掌掴人,身荠雷斧,稍快人意。缙绅则若叔向之母,遗戒龙蛇;敬通之妻,亲操井臼;袁术之妇,绞妾悬梁;贾充之妻,甘儿绝乳。弱翁见窘於广汉,庞参见按於祝良。王丞相九锡之嘲,谢太傅关雎之讽。桓宣武胆落老奴,车武子衅起绛衣。李相福一事无成,而虚咽儿溺;任环妻拜赐药酒,而立饮不疑。刘孝标家道轲,自比敬通;裴谈甘心崇奉,譬之魔母。宜城公主削耳劓鼻,房孺复妻刻眉灼眼。柳氏截舌断指,祖约身被刑戮。荣彦远面有伤痕,金媚娘支解名姬。苏若兰捶辱舞妓,鱼玄机以疑杀婢,萧铿女以妒受谪。玄龄夫人奉敕慷慨,不辞饮鸩;杜业之妻,雪涕申言,恐误任使。崔铉之见侮家僮,杨文公之取嘲四畏。陈龙丘狮子一吼,拄杖落地;诸葛元直见捉跽跗,面无人色。沈存中常被夏楚,血肉狼籍。威福倒置,于是极矣。又其猥者,京邑之妇,绳系夫脚;陈觉之妻,事婢若姑。铁臼严霜之歌,衡阳三女之厄。仲端忍饥于香团,康凝贻嗤於黑凤。慎言胭脂之虎,义方黑心之符。以功封者,哭其贵而见忘;算本利者,恐其多而娶妾。荀妇庾氏,无须之人,不得入门;武历阳女,桃花艳丽,横被摧折。刘休之妻,亲卖帚,恬不知改;扈载捻香滴水,令严五申。李大壮绾髻安灯,体如枯木,廉耻道丧,又何怪哉?夫人之难割者,爱也。武氏欲倾王后,则忍于杀已女;湖ヘ见夫狎妓支,解所生之儿。人之所爱者,生也。段氏因夫诵《洛神赋》,而即夜自沈;范寺丞妻见夫衾有妓鞋,而阖门自缢。其子之不爱,而又何爱于人子?其身之不惜,而又何惜于人哉?至于介推之妹,庙前清泉千尺,妇人靓妆,必致雷雨;吴兴桑乞之妻死,而因夫再娶,白日现形,操刀割势。蜀功臣家富声伎,妻在不敢属目;妻死之后,方欲召幸,大声霹雳,起于床箦,惊怖得病,竟殒其躯。郑尉李寒纳姬楚宾死而别婚,见其投药浴中,筋骨皆散。华亭卫宽夫,妻死再娶,形见堂中,生子为祟,竟致不育。如此等人,何不捉入无间地狱,而使之为厉耶?或曰:“十殿阎君,恐亦畏妇。”余笑谓:“宋绍兴间,姑苏龙王嬖妾为其夫人妒虐致死,天帝行刑,大风惊潮数百里。夫幽明一理也,阴间岂无惧内之鬼神哉?”书之以发一笑。
《贵妇》多妒,妒妇多寿;同生同死,有若宿冤。《太平广记》载:“秦副将石某苦妻之妒,募刺客杀之,十指俱伤,卒不能害。如此数四,竟与偕老。”故治妒者,轻则当如宋明帝之于刘休妻,决杖二十,赐妾别处;重则我太祖之於常遇春妻,菹醢其肉,以赐群臣。彼仓庚之羹,不可多得,安能人人而饮之哉?(一云:太祖所杀是中山王徐达夫人。)
使天之于妒妇皆知王延翰之妻也,然亦不胜其雷矣。使君之于妒妇皆如常开平之妻也,然而不胜其醢矣。使佛之于妒妇皆如梁武帝之郗氏也,然而不胜其忏矣。使巫之于妒妇皆如牵羊之婿也,然亦不胜其祭矣。惟有嵩阳桂昌之妻截婢指而己指落,截婢舌而己舌烂,庶几有惧乎?
宋时妒妇差少,由其道学家法谨严所致,至国朝则不胜书矣。其猥琐者无论,吾独叹王文成伯安内谈性命,外树勋猷,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