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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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零度 更新:2022-11-18 17:02 字数:4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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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祥娘却不知道,事后姑姑是如何地感谢她,要不是她的上房喊叫,姑姑哪有胆量跟一个外地人离开李家营?姑姑无论是多么痴情,她也须按了村人谈对象的习惯,先弄清对方的家庭出身,再弄清对方几间房几口人,然后别人的评价也要问问明白,不然本家族长辈问起来,一问三不知,他们先就把这事卡死了。对没有父母的家庭,长辈们做事往往显得更坚决果断,因为成与不成,他们都不必负具体的责任,这样的事,最适合他们把积郁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了。傻祥娘这一上房喊叫,什么什么都不必去做了,长辈们也不必费心了,就好比伸出手把两个不知所措的人儿推了一把,一下子就推到他们要的路上去了!世上的路啊,有时是远在天边,有时是近在眼前,仿佛万花筒一样,不经意地转两转,看见的就又是另一个世界了。另一个世界在了跟前,两人都兴奋得有些迫不急待,木匠只拿了自己的工具,姑姑只拿了自己的衣服,没等傻祥娘从房上下来,两人已悄然出了胡同,出了后街,出了李家营,走在繁星高照的夜路上了。
姑姑的这些事,都是姑姑像讲故事一样地讲给李三定听的,在别人眼里李三定是个孩子,在姑姑眼里李三定却是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姑夫在家的时候姑姑讲给两个人听,姑夫外出做工的时候姑姑就讲给李三定一个人听。姑姑说,自从她来到豆腐村以后,就再也没回过李家营,她的嫁妆是在她结婚的前一天李三定的父亲送来的,送来他就走了,到底也没肯参加姐姐的婚礼。这倒也符合他规矩的本性,既不少姐弟的情份,也表示了对姐姐放肆行为的不满。后来父亲把李三定抱到豆腐村以后,姑姑就更有了不下地的理由,她一边给人们做针线,一边带三定玩儿,脸上再没刺痒过,手上也再没褪过皮。针线和三定,两样都是她的最爱,再加上姑夫,就是三样最爱了。她从没问过老天,人这一生能不能得到这么多的最爱,她是只顾埋头过自个儿幸福的日子了。老天给足了她幸福的日子,大约往下再没法给下去了,就在李三定六岁那年,它忽然让姑姑得了个急病,转眼间就抛下姑夫和李三定,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当然老天还为姑姑制造了病因,李三定隐约记得和姑夫有关,但到底为什么姑姑至死也没对三定提起过。
现在,李三定对豆腐村的记忆是愈来愈清晰了,靠近村子时,那片好大的水也在眼前了,水上结了冰,冰面亮晶晶的,上面迷漫着妖绕的雾气。李三定看着它们,忽然觉得,自个儿其实还比不上姑姑当年的出走了,姑姑当年是多么自信,要的路就在眼前,只管往前走就是了,而他李三定,村子是找到了,路却依然地模糊不清,什么样的路才是他要的呢?
八十四
木工房
女人说,没去,你又不跟我作伴去。
姑夫说,又不讲理了,是你家的亲戚,又不是我家的亲戚。
女人说,怎么不穿新衣服?
姑夫说,这就挺好,又不是小孩子了。
女人说,那人家就白给你做了?
女人刚从阳光里走进来,眼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说完这话,才发现了站在姑夫身后的李三定。
女人的脸立时红了,嗔怪姑夫不早作介绍。
待姑夫介绍完了,女人高兴地上前抓了李三定的手说,哎呀呀,原来是三定啊,都认不出了。这下好了,这下你姑夫可有个伴儿了!
姑夫给三定介绍说,这是你金盼姐。
女人立时噘了嘴说,什么金盼姐,金盼姑。
姑夫没理她,只问三定,要不要去木工房?三定点点头,姑夫转身就往后门走,有些等不及了似的。
女人也跟在姑夫的后面,说,你够狠的啊,人家刚来就使上了?
姑夫说,也许是老天爷长眼,让我后继有人了。
女人惊喜道,可是真的?然后回头看看李三定,说,你怎么不早来?这些年从没见你姑夫这么高兴过呢!
姑夫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说,金盼你跟着去干什么?
金盼不高兴道,怎么了?
姑夫说,要不这样吧,三定来了,傍黑你来帮了做顿饭吧。
金盼说,做饭说做饭,你那木工房又不是金屋银屋,怎么就去不得了?
姑夫不再吱声,转身继续往木工房走。
金盼没跟了走,却也没转回去,只说,做一顿不管做,天天做我才管。
姑夫仍是没吱声。
金盼说,你听见没有啊?
这时,李三定从金盼身边走了过去,金盼勉强朝他笑笑,一脸委屈的样子。
将近木工房门口时,李三定回头望望,金盼已在向回走了,她穿了件碎花棉袄,棉袄上披了块翠绿色的方巾,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很耀眼,也很年轻。本走得好好的,一只母鸡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咯嗒咯嗒地叫着,就见她手指伸进嘴里,冲母鸡狠狠地打了个长长的呼哨,吓得那母鸡立刻拍打着翅膀跑走了。李三定惊奇地望着她,简直怀疑是换了个女人了,那狠狠的样子,那长长的响响的呼哨,明明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呢。
八十五 走进木工房,姑夫要三定帮忙,挪开了靠北墙的几块木板。木板后面,是四五根粗粗的圆木,姑夫指指上面的一根,要三定到小头儿那边,自个儿则抱住大头儿,嗨地一用力,与三定抬了起来。抬到空荡荡的屋中央,放在那条长板凳旁边,姑夫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了铅笔、墨斗。铅笔夹在耳朵上,墨斗则左手拿了,右手抻出墨线,固定在圆木的一头儿,然后手摇动墨斗的摇把儿,哗哗哗哗的,直走到了圆木的另一头儿。姑夫蹲在这另一头儿,眼睛沿了墨线瞄一瞄,忽然冲三定说道,开始吧。
李三定听到这三个字,先是怔了怔,接着竟是一阵莫名的狂喜!
姑夫没说别的,没说跟划线有关的任何的话,只说,开始吧。多么奇妙的三个字!显然姑夫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他那顽皮的胡涂乱抹,而胡涂乱抹,却已被姑夫在今天当成了一种资格了!
李三定站到姑夫指定的中间位置,郑重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抻起琴弦一般绷紧的线,砰地一松,一条笔直的黑线就清晰地印在圆木上了。
接着,姑夫将墨斗交给李三定,要他按了刚才的做法划第二条线。李三定准确无误地照做了。然后又开始划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
屋里充溢着墨和木料的馨香,在这馨香中,李三定划一条线,姑夫说一声好,划一条线,说一声好。这真让李三定兴奋,真是再好没有的感觉了。原本李三定想问一问金盼的事的,现在金盼已被全然忘在了脑后,甚至,给姑姑上坟的事也一时想不起来了。
李三定在豆腐村的第一天,就这样从木工房里开始了。划好线,姑夫和李三定搭起架子,将圆木斜了固定起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开始拉起大锯来了。哧啦——哧啦——初听有些刺耳,没多会儿竟变得好听起来了,渐渐地,其中的细微变化都能听出来了。这让李三定忽然想起了笨重的大提琴,在城市上学的时候,学校文艺宣传队就有一把,拉出的声音低沉、动听。圆木上的线就好比那琴弦吧,他和姑夫拉的大锯,就好比弦上的琴弓吧,而这琴弓是多么巨大啊,只弓弦就有一巴掌宽,他和姑夫拉啊拉,拉啊拉……琴弓微微地颤动着,声音低沉而又有力,细碎的锯末落在身上,落在脚下,就仿佛飞扬的音符。李三定,这时是又一次地有些迷醉了。多么出乎他的意料,一个冬天的种种事件,已让他对任何事都不敢抱有指望了,可这笨重的拉大锯,这简陋的木工房,竟让他生出了近乎幸福的感觉呢!幸福感可是他从未有过的,过去他曾经迷醉的时候也似没有过,他隐约觉得,那条模糊不清的路仿佛在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至少这一段日子,他是不必去想路的事了。
正月初四的早晨,也就是李三定来到豆腐村的第三天早晨,姑夫带李三定去了姑姑的坟上。
姑夫先出了正屋的后门,又从门外的菜园子往木工房里走。李三定跟在后面,愈走愈有些疑惑,他问姑夫,不是去看姑姑吗?姑夫嗯了一声,仍是往前走。走进木工房,打开木工房的后门,还走。
就见房后是一块小小的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一户人家的院落,院落里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还有几棵碗口粗的枣树。枣树之间,是一座很大的土堆,堆上的土是新添上去的,湿漉漉的,引得李三定直吸鼻子。李三定还发现,一整个场地,由一道篱笆墙紧紧地围了起来!他还是头一回在这村子里看见围墙,围墙的两头与木工房衔接,形成一个封闭的场地,出入的通道似唯有木工房的后门。
李三定不解地看看土堆,看看姑夫。
姑夫说,三定,给你姑磕头吧。
李三定说,姑姑的坟不是在村东的坟地吗?
姑夫说,移回来了,你姑说她在那儿太孤单。
果真就是姑姑的坟了,李三定不由自主地双膝跪下,随了这一跪,眼圈也一下子红了。
一晃离开姑姑有十二年了,过去一年,姑姑在他的心里就好上一圈,一年一年的,到今天他心里的姑姑,已好得近乎一个女神了。
姑夫悄悄地回木工房去了,木工房的后门也被他轻轻地关好了,只剩了他和姑姑,以及这安静的小小的世界。这世界是真静,树上连只鸟也没有,地上连只昆虫也没有,石桌上连粒灰尘也没有,坟堆上连根冬草也没有。李三定想,姑姑回来是回来了,可回来就不孤单了吗?
八十六 李三定记得,姑姑做针线的时候总是喜欢让他坐在身边的,姑姑的针线笸箩里永远有一把用皮筋扎好的竹棍儿,到时他便拿出来,一挑就是大半天。自个儿挑腻了,他就央求姑姑加入,姑姑每回都痛快地放下针线,跟他一递一盘地挑,挑坏了一脸的沮丧,挑好了就拍了手呵呵地乐。看得出来,姑姑对这游戏也是真心地喜欢的。有时姑姑还拿出几张报纸,教他叠各样的物件儿,纸船,纸印,纸元宝,纸蝴蝶,纸棉袄、棉裤……什么什么都会叠。姑姑叠一下,教他叠一下,姑姑叠成了,他也叠成了。姑姑手巧,他也手巧,再叠,姑姑就只管做自个儿的针线,再不用去教他了。姑姑还缝过布托儿、让姑夫锯过翻板儿给他玩儿,布托儿是将六个颜色不同的方块布缝在一起,里面装足了玉米豆或大豆,玩儿时将两个或三个布托儿拿在一只手或两只手里,轮番地向空中抛,布托儿落在地上为败。翻板儿是用木材的下脚料,锯成四块一指厚两指宽的长方形木块儿,然后每块的四面上了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玩儿时手里拿一只布托儿,抛一下布托儿翻一下木块儿的颜色,翻不过去为败。李三定记得,那时姑姑缝的布托儿姑夫锯的翻板儿在村里是最漂亮的,姑姑的布托儿是十二块正三角布对成的六个方块,就是说,别人的布托儿是六种颜色,姑姑的布托儿是十二种颜色,这些颜色轮番抛在空中,就如同一道五彩缤纷的彩链。姑夫的翻板儿呢,用的是沉实的枣木,边边角角都耐心地用砂布打磨过,颜色上完,还上了一层透明漆,使这翻板儿愈发地精致、美观,几乎都可称得上是艺术品了。不过,那时李三定对布托儿和翻板儿兴趣不大,倒是姑姑和姑夫,闲下来时就玩儿上一阵,玩儿完了,东西也由姑姑放起来,好像真是他们大人的玩物一样。他们玩儿起来也真是好看,姑姑可以将胳膊绕到背后或是腿下去抛接那布托儿,姑夫则可以将布托儿抛到树尖一般高,低却也可以让布托儿高不过头顶。布托儿在他们那里就如一只只鸟一样,飞得自由自在,却又听话得很,回回都能准确及时地落回他们的手上。翻板儿呢,姑姑是可以做到抛一下翻两块,姑夫则可以做到闭了眼睛,翻、接都不会错。翻板儿在他们手里真是反正自如,就如同他们的针线、木工一样熟巧,再加上嗒嗒嗒清脆又沉实的声音,把姑姑和姑夫乐得呀,回回都是笑了又笑,嘴都合不上了。李三定看着他们,有时竟会忌妒地想,姑夫的翻板儿不是就为给姑姑做的吧?姑姑的布托儿不是就为给姑夫做的吧?这么想着,李三定就愈发地对这两样东西失